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二人坐下后,又等了許久,直到天色已全黑,那船還不見發(fā),船上的人便都不耐煩了,紛紛抱怨起來。
“再不開船,我半夜也到不了紹興府,這是要我趕夜路么,遇到賊人怎辦,最近這路上亂得很?!币粋€商人模樣的人緊緊抱著他懷里的包袱,皺著眉頭道。
“我這次是趁我娘子回娘家,偷偷來參加棋會的,若回去的晚了,她必覺察,少不得又一頓打了?!币粋€書生模樣的人,背著副棋盤,同樣愁眉苦臉的說道。
“哎,我卻是去京城看那九月詩會的,要是到得早,還可以去親戚家投宿,到得晚了,只好住店,話說京城的客棧,怎么就那么貴,身上這點銀子,只怕不夠啊。”說話的,卻是一個跟弄影差不多年紀(jì)的小書生。
“嚯,你是去看詩會的,你要是是去參加詩會的,你住店的錢我們姐妹就幫你付了?!闭f話的,卻是弄影身邊一個身著粉紅色蜀錦百褶裙的年輕女子,身邊伴著一位著醬色軟羅裙的圓臉女子,均不過十八九歲的樣子,長得倒有幾分姿色。
“哎,我哪有什么資格去參加九月詩會,我有個表哥,在家鄉(xiāng)也頗有名氣,年年都不忘遞申請,編輯一次也沒有讓通過?!保ㄓ植皇乔嘣瓢瘢暾埵裁矗璤-,難道你家表哥是穿越來的么——小康納悶道)
“我還想早些能到京城,好好睡上一覺,明日面上容顏能光彩一些,這般拖延下去,明日必定憔悴,那江左四子,定不會注意到我?!蹦菆A臉女子,面上便有幾分不悅。
“能擠進(jìn)去看上一眼便不錯了,須得小謝那樣的女子,方能入得了江左四子的眼,你有人家一半的姿容么?!蹦欠垡屡用媛侗梢牡目戳俗约旱呐橐谎邸?p> “嘻嘻,你打扮得那么好看,還不是為了人家能看你一眼么?!蹦菆A臉女子笑著將頭埋進(jìn)了女伴懷中,兩人便竊笑不停。
“你們這般晚,趕去京城,便是為了見那幾個老男人的么?”弄影不由得睜大了眼睛,帶著幾分驚訝的側(cè)過頭來看著那兩個女子。
“老男人?男子若能有他們那般風(fēng)姿儀容,便是再長上個二十歲,也比那乳臭未干的小子要讓人傾心多了?!蹦欠垡屡哟蛄恐埃ξ恼f。
弄影知她說那‘乳臭未干的小子’說的卻是自己,心下不忿,哼了一聲便道“徒有虛名罷了,不過是些朝三暮四招蜂引蝶之徒,依仗那家中權(quán)勢,搜刮那民脂民膏,飽食終日,無所事事,做了些濃詩艷詞,怎的便被吹得上了天?!?p> 弄影這邊說話,那黑暗的陰影中,便隱約傳來一男子低沉的笑聲。
“徒有虛名?小兄弟我看你也是讀書人,怎能不知道這江左四子,才情滿天下,這蕭公子的琴,陳公子的棋,葉公子的書,杜公子的畫,當(dāng)世再無人能出其右,更據(jù)說人人都有一身深不可測的武功,能伴在那樣的男子身邊,哪怕做奴婢,我都是愿意的?!蹦菆A臉女子瞅了眼這衣著稍顯寒酸,還帶了頭毛驢的弄影說道。
弄影瞪著雙眼,不可思議的看著那女子,正待發(fā)話,另一女子又道“小兄弟,你一看便知道是從鄉(xiāng)下來的,你可知道,每當(dāng)這蕭公子出游,沿路的女子,總要在自家門口擺上一張琴,每每故意彈錯調(diào)?!?p> “這又是為何?”這話卻是另外那個小書生問的。
“因為你彈得再好,也不可能引起蕭公子的注意,但是你若彈錯了,他經(jīng)過,或許便會順便指點你一二,京城里有句話,便是那‘琴有誤,蕭郎顧’,你等竟然不知么?”
“不知不知,”弄影擺了擺頭,卻朝船艙外喊道“這船怎么還不開呀,再不開,我家黑妞今晚到不得莊子,便麻煩了,我們鄉(xiāng)下也有句話,叫‘船有誤,黑妞怒’,你們卻沒有聽過么?!?p> 她話音未落,那黑妞,果然張大了嘴,仰著脖子歐啊一聲吼起來。
黑妞這一吼,把船上的人紛紛嚇了一跳,那船老大便鉆進(jìn)了船艙來道“快了快了,那幾位貴客是長樂門的管事弟兄,大家一會,可別胡亂說話,這位小兄弟,管好你那匹騾子。”
“黑妞卻不是騾子?!迸懊C然道。
一聽長樂門幾個字,船上諸人,便紛紛閉上了嘴,船艙里頓時安靜了下來。
只有小懷不解道“那長樂門是什么東西,竟比我家黑妞還要滲人么?”
“小兄弟可莫胡說,”說話的,卻是那位行腳商人,“這江湖上,勢力能跟長樂門抗衡的幫派,卻也不多了,我們這些小生意人,每年都要向他們繳納不少銀子,才敢這兩頭跑貨的,他家?guī)孜还苁?,就算是官府的人見了,都要禮讓三分的?!?p> 小懷咂了咂舌,便果然不敢言語了。
船艙內(nèi)一片寂靜,唯有艙尾陰暗處那灰衣男子,伸了伸腿,打了一個哈欠。
不曉得過了多久,岸上便終于響起一陣急促的馬蹄聲,不一會,馬蹄聲由遠(yuǎn)及近,便到了這碼頭上。
聽得船外幾句人聲,然后船晃了幾下,但見七八個勁裝打扮的男子,走了進(jìn)來。
這幾人一進(jìn)來,那船老大跟船上船工,便急急指使著眾人往里擠擠,好讓出個寬敞的地方給這幾人。
眾人知道這長樂門的厲害,竟也不敢違抗,大家便都擠向了后艙,就連弄影跟小懷并那黑妞,也隨著人群往后挪了幾尺。
“怎么還有頭騾子?!蹦情L樂門中一年輕人一上船,便大聲嚷道。
“不妨事不妨事,他們一陣就下,幾位爺坐這上頭,聞不到那膻味?!贝洗簏c著頭哈著腰,滿臉堆笑的對那幾人說道。
那年輕人還待說話,為首的一位面色帶點抑郁的中年男子手一攔,便道“算了,今日事情緊迫,何必跟那鄉(xiāng)下人計較?!闭f罷,便當(dāng)中一坐。
“算他們走運,去,給我們拿那茶水來!沒看見我們許堂主渴了么!”另一長樂門的男子又大聲喝道。
那船老大,馬上就走到下面堆放雜貨的地方,搬了張桌子過來,放在長樂門諸人面前,又?jǐn)[上那茶具,親自為長樂門諸人添茶倒水。
那船艙本就不寬敞,這幾人占據(jù)了一半的位置,這桌子一放,少不得又把船上其余的人再往里擠了一擠。
這邊那船工哨子一吹,船終于啟動了。
“原來耽擱這般久,便是為等這幾人呀。”小懷終于醒悟了過來。
“這船老大,卻是善心的人,最會通融的,你看有誰能帶驢子上船的,偏咱家黑妞可以,你道為何?”
“為何?”小懷不解的看著他家莊主。
“架不住黑妞有錢,嗓門大啊。”弄影一本正經(jīng)道。
她這話聲音不小不大,狹窄的船艙中,諸人均聽得清清楚楚,有幾位想笑又不敢笑,只得在那憋著,對面長樂門諸人,卻一起轉(zhuǎn)過頭來,眼睛齊刷刷的看著弄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