第五十章 放糧(一)
那城墻上觀望的師爺王禮,眼見來了許多京中重臣之子,嚇的連忙滾下城頭去通報刺史,刺史王忠義一聽,趕緊整衣端履,親自來到城門迎接眾人入城。
王忠義名為忠義,卻著實長了一長貪官容顏,肥頭大耳,滿面油光,笑容諂媚,他一向貪婪錢財,沉迷享樂,許多年把家底揮霍的差不多了,正巧趕上天災(zāi),便心生貪念,一面用次等米糧偷換,一面轉(zhuǎn)手高價賣出義糧。
他如今聽說這些出身顯貴的重臣之子前來討糧,雖然面上殷勤,肚子里卻不買賬,不停琢磨怎生分他們點好,都打發(fā)走才是。
他素聞皇上如今盛寵大將軍陳海濤,自打康水之亂以后,皇上最忌諱臣子掌管重兵,唯獨陳海濤,官越封越高,軍權(quán)越來越大,如今手握重兵二十萬,比之當(dāng)年鎮(zhèn)南王承先帝之寵還差了二十萬,但在本朝,卻無人比的過他。
陳海濤生平之憾便是只得二女,無兒子傳承衣缽,便將那大女兒如男子一般養(yǎng)育,自小帶著身邊練兵習(xí)武,竟是不弱于男子的將領(lǐng)之才。傳聞還說陳松濤的長女如男子一般彪悍,身高力壯,今日一見竟是如此形容貌美嬌柔,當(dāng)下便不信那傳聞,心下輕視了幾分。
然而他面上卻探問:“久仰陳大小姐巾幗不讓須眉,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不知大小姐此番領(lǐng)兵,卻可是奉了圣上之命,來替下官解圍?”
陳雪琪面色如霜,冷然道:“此番是我私自點兵,卻不是為你解圍,聽聞你偷換義糧,便來一查?!?p> 王忠義一聽心中就樂了,原來這小丫頭一無皇命,二無官職,這么毫無名目的口口聲聲要來查自己,她想來是跟著老子威風(fēng)慣了,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陳雪琪又道:“無須大人掛心,我自領(lǐng)兵之時,已然命人快馬加鞭去京城請旨,想來不過三天,皇上便可得到消息?!?p> 王忠義一聽,心道,小丫頭想嚇唬我。心下也有幾分怯,皇上盛寵陳家,如今又是自己扣糧在先,若是真的怪罪下來,自己也是吃不了兜著走,只是這小丫頭如此年紀輕輕,居然膽大妄為敢私領(lǐng)軍馬,若要追究亦是重罪一條。
他心中幾番思量,分析利害,面色卻不肯露了怯,心道,皇上怎么裁決還說不準,不如先拖上一拖,再說他實在貪財,怎么也舍不得到手的銀子飛了,想著拖延幾日,把證據(jù)都銷毀完畢,皇上要查,便也查不到什么。
他便打起太極:“既然如此,不如請諸位在府上多留幾日,我們一起等等皇上的旨意,皇上旨意一到,下官必然遵從?!?p> 陳雪琪搖頭:“流民一觸即發(fā),捱不過三日必起沖突,還請大人盡快放糧?!?p> 陳雪琪性子極為孤傲,面色冰冷,從不巧言令色,一番言語半分沒有商量請示的口氣。王忠義登時心中不悅:“陳大小姐,我尊重你父親位高權(quán)重,只是你如今只是一白身,在下好歹也是從三品官職,又豈是能隨便聽命于你,你陳家是望族,便是這樣教導(dǎo)女兒不尊官員的嘛?!?p> 陳雪琪全然不顧他左右而言,面上寒光更盛,咄咄逼人道:“一碼歸一碼,我陳家教女無方,改日盡由大人與我父親稟報,只是三日即到,時間緊促,便請大人速速籌備發(fā)放賑災(zāi)義糧?!?p> 王忠義見她固執(zhí)冒昧,言辭強硬,心中便起了火,怒道:“如今你平白無故誣陷我扣糧,我每日都有例行放災(zāi)糧,如今難道讓我開了自家的糧倉去救濟災(zāi)民,你有皇命在身嘛?你有呈堂證供嘛?如今我身為中州刺史,卻怎么不知道何時何處定下的罪名,哪里的公堂過的審!”
他在中州橫行多年,人人都獻媚于他,就是京官來訪,也會禮讓三分,他又怎會把陳雪琪這樣的小小女子放在眼中。
不想陳雪琪絲毫不懼他一番威嚇,冷然道:“你開倉放糧不放?”言辭冷峻,眼中完全沒有他這個三品文職外官。
王忠義氣的胡子上翹,咬牙怒道:“不放?!?p> 陳雪琪神色凜然不可侵犯:“好!只要你擋的住我三千兵馬?!碑?dāng)下便拂袖轉(zhuǎn)身,欲去領(lǐng)兵。
那王忠義見她軟硬不吃,氣勢逼人,只是他雖城中駐有民兵,陳大將軍一向治軍嚴謹,三千精兵也足以挾住他,況且城外還有流民上萬,又被陳雪琪嗆的氣急敗壞,不由失了風(fēng)度大喊:“你,你要發(fā)兵打我,你,你好大的膽子!”
眾人果見陳雪琪性子與刺史幾言不和,便當(dāng)場談崩,便急急的圍上去勸。
荇兒也心道:“這個陳家大小姐,性子也真是剛烈,說一不二,絲毫無商量的余地?!别埵侨绱?,她同為將門之女,心中還是敬佩陳雪琪這般剛直不阿,氣節(jié)高貴。
那張睿便趕緊拉了王忠義道:“王大人,雪妹一時心急,口不擇言,她也是看著流民集結(jié),心中著急,不如大人先靜靜心,大家好商量?!?p> 王忠義此時已經(jīng)火上心頭,大聲道:“她要發(fā)兵打我,她憑什么!她領(lǐng)了誰的命令?她是幾品官職?她以為他老子受皇上寵愛就可以為所欲為了嘛!”
一時間場面混亂,陳雪甄急道:“子騫哥哥你快來勸。。。咦,子騫哥哥呢?”
荇兒聞言也是四面張望,卻是沒有看到陳子騫的身影。
然而廳中情形更亂,卻是沒人顧得上關(guān)心陳子騫的下落。
眾人一番好勸,百般好言,王忠義也不愿真的鬧大,便順著臺階下來,氣鼓鼓的只是要陳雪琪給自己道歉,否則諸事免談。眾人聞言斜眼看著陳雪琪一張冷艷孤傲的臉,只是心道,比起讓陳雪琪道歉,讓石頭開花還容易些。
張睿便道:“便讓小侄代琪妹道歉吧,素聞家父也與王大人相識,望王大人賣我?guī)追直∶妗!?p> 王忠義一副是可忍孰不可忍的樣子,拉住他連聲道:“賢侄,我也有幸與太保大人略為相識,只是這小女子太過可惡,仗著父親的聲威胡攪蠻纏,今日卻不可以讓步,定然要她道歉。”
陳雪琪見他裝腔作勢,當(dāng)下冷笑一聲:“為人父母官,本當(dāng)待民如子,如今卻趁天災(zāi)之時搜刮民膏民脂,若是大人心中無鬼,請把糧倉,賬面與我們過目,若我真的冤枉了大人,別說是道歉,就是大人取我這條命,我也是自愿奉上?!?p> 她一番話鏗鏘有力,擲地有聲,荇兒大為嘆服,心道她這一生見過端莊如母親水竹,賢淑如師父林茹姑,灑脫如紅葉,干練如戚云汐,嬌憨如陳雪琪,這樣聲威不弱于男子的傲骨美人卻是第一次見到,對這位陳大小姐說不盡的敬仰。
王忠義心中自然有鬼,不由跳腳暴怒:“你,你,你,你憑什么查我!你有種,你領(lǐng)兵打我啊。”叫罵不絕,氣度全失。陳雪琪只是冷面以對,目光如寒冰一樣盯著王忠義,一言不發(fā),氣勢凌人,只瞅的王忠義心虛,卻是越罵越聲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