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仙長？”趙二虎顫聲問道。
“你們繼續(xù)挖這個坑，待挖得足夠深之后，再將他們一道埋了?！泵擅嫒苏f。
淺坑旁立著的那道分身，隨聲而散。
趙大虎和趙二虎聽了，齊齊松了一口氣，連連答應(yīng)下來。
與他們想象中的事情相比，這份活兒實在算不得困難。
“那，我們埋好之后……”趙大虎像是想到了什么，躊躇著說道。
趙二虎急忙接過話頭道：“仙長叫我們做什么，我們便做什么。只是，能否先讓我倆回家，取一些器具過來？”
挖坑自然是需要工具的，他們又沒練什么鷹爪功。
“用手?！泵擅嫒擞舶畎畹赝鲁鰞蓚€字，便在離陸小曼幾丈外的地方坐下，不再言語。
兩人心知這是給自己的懲罰，哪敢有異議，只得跪在泥土地上，無比艱難地徒手挖坑。
這一幕被陸小曼悄悄看在眼里，真覺得解氣極了！
她想了想，爬起來走到恩人身旁，想要再次向他致謝。
卻見后者頭微微垂下，還有節(jié)奏地一點一點的。
恩人是……睡著了？
陸小曼有些詫異，這樣都能入睡，肯定是太累了罷？
她所不知道的是，能被稱為“修仙者”的人，其實一般是不借助睡眠來補充體力的。
女孩兒沒有打擾他，在一旁小心翼翼地坐下。
也不知恩人是什么模樣……她抱著膝蓋，不禁想到。
趙家兄弟這一挖，便足足挖了兩個時辰。
到黃昏時，他們手上破皮滲血處已數(shù)不勝數(shù)，指甲也折了好幾塊，總算是挖出一個差不多能埋進三人的深坑。
“仙長，您看……”趙大虎顧不得滿身泥垢，走近蒙面人，在陸小曼萬分戒備的眼神里，細(xì)聲細(xì)氣地想要詢問意見。
后者沒有答話，甚至連醒都沒醒來。
“這……”趙大虎沒有辦法，只得跑回弟弟身邊，倆人竊竊私語地一合計，決定直接開始埋人。
跑肯定是不敢跑的，又怕叫醒仙長會惹他不快，干脆把事兒一步到位地干妥帖。
若是取悅了仙長，不僅他們的命能保住，保不齊還有額外的獎賞！
他們平日里也不是膽小的人，甚至給死在山中的村人收過尸，但從來沒有搬運過修仙者，因此心里直發(fā)虛，嘴上也是念念有詞。
諸位仙長，愿您們安息。
若不安息，也請冤有頭債有主！
到最后，坑外頭只剩一顆孤零零的頭顱了，可這二人誰也不敢去碰，互相推諉著，爭吵聲越來越大。
吵著吵著，一聲響動，那頭顱骨碌碌地滾過來，自己滾入了坑里，嚇了他們一大跳。
原來是蒙面人不知何時起來了，抬起一腳將頭踢了進去。
“埋好?！?p> 蒙面人既無視了他們臉上的媚笑，也無視了他們手上的傷，話語里不帶絲毫憐憫。
倆人只得苦著臉又埋下身去，將堆成小山包的土石一點點地捧回坑里。
所幸，在大多數(shù)情況下，埋坑要比挖坑省事得多。
這時候，一道身影出現(xiàn)在眾人的視野里，正是先前去往藏虎村的分身。他將肩上扛著的藏虎村村長草草往地上一扔，就消散了。
別看這老頭兒走路都打顫，跑起路來倒是不慢。分身去往藏虎村里四下搜尋，沒有找著他，又往前趕了幾里路，這才將其抓住。
“仙長饒命?。 贝彘L其實不認(rèn)識這個捉他的人，甚至弄不清現(xiàn)在是怎么個狀況，總之看著人就下跪求饒。
“你當(dāng)初勸陸小曼為了全村人的性命，犧牲她自己?！泵擅嫒苏f，“而今我問你，你可愿意獻出自己的命，讓這兩人活下去？”
什么？！
趴在地上的兩兄弟渾身一僵，先看蒙面人，又看向村長，恰好與對方的視線撞上。
“你兩個孽畜為什么不跑，硬是要回來湊熱鬧？”老人指著他倆痛罵道，又吭吭哧哧地說了半天，才發(fā)現(xiàn)陸小曼正安然無恙地坐在遠(yuǎn)處，愣了愣神，便朝著她遙遙叩頭，懇求寬恕。
他這番頹敗的模樣，讓女孩兒的心里都生出了幾分不忍。
“陸小曼。”蒙面人轉(zhuǎn)頭問道，“你恨他么？”
“我……”陸小曼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
“若你恨他，”話語間，蒙面人的劍已經(jīng)抵在了老人的后頸上，“你只需說，‘我恨他’，我便幫你取他性命?！?p> 他的話語，同貼著脖子的劍刃一樣，冰冷且鋒利，叫老人抖得像只瘦骨嶙峋的鵪鶉。
場面一時沉寂，只余秋風(fēng)打葉聲。
“我……我恨他?！标懶÷玖似饋恚瑔X道。
她怎可能不恨？正是眼前這老人，以大義的名義，逼迫她犧牲自己。
某種意義上，他比趙家兄弟倆還要可恨！
“但我，不想他死。”女孩接著說。
村長艱難地抬起頭來，眼神復(fù)雜地望向她。
“既恨他，為何不取他的命？”蒙面人說，“我便把話說開：陸小曼，你天賦很高，我有意引你到門里；但你必須領(lǐng)悟到，凡人的命，與我們的是不對等的——他們的命，輕賤，不值一提！”
“可修道者不也是從凡人變來的么？！”陸小曼爭辯道，“憑什么修道者的命就是命，凡人的命就不是命？恩人這么做，豈不是，豈不是……”
“把話說完。”蒙面人的聲音散發(fā)出徹骨的寒意，那原本看著都有些可親的面罩，在陸小曼眼里，也變得森然起來。
“豈不是，和魔門的那些禽獸一樣了么？！”女孩鼓足勇氣，終于將想說的話語一股腦吐了出來。
簡直是不想活了！
村長和趙家兄弟大氣都不敢喘一聲。
一個不滿十歲的女孩兒，竟敢這般忤逆修仙者？
“聽聞你父母死于山妖之手，可有立墳？”蒙面人語氣未變，只是突然換了個話題。
“……只在家后頭立了個衣冠冢?！?p> “帶我去。”蒙面人說，“到了那兒，我送你與他們團聚?！?p> 陸小曼的雙肩劇烈地抖了一下，最后看了一眼“恩人”，然后垂下頭，慢慢往村子的方向走去。
“你也要來?！泵擅嫒耸談θ肭?，對地上的老人道，“去村里挨家挨戶地查看，若有人不想離開，便強逼他們走。埋在這兒的人地位非俗，魔門遲早會找過來?！?p> “他們可不像我一樣講道理，繼續(xù)待在這兒，死路一條！”
村長點頭如搗蒜，嘴里是千恩萬謝。
這是要放他們一條生路?。?p> “至于你倆，將人埋好了，就速速離開?！泵擅嫒擞謱w家兄弟道，“我的身份，切不能與旁人說，若是事情敗露了，你們都脫不了干系！”
“仙長放心！”趙大虎振奮道。此時的他，能撿回一條命，已經(jīng)很滿足了。
“仙長，”趙二虎卻像是下了什么重大的決心一樣，鄭重道，“陸小曼是有眼無珠，不如您收我入門吧。您方才說的話，真令我大徹大悟……”
他話未講完，蒙面人忽地伸出劍鞘，狠狠地打在他的面門上，直打得他牙齒盡落，鼻血橫流，臉上一時比大哥的還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