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李名遠突然蒼老衰頹的樣子,李小嬋心里突然有些不忍,覺得自己占據(jù)了別人的身體就算了,還對人家的父親多多逼迫。但是她此舉也實屬無奈,若是讓李名遠當家,誰知道還會不會再次發(fā)生類似的偷田契的事兒呢。
然而事實證明,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李小嬋的不忍著實有些浪費,李名遠骨子里還是那個無才學(xué)卻喜歡顯擺,無金銀卻喜歡擺闊,外強中干的面兒上人。
且說姚知府借著治罪何氏,以摧枯拉朽之勢,很快便將牛馬巷清理一遍,不論是私設(shè)娼寮、賭場,還是組織打手為虎作倀,一應(yīng)罪犯全部捉拿歸案。不過十日,整個牛馬巷就恢復(fù)了當初的安寧。
在西川府流竄多年的地痞惡霸,被姚知府敲山震虎之舉嚇得暫時蟄伏,不敢公然興風(fēng)作浪?;靵y動蕩幾十年的西川府,竟然在十日之內(nèi),被姚知府治理得至少在表面上看來風(fēng)平浪靜,政通人和。
百姓對姚知府交口稱贊,紛紛說這才是真正的父母官,為官一任,造福一方。
李名遠對姚知府更是敬佩得五體投地,自稱學(xué)生,寫了很多封贊譽姚知府的書信,當然贊譽的同時,也不乏想要炫耀才學(xué),以期得到姚知府的賞識和提攜。
在牛馬巷是件了結(jié)的第五日,李家迎來了有史以來最尊貴的客人——姚知府的兩位公子,大公子姚懷禮和二公子姚懷瑾。
在姚家兩公子到來之前,早有衙役先一步到李家通報,李名遠得到消息之后,立刻讓文嫻伺候自己匆匆換上最漂亮的袍子,又細細的梳理了頭發(fā),換了一雙干凈精致的鞋子,選了一把最風(fēng)雅的扇子拿在手里,端著一張誠惶誠恐、榮莫大焉的臉,弓著一彎畢恭畢敬的腰,遠遠地就迎了上去。
“草民李名遠,恭迎大公子、二公子!”遠遠地,李名遠就對著領(lǐng)頭的兩個風(fēng)儀出眾的人作揖問安。
“李先生有禮?!逼渲幸粋€年紀稍小的少年迎了上去,文質(zhì)彬彬,溫文爾雅,不過十四五歲的樣子,然而一身的風(fēng)度氣質(zhì)已是不凡。
“二公子有禮?!崩蠲h忙還了禮。
早就聽說過,姚知府膝下有一女二子,大兒子是繼室所出,無甚才學(xué),只喜歡舞刀弄槍,游走市井行俠仗義,不得姚知府歡心;二公子是已逝的原配遺留在世的獨子,風(fēng)儀秀麗,才學(xué)出眾,小小年紀便已經(jīng)做了秀才,平日里廣泛結(jié)交西川府有名的文士,和他們一起吟詩作對、討論學(xué)問,頗負盛名,最得姚知府喜愛。
眼下李名遠早得了傳話說兩位公子同來,根據(jù)傳聞,很快便分出兩個少年的身份來。他苦于農(nóng)戶出身和才華有限,一直沒有機會結(jié)交這等權(quán)貴,現(xiàn)在天上掉餡兒餅,李名遠有心巴結(jié),以求在來年的童試中能夠跟知府搭上線,成為實實在在的秀才,而不是鄉(xiāng)人口中嘲弄的“如秀才”。
一旁站著的另外一個年齡稍大的孔武少年見狀,不屑地哼了一聲。
李名遠立刻對著他也作揖道:“大公子有禮?!鄙氯菒懒搜矍暗纳倌辍2还芤χ矚g不喜歡,他終究也是姚知府的孩子,而且還是長子,李名遠可不敢得罪。
“行了行了!”孔武少年姚懷禮不耐煩地擺擺手,也不等進院子,就直接說明來意:“我最不喜歡的就是你們文人的這套繁文縟節(jié)!我們今天來也沒有別的事情,就是奉命獎賞你在何氏一案上提供的幫助。這里有紋銀十六兩,六兩是你們買人的贖金,十兩是知府大人的獎勵,拿去吧!”
姚懷禮剛說完,跟來的衙役就立刻將十六兩紋銀送上。
李名遠這輩子都沒有見過這么多銀子,放在手上沉甸甸的,把他的腰壓得更彎了。
“多謝大人!多謝大人!”李名遠樂得眼睛瞇成了一條縫,要不是礙于有貴客在,他恨不得咬上銀子兩口證明自己不是在做夢。
姚懷瑾見了李名遠的做派,心底有些訝異,這跟父親之前告訴他的不一樣。
姚士卿之所以讓兩個兒子親自來送銀子,是因為從公堂上李名遠的那一紙訴狀和后來李名遠陸陸續(xù)續(xù)寄給他的幾封書信看,他覺得李名遠是一個雖然才學(xué)欠佳,但勝在心思純正、有抱負的讀書人,這才想讓兩個兒子來結(jié)交一番。
可這會兒李名遠的表現(xiàn)在姚懷禮和姚懷瑾兩兄弟看來,似乎頗有些諂媚巴結(jié)的丑態(tài)。
姚懷禮是個武夫,直性子,早就不屑地瞪了李名遠一眼,雙臂抱胸,遠遠撤離了幾步,不再答話。
姚懷瑾只能說服自己,或許是上有知府官威壓著,李名遠才如此畢恭畢敬。又見姚懷禮做得太明顯,李名遠早就一臉尷尬地杵著不知所措,姚懷瑾只得無奈地上前,微笑道:“李先生此番寬宏大量之舉,家父很是贊佩。只是家父新近上任,有很多政務(wù)需要處理,來不及一一回復(fù)李先生的書信,特意讓我們兄弟倆來說一聲,讓先生千萬別往心里去?!?p> 李名遠自然是連聲應(yīng)承說是不敢。
“行了!”一旁的姚懷禮見狀,不耐煩地說:“知府大人交代的事兒已經(jīng)辦完了,我們趕緊走吧!我跟兄弟們早就約好,一會兒要去演武堂幫忙教習(xí)的!”
李名遠一臉尷尬,這知府的大公子似乎很不待見自己,還未進家門,就一個勁兒地要走。為了不錯失這好的巴結(jié)權(quán)貴的機會,李名遠便忙邀請道:“二位公子遠道而來,想必早就累了,不如到寒舍稍歇一會兒……”
“不過七八里路而已!就你們文人嬌弱,這點兒路程就覺得遠了!”姚懷禮不等李名遠說完,就打斷道,頓了頓,又看了旁邊的姚懷瑾一眼,擠出一句解釋:“我說的不是你。”
姚懷瑾無奈地一笑,說:“我明白大哥的意思。”說罷,又對李名遠拱手歉意道:“李先生見諒。我大哥是有事在身,這才說話著急了一些,他并沒有惡意?!闭f罷,話鋒一轉(zhuǎn),說道:“不過,城里離此確實不遠,既然我大哥跟別人有約在先,自然是不好失約,那我們就先行告辭了。”
李名遠雖然很想留人下來以作深交,但是也不敢公然違逆知府的兩位公子,只得忙不迭地應(yīng)承下來,又一路送兩人出了村口一里多地,直到姚懷禮明顯對他的“跟梢”不耐煩了,他才在姚懷瑾的提點下,再三告辭了一番,目送二人離去。直到看不見,李名遠這才轉(zhuǎn)身美滋滋地回了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