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景云接過紙張展開,字跡讓他有些失望,她的字是不同于普通閨閣小姐的字,是那種大氣的,龍飛鳳舞的,同她的人一樣張揚。
可如今,卻也成了這樣,沒有一點自己的風(fēng)骨與棱角,要么是故意為之,要么就是這么多年沒那個心境了,可不管是哪種原因,都讓他心里難受。
壓了壓翻滾的情緒,看向那僅有的三個字。“穆安枝?!痹瓉硭虢兴呐畠哼@個名字。
安枝,平平安安獨立枝頭,是多么簡單平凡的心愿,不管什么原因,這件事他都替她辦了。
疊好紙張,貼身放好,想去摸摸小安枝的頭,卻被她躲開了,也不惱。
“去玩吧?!北鞠胨忘c東西給她的,估計在這林家,她也保不住,何必給她招來禍?zhǔn)?,還不如趁他在,放她走呢。免得林成霖拉著她問長問短的。
安小六,不,現(xiàn)在該叫穆安枝了,對他的上道,很是滿意,揚了揚一側(cè)的眉毛,轉(zhuǎn)身走了出去,景王有些呆愣,這個動作像,太像了。
這一大一小把林成霖的心思猜了個十成十,心里如貓抓般難受,卻又不敢明目張膽忤逆景王,不管他們私下如何交易,他總歸是王爺,是他的爺。
而自己總歸是只是一個侍郎,而且是那種靠裙帶關(guān)系上位的侍郎,捏了捏自己的手指,壓下心底的那絲不舒服。可再不舒服,這條路也是自己選的,不是嗎?
景王回過神,站起身理了理自己絲毫沒有折皺的衣擺,明顯是要告辭了。
“王爺……”林侍郎陪著起了身。
“嗯?!辈煌诿鎸π“仓Φ碾S和,王爺?shù)姆侗M顯。
林侍郎的腰彎得更低了,景王心下冷笑,這就是個奴才,地道的奴才。
每年的三月里的這幾天,小安枝都會被拘在小院里,不為別的,林家的那位老巫婆要做壽,四品官大也算大,小也算小,人情來往的家族還是有一些的。
倒不是怕孩子沖撞了誰,是怕外人拿那種眼神瞧她,府里是個小天地,看著看著就習(xí)慣了,而外面的人,就不同了。
必定孩子還小,總歸得一步一步得來,小安枝也懂,也不愿出去讓那群人當(dāng)猴看,乖巧得在自個房間里擺弄自己的東西。將那遠遠的熱鬧聲排除在外。
便宜爹的娘今年整六十,按理來說這個年紀這么兩個年輕的兒子有點不太適應(yīng)這個時代,只愿年輕的時候啊,生了幾個都沒立住。
好容易家境好了些,到了三十多歲長生了大兒子,也就是林成霖,這才有了后繼的煙火,這個兒子也算是個有福的,隨著他的出生,溫飽到是不愁了。
所以沒隔幾年便又生二兒子林成福,俗話說皇帝疼長子,百姓疼幺兒,這二兒子是她快四十歲生的,自然疼到骨子里了。
而身為長子的林成霖,自然是會差上許多,好在他爹還有幾分見識,多念在他是孩子里頭第一個立住的,送他去讀了書。
他自己也爭氣,苦讀十年,居然考了個狀元回來,家里自然也就水漲船高了。小弟從小溺愛,書是讀不出來的,好在家境沒別人家富足,壞毛病倒也沒慣出多少來。
在這京城開了家小食店,與自個媳婦倒也合美,本以他們這樣的家世是娶不到將軍女兒的,誰讓林成霖長得好,又有些文采。
另外加上打小就會看人眼色,討好人,這高枝還真讓他攀上了,這攀是攀上了,可這骨子里的小家子氣卻改不了。
對里對外都怕別人小瞧了自己,可越是這樣,那小家子氣就越明顯,將軍女兒進門的頭幾個月還好,面子上還知道忍讓著,大氣些。
但到后來小家小戶的嘴臉便露了出來,外帶又給他們家生了一個啞女,就更不受待見了。
穆素妍也過得心力交瘁,在小安枝被丟下冰塘后,徹底死了心,自個躲起來過自己的日子,若不是他們是皇上賜的婚,估摸著這老巫婆能做主讓兒子休了她。
如今也只能讓她掛個名頭住著,自個往兒子屋里添人。
今天是個大日子,那些個當(dāng)妾的當(dāng)然上不得臺面,這點老巫婆還是懂的,林成霖還是知道的,好在自家弟妹是個能干的。
雖不是什么大戶人家的小姐出生,也是好人家的小家碧玉,又跟著家弟在外打理生意,接人待物到是處處周道,也就免了沒有主母主帶的尷尬。
外面喧鬧了一天,小院離得遠,到?jīng)]受到多大影響。第二天,是老巫婆的正日子,不少賓客臨門,小安枝當(dāng)然還是被拘著,都知這一次仍沒讓人起到有她這么一個。
而她卻因被拘煩了,纏了娘親好半天,又承諾了不少好話才得以出了院子門,自然不是去前院湊那些熱鬧,她是個好孩子,好孩子說話算話。
小院附近有片竹林,那地她喜歡,剛要進去,遠遠得就見便宜爹一個人匆匆得趕了過來,怎的?今個想起了正房來了?
要拉娘去給那巫婆磕頭?美得他,剛想上前阻止,看了看自己這個小身板,好像沒多大用處,對付這么個人是沒問題,問題是自己還不能出手。
想了想,抓了把石子,爬上了門口的大樹,先看看再說。
林成霖很少往這邊來,若不是……唉,說起來都是淚啊。
今個是母親六十大壽,自己雖官職不高,好歹也到了四品,且不談母親兒時的偏心,單論這個世道以孝為上,自個都得給她老人家辦個壽。
原先幾年不是整壽,親戚朋友聚聚到也熱鬧,今年不同,整壽場面大了些,帖子也下得多了些,一多手下的人自然就不夠了,忙得他前腳后腳都快打后腦勺了。
總算是圓圓滿滿安頓好了,還沒喘口氣,居然有圣旨到,他雖入官場沒個幾年,卻也看得明白,這圣旨定不是給他家老母親的。
可那群婦人們不懂,一聽著今個有圣旨到,歡天喜地得都迎了出來,跪了一地,傳旨的公公也不讓起,瞧著他就來了一句。
“你家大小姐呢?”問得他都有些犯懵,懵歸懵,話不敢亂搭,思量間,他那娘開了口。
“老身只有兩個兒子,哪來的閨女,怕是搞錯了吧?”
那太監(jiān)一聽把眼一豎,“這誰呀?敢說咋家把圣旨傳錯了,難道你能當(dāng)?shù)昧恕闹??”沒把話說全,但也沒留多少情面。
用手指了指天,意思可全都到了,差點把他給嚇尿了,好在,隨后進來的景王爺開口解了圍。
“得了,也別與一個無知婦人計較?!碧O(jiān)才收了勢,躬了一下腰。
“去請你家大小姐出來接旨?!本巴蹩粗殖闪卦俅蝸砹艘痪?。
這回他明白了,這里所指的大小姐是誰了,忙起身找到這后院里來,不是他不想派人來,而是別人根本就敲不開素娘的門。
若不是念在他們拜過堂成過親的份上,估計連他都沒戲,顧不得還跪著的老母親,急急忙忙便往這趕,邊趕還邊思量。
這圣旨是給那丫頭的,這是幾個意思,難道……想到那種可能,這三月的天背后出了一身冷汗,涼風(fēng)一吹,腳下都有些發(fā)軟了。
好在這府?不算太大,還沒等他把自己嚇?biāo)?,人已?jīng)到了。
“素娘,開門?!迸牧藘上麻T,人到是穩(wěn)了下來,清了清嗓子開了口。不表明身份,她是不會搭理的。
“有事嗎?”她的聲音還是那樣年輕,自己是有多少時間沒有見到她了,三年還是四年,不敢想得太多,外頭還等著呢。
“嗯……”一時不知如何稱呼那個孩子?!昂⒆釉趩??”最終只得這樣代言了,想來她是聰慧的,是聽得明白了。
“孩子?什么孩子?”他料錯了,他的不聞不問,還指望有人搭他的言,去明白他的意思?
“我是說……”林成霖急啊,她不配合,自己如何開口,前邊都還等著呢,這門都還沒打開呢。咬咬牙,用上了下人慣用的稱呼?!按笮〗阍趩幔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