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八卦，在榮國府的下等仆婦之中到處都可以聽見。當(dāng)然，每個人都長了眼睛，在林招娣林黛玉沒有犯下大錯、沒有跟賈寶玉混在一起、天天守孝的情況下，這些人的嘴里自然是林家姐妹的各種好，附帶了她們有多么不容易。
如果她們跟賈寶玉混在一起，天天跟賈寶玉見面的話，那么被人指著脊梁骨罵的，也是她們。誰讓賈敏死了還不到半年呢？在這個標(biāo)榜著百善孝為先的社會里，不給去世的母親守孝，反而天天跟外男嬉笑的女孩子，無論年紀(jì)大小，都是會被人鄙視的。那些傳播八卦的人可不管是不是有人干涉人家守孝的事兒呢。
當(dāng)傳言被林黛玉知道以后，林黛玉再次無比感激自己的姐姐的干脆果決，也再一次慶幸自己的姐姐當(dāng)初有逼迫賈母的勇氣，不然，如今背負(fù)著罵名的，就是她們姐妹了，就是遠(yuǎn)在揚(yáng)州的林如海，也會遭人質(zhì)疑的。
所以，當(dāng)賈母派人來梨香院，請她們姐妹出席賈寶玉的生日宴的時(shí)候，林黛玉不等身在廚房的林招娣回來，就直接拿守孝擋了回去。當(dāng)然，林黛玉也賞了一個裝了金鏍子的荷包。
“請你回去跟老太太說，那天是二表哥的好日子，若是我們姐弟三個一身孝服的沖撞了，那就不好了。至于生辰禮物什么的，早幾個月我們就開始準(zhǔn)備了，保管讓老太太和表哥會喜歡的?！?p> “好姑娘，你好歹心疼婢子一次，那天就換身衣裳吧。”
“看你說的。這換素服哪里是那么簡單的事情？至少要在母親靈前祭拜過，又?jǐn)[下宴席請親友們見證，才好換衣裳的。老太太也沒有說要我們當(dāng)日必須到場吧？難為你這么大老遠(yuǎn)地過來，還跑得滿頭大汗的。這個給你買果子吃，順便也為我們在老太太跟前說幾句好話吧?！?p> 那丫頭見林黛玉非常堅(jiān)決，只得罷了。她也知道，就是賈母在這里，也不一定拗得過這兩姐妹，更不要說她一個小丫頭。何況林黛玉給的荷包份量也不輕，隔著荷包摸上去，硬硬的，好像是府里打的金鏍子。
林黛玉給的的確是金鏍子，而且是那種一個一兩重的赤金鏍子，為了就是堵住那個丫頭的嘴。當(dāng)然，就是面對迎春和惜春兩個，林黛玉也沒有泄露機(jī)關(guān)。
其實(shí)，林黛玉說的生日禮物，就是鮮奶蛋糕。拜曹雪芹的原著所賜，《紅樓夢》本來就是架空世界，所以，這個世界里沒有西洋的點(diǎn)心，卻有相關(guān)的配料。就好比奶油和黃油，草原上的部族就會做，甚至在這個漢人的國都里開了一個小鋪?zhàn)?，專門買賣草原上的特產(chǎn)。也因?yàn)閲?yán)嬤嬤見多識廣，知道這家鋪?zhàn)?，林招娣林黛玉才有可能讓琥珀回家探親，并給她帶回了一大塊來。這種東西在華夏兒女之中幾乎沒有什么用場，所以鋪?zhàn)永镞€沒有現(xiàn)貨，只能事先預(yù)定。
當(dāng)然，去人家的鋪?zhàn)永锊少I的，也不止奶油黃油之類的東西，像什么牛肉羊肉各種牛羊奶粉子奶酪團(tuán)子什么也不少。當(dāng)琥珀探親回來，還帶來了一大背簍的東西的時(shí)候，可閃瞎了不少守門的婆子小廝的眼睛。這些東西雖然漢人很少買，但是它們的價(jià)格也是尋常百姓支付不起的。
牛肉什么的，被制成了各種口味的肉干，成了梨香院的日常零食，無論是迎春惜春還是賈環(huán)賈琮都非常喜歡。而各種奶酪奶粉黃油奶油之類的東西，林黛玉還沒有見過林招娣拿它們做過吃食，只是放在了干燥陰涼的地方備用。而這一次，則是林招娣第一次做鮮奶蛋糕，為此林招娣還特別定做了一套器具。
要說賈寶玉對林黛玉說的生辰禮不好奇，那是絕對是假的。
一聽到那丫頭的回話，賈寶玉就道：“老太太，你說林大妹妹林妹妹會給我準(zhǔn)備什么生日禮物呢？要準(zhǔn)備好幾個月的生日禮物會是什么呢？”賈寶玉歪著腦袋想了半天，道：“難道是衣裳？我聽說林大妹妹的手很巧，還經(jīng)常給林妹妹林弟弟做衣裳呢。還往南面送了兩次的衣服，都是一整箱一整箱的。老太太，如果林大妹妹能給我做一套衣裳就好了。我一定天天穿著?！?p> 邊上的史湘云撲呲一下，就笑場了：“二哥哥，看你說的，這府里難道還短了你的衣裳了不成？我聽說林大姐姐如今不但要給林大人做秋衣，還要給鳳姐姐繡鏡袱子呢，哪里抽得出時(shí)間給你做衣裳？”
“是啊，寶玉?！辟Z母也摟著賈寶玉道，“這做針線最是傷眼睛的，所以我也沒有讓你的這些姐妹們現(xiàn)在就開始學(xué)針線。至于你林大妹妹，她給你姑爹做，那也是她的孝心。如果你缺衣裳了，就跟你娘說一聲，讓你娘找料子。”
“老太太，我才不要那些婆子們做的衣裳呢。還有外頭的鋪?zhàn)永锏囊律?，居然是一些男人做的，我更不要。?p> “家里這么多的丫頭，哪個不能給你做的？回頭讓你娘往絳蕓軒里再添些丫頭。每人給你做一件，就夠你一個月里不重樣兒地?fù)Q著穿了?！?p> 賈寶玉聽說賈母做主給他的屋子里添人，就不鬧了。比起一件衣裳，他更喜歡能夠陪他玩耍的大活人。
其實(shí)關(guān)于梨香院那邊會送什么禮物給賈寶玉慶生，榮國府里也是眾說紛紜。賈赦邢夫人院子里當(dāng)然是說不過是新奇的點(diǎn)心而已，而王夫人跟前的人大多認(rèn)為是針線。邢夫人那邊會堅(jiān)持是點(diǎn)心的，那是因?yàn)榱终墟妨主煊窠愕軆蓚€一貫是守規(guī)矩的，當(dāng)然不會送那種容易留下話柄的東西，至于點(diǎn)心，吃了就完了，不會留下多少痕跡。而王夫人這邊則認(rèn)為，吃食之類的東西，如果是肉干面粉之類的東西，的確可以保存很久，但是也不需要花上幾個月的時(shí)間去準(zhǔn)備，也只有針線之類的東西，需要慢慢水磨工夫，所以才會要那么多的時(shí)間。
兩邊爭執(zhí)不下，更有好事之徒下了賭局，賭到時(shí)候梨香院會拿出什么東西來。
賭局什么的其實(shí)對三春并沒有很大的影響，但是薛寶釵和史湘云就覺得憋屈了。如果梨香院的那幾位出來走動一下，她們還有機(jī)會比較一下雙方到底有什么不同，偏偏梨香院借著守孝，真正做到了大門不邁二門不出，就是薛寶釵和史湘云想找機(jī)會在下人面前跟林家姐妹分個高低也沒有這個機(jī)會。
有什么會比你興致滿滿地想跟對方比試，對方卻始終缺席更讓人無語的？
而且因?yàn)榱旨医忝貌豢铣隼嫦阍海褪悄切┫氯藗兿雽W(xué)舌也找不到機(jī)會，這讓薛寶釵更加難受。
榮禧堂東北角的小院兒里，薛姨媽摸著女兒黑漆漆的頭發(fā)喃喃地道：“我們寶丫頭也大了，將來還不知道哪個得了去呢?！?p> “媽，你胡說什么呢？”
聽見薛姨媽又說起了自己的婚事，薛寶釵滿身不自在：“媽，怎么好端端的，你又說起這個了？難道您忘記了，當(dāng)初我們進(jìn)京可不是為了那個寶玉，而是為了送我進(jìn)宮的嗎？”
“我沒忘?？墒悄阋仓?，我們這樣的人家是不可能參加秋季大選的，你要是想進(jìn)宮，就只能參加小選，進(jìn)去做伺候人的宮女。”
薛寶釵咬著牙低頭不說話，就聽見她娘的聲音有有地在耳邊響起：“從小到大，你心氣就高，又生得聰明伶俐，你父親對你格外偏愛，那也不稀奇?？墒悄憧芍溃愕男臍庠绞歉?，我就越擔(dān)心么？我不止一場慶幸這次小選的事情黃了，要不，你就是進(jìn)去了，也難平平安安地活下來?！?p> “媽，這樣不吉利的話，我不愛聽。而且，我也想過，如果我們剛剛到京就急急忙忙地參選，對貴人們的喜好一點(diǎn)的都不清楚，反而不是一件好事。如今這樣更好，我們可以慢慢地準(zhǔn)備來年的小選。反正女兒還年輕，先等兩年也不遲。”
“既然你是沖著宮門去的，那你還跟云丫頭和林家姐妹爭高低做什么？”
“我……”
“我之所以讓你不要想著進(jìn)宮，就是因?yàn)槟愕钠?。你就是這個樣子，凡事喜歡爭個高低，喜歡壓人家一頭。以前在家里的時(shí)候就這樣，如今在人家家里作客也是這樣?！?p> 薛寶釵低著頭，不說話。
薛姨媽則長嘆了口氣，道：“你要知道，你這樣的脾氣最是要不得。別的先不說，你看看這榮國府里的姑娘們，就是最大的二丫頭今年也才十歲，接下來的林大丫頭八歲，林丫頭云丫頭三丫頭七歲，四丫頭五歲，哪個都比你小。跟她們比，有意思么？你贏了，那是理所當(dāng)然的，誰讓你比她們多吃了幾年飯？你若是輸了，就是丟臉，連幾個孩子都比不上?！?p> “可是媽，我不甘心。論姿容我比不任何一個人差……”
“就是不甘心又能怎么樣呢？沒錯，事情不是我們先挑起來的，可是也不是林丫頭她們先挑起來的。她們年紀(jì)小，身邊也不像你，有我照應(yīng)著，偏偏能夠守著規(guī)矩，別人當(dāng)然高看她們一眼?！?p> “可是她們身邊也有嬤嬤啊?！?p> “有嬤嬤怎么了？寶玉身邊的嬤嬤會少了？他還不是照樣淘氣？二丫頭三丫頭四丫頭身邊的還有一個奶嬤嬤四個教養(yǎng)嬤嬤呢？中用不？嬤嬤不是娘，不一樣的。”
見女兒依舊倔強(qiáng)，薛姨媽只得嘆了口氣，不說了。這種事情也只能等她慢慢地想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