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亂世（二）
兩名小婢站在少年身后靜候，衛(wèi)公子的眼睛不斷的在兩人身上掃來掃去。穿綠衫的侍琴性格較為外向，當(dāng)下小嘴一撅，生氣的說：“那個公子看著就討厭，當(dāng)官又什么了不起的。”
少年道：“我下山前就聽柳叔叔說山下官吏橫行，欺壓百姓，如今一見，果然如此?！?p> “少爺，你不會把我們賣了吧?！甭淦宓拿碱^微蹙，美麗的臉上籠著一層擔(dān)憂。
少年回頭溫然一笑：“怎么會，你們從小服侍我長大，是我的朋友，天下又哪有人會把朋友當(dāng)物品買賣?！?p> 落棋聞言，心中喜悅，又擔(dān)憂道：“那衛(wèi)公子，看著很是勢大，奴婢不會給少爺惹上麻煩吧?！?p> 少年還沒有回答，侍琴搶著道：“咱們老爺少爺是何等人物，縱然他再了不起，也不怕?！毖哉Z間對主人頗為仰賴。
少年安慰落棋：“這怎是你惹的麻煩，世人欺軟怕硬，難道是因?yàn)檐浫踔说腻e，那衛(wèi)公子再勢大力強(qiáng)，我們又豈是任由人宰割之輩，你放心，定然護(hù)得你們周全?！?p> 侍琴對落棋道：“看，我就說咱們少爺是最好的，有少爺在，你又何必?fù)?dān)心?！?p> 落棋也寬解了眉頭，甜甜一笑，心中感激。
再說那邊白面書生攜了老人，輕聲道：“陳老爺，鄙姓蘇，名祥，子瑞之，乃衛(wèi)刺史府中師爺。”
老人也行禮道：“鄙人姓陳，名平，一介生意人?！彼诵兄皇翘讲楸鴷南侣?，不想惹起事端，因此隨便編造了一個假名。
蘇祥笑道：“見過陳老爺。在下有一言，還望陳老爺一聽?！?p> 陳平點(diǎn)頭：“蘇公子請說?！?p> 蘇祥雖是一屆書生，說起話來卻眼珠亂轉(zhuǎn)，樣子頗為狡猾，全然不若一般書生那樣老實(shí)，只聽他勸道：“陳老爺，若說善待家仆，那是應(yīng)該，我衛(wèi)公子家也是如此家規(guī)，只是您可問過兩位姑娘的心意呢，我見陳少爺年紀(jì)幼小，這兩名婢女也有十三、四歲，過不得幾年就到了婚嫁之齡，倒時未必就有了好去處，如今跟著我家公子，在府上當(dāng)個姨娘，也是享不盡的富貴，女孩子么，哪有不愛攀高枝兒的，但請老爺勸說則個。”
陳平心中對衛(wèi)公子之好色百般看不起，面上卻依舊笑著說話：“得衛(wèi)公子厚愛，是她二人福氣，只是她二人尚有父母在世，這事需得和她們父母商量?！?p> 蘇祥不以為意：“陳老爺，既然為人奴婢，那父母就做不了主了，您說就算數(shù)，我家公子明兒還要趕路上任，您就爽快些吧?！?p> 陳平見一時推不過，也不想起了干戈，只想著先拖延一時，便說：“如此，待我今晚回去與小兒及兩婢商量，不如明天給衛(wèi)公子答復(fù)?！?p> 蘇祥甚不耐煩：“陳老爺，該說的我可都說了，相信其間利害您也想的明白，也好，就一晚上吧，請您明日一定給衛(wèi)公子一個滿意的答復(fù)?！?p> 陳平見他商量不成便翻了臉，心中不悅，心道這衛(wèi)公子平日定然霸道慣了，連手下人也是這幅嘴臉，見不得半點(diǎn)忤逆，他心思極深，面上不落痕跡，口上拖延，心中卻別有思量，便告辭帶著少年和兩婢去客房休息。
進(jìn)了客房，房門一掩，陳平把剛才的話語略為轉(zhuǎn)述，侍書和落棋氣的臉上紅一陣白一陣，只是陳平素日嚴(yán)厲，不敢在他面前抱怨，只能嘟起了嘴暗自生氣。
少年憤然道：“看他的樣子，竟然是此事必然要得手，身為父母官，卻強(qiáng)人所難，奪人所好，好生無恥。”
陳平卻淡然道：“這世道為官不仁，欺壓百姓，巧取豪奪乃是天下慣有之事，你以前從未涉及世事，如今也看看天下究竟是什么模樣?！?p> 少年聞言不語，陳平又道：“好了，侍書和落棋大小在莊中長大，自然不會與予他人，只是那衛(wèi)公子不會輕易善罷甘休，我們且在此處再候你劉叔叔張叔叔一夜，明天一早就偷偷離開，少惹事端?！?p> 少年點(diǎn)頭，陳平又交待了一番事宜，便回了自己的房間。
陳平一走，侍書和落棋也松懈隨意起來，便聲討起那跋扈的衛(wèi)公子。
“那衛(wèi)公子也真是不知羞恥，誰要攀他的高枝兒啊，居然要我們二人，給他，給他。。。”侍書怨道，她尚年幼，一時臉紅說不下去。
落棋性格較為靦腆，也是臉上一紅。
少年道：“我下山一路，盡見民間疾苦，這衛(wèi)刺史不想如何為民造福，只想著荒淫之事，當(dāng)真昏庸?！?p> 侍琴道：“少爺，這世間險惡又何至于此，當(dāng)年我倆只有五歲，隨父母一路逃荒，父母在途中餓死，無人救濟(jì)，連墳?zāi)苟际俏覀冇H手刨出的來的，我們姐妹受盡欺辱，若不是得老爺收留，現(xiàn)下，還不知怎么個樣子呢?！闭f著眼圈都紅了，落棋念及往事，也是心中悲戚。
少年寬慰道：“好了，如今你們跟了我，我斷然不會讓你們再受欺辱?！?p> 兩婢聞言都是心中歡喜，侍琴便嚷著要少年拉鉤。
少年微微一笑，伸出兩只手，小指微彎。侍琴高興的勾上少年的右手，落棋卻羞澀只是臉紅，少年便伸出左手牽起了落棋的右手，勾住她的小指。
“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變。”侍琴大聲的說著誓言。三人相視而笑，一時間主仆情深，好不歡喜。
那衛(wèi)公子果然心有不甘，另有籌謀，當(dāng)日入夜，三更剛過，樓下便起了人聲。
少年自小習(xí)武，耳目聰靈，心中又早存了戒備，立即醒了，聽見許多人的腳步雜亂，正是沖著自己房門方向而來，心中暗叫不好，將枕頭下面的匕首拿出，藏入懷中，一個輕身翻下床去，到隔間喚醒兩婢。
腳步聲果然停在自己房門口，緊接著響起咚咚的敲門聲，甚是粗暴。
少年點(diǎn)起燈，示意兩婢前去開門，兩人會意穿上外衣，少年也草草的穿了件外套。
門外的人卻是半分也等不及，敲門聲震天響，還有一個男聲大聲呵斥：“快開門，再不開門，官爺我就進(jìn)去了?！?p> 兩婢忙去開了門，少年候在廳中，房門一開，門口竟圍了十幾個官差，腰間佩著兵械，各個兇神惡煞，白日里見到的衛(wèi)公子攜著眾家仆在后面站著，笑容甚是倨傲，神情中仿佛在說“到底還是落在我手上了吧?！笨蜅＠锏目腿思娂姳怀承?，膽子大的探出身來看發(fā)生了什么事情。
此時陳平也聽到動靜趕來，眼見到許多官差，眉頭微微一皺，上前行禮：“各位官爺，請問這是發(fā)生了什么事情。”
那帶頭的官差，兩眼一瞇：“你是？”
陳平行禮：“鄙人姓陳名平?！庇忠恢干倌辏骸按四诵宏惻d?！?p> 那官差道：“你是這位小公子的父親？”
陳平點(diǎn)頭。
官差道：“正好，有人告你家公子行竊。”眾人都是一驚，隨即心中明了，想來那衛(wèi)公子見他們不愿出讓婢女，又怕他們趁夜溜走，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誣告他人，好占人婢女，他乃新上任的永州刺史，官官相護(hù)，想讓康水知府出面，又有何難。
“說我行竊，可有證據(jù)，莫非要空口無據(jù)的冤枉人?！?p> 少年怒道，他本相貌俊朗，氣質(zhì)不凡，如今更是透出一股傲氣。
“我家公子何許人也，怎么偷別人的事物?！笔糖僭谝贿叧橙?，落棋膽怯，只瞪著眼睛不說話，透著驚恐的神色。
陳平也道：“官爺，平白無故怎能辱人清譽(yù)，我家雖是生意人，卻也不能由人欺辱，若是沒有證據(jù)，定然不會善罷甘休?！彼聿母叽?，氣勢不凡，此番話說來，官差更是暗暗思拊，某非此人也有來頭。他又轉(zhuǎn)念一想，管他是誰，我不過是奉命行事，再說衛(wèi)氏一族有權(quán)有勢，怕他作甚。
念畢，左手一擺：“叫小二來?！?p> 后面一人官兵應(yīng)著，帶上一個小二裝扮的人。
官差下巴一揚(yáng)：“你說，你看到什么了。”
小二低著頭不做聲。
官差不耐煩喝道：“你他娘啞巴啦，快說！”
小二驚的身子一抖，結(jié)結(jié)巴巴的說：“小，小人傍晚時看到這位小少爺在，在衛(wèi)公子的房間旁邊，鬼鬼祟祟，晚上，晚上的時候，衛(wèi)公子的侍從說丟了件，件寶貝，問小人有沒有看到，小，小人就想起小少爺之行事。。。”少年怒道：“血口噴人?！?p> 侍琴也急道：“少爺自傍晚就一直在房中休息，你哪個眼睛看到他的！”
那小二只是低頭發(fā)抖，不敢吱聲，少年看他這番情形，想來也是被這幫官兵所逼迫，才出面陷害。
官差對陳平說：“衛(wèi)公子的寶貝貴重，如今我們需要搜上一搜，若是沒有，也還你小公子清白，若是有，那就，哼哼，官府說話吧?！?p> 陳平只是皺眉，想今天此事無論如何也避不過，且得思量一個全身而退的法子，當(dāng)下也不多說，冷冷道：“官爺想搜屋，我又哪里有說話的份?！?p> 官差冷笑：“你倒是個明白人?！贝笫忠粨]，下令：“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