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正午,張佳木和隊上幾個人一起吃飯。
他倒是不必與隊員一起吃,故意做出惡心人的親民樣來。老實說,百戶鉆在軍余都不算的隊員里頭,彼此都不自在。
天寒地凍,吃的火鍋。
雪白的肉湯里翻滾著羊肉和口磨,香氣逼人。
大伙的興致都挺不錯。張佳木在隊上這段時間,看似胡鬧沒個正形,其實對付眼前這些人,也非得這么不按常理的做法不可。
如今推出這些看似荒誕不經(jīng)的辦法來,效果卻明顯不錯。聽著任怨等人展望小隊未來,想著終于有了不少得力的臂助,張佳木吃著羊肉,覺得味道更加鮮美了!
“真好,”外頭有人推門而入,夸道:“聞著味道真香?!?p> 原來是哈銘和袁彬,大冷的天,兩人聯(lián)袂而來,一進(jìn)門,就夸火鍋味道不錯。
“師傅,袁大人,你們怎么來了?”
張佳木一邊叫人加碗筷,一邊納悶,最近坊里一切太平,這兩位急著趕來,似乎是有什么事要說一樣。
“吃得到,謝雙腳?!痹蚝凸懚际巧裆p松,哈銘還撐著師傅的架子,袁彬一坐定,就伸筷子夾起一塊羊肉放在嘴里,“稀溜溜”的吹著涼氣,半天之后才咽了下去,再送一口酒,他極滿意地:“真好,這種天吃這個,全身上下都舒服。”
哈銘一邊吃,一邊向任怨打聽著這個坊管小隊的事,聽到張佳木那些匪夷所思的辦法,哈銘有點哭笑不得的感覺,他搖著頭道:“離經(jīng)叛道,真不知道說你什么好?!?p> “再者說?!惫懙溃骸八麄兡昙o(jì)都不小了,雖說兩個武進(jìn)士教著,將來也練不出什么來。佳木,我想問你,你這么練他們做什么?”
當(dāng)然是有原因的。
原本錦衣衛(wèi)的規(guī)矩是各小旗、校尉自己招募人手幫忙,一個差辦完了,就把人遣散了事。這么著用人,也就是辦事的時候有一種雇傭的合作關(guān)系。事了拂衣去,誰還記得誰?
張佳木不比那些世襲的百戶,他們在衛(wèi)里有著根深蒂固的勢力。象門達(dá),很多小旗和校尉都是幾輩人跟著他家效力,忠心耿耿,根本不是錢能收買的。對上對下,門達(dá)這種百戶都有著深厚的人脈基礎(chǔ)。
可張佳木有什么?他的根基太薄弱了,就是沙上筑堡,看著風(fēng)光,其實浪頭一涌,就什么也沒有了。
坊管小隊這里可就不同了,人是張佳木一手挑選招來的。供食供住,發(fā)餉發(fā)糧,恩義已結(jié)。但這還不夠,還要長期整合訓(xùn)練,非得把他們從一團(tuán)散沙,練出有集體感和榮譽感來不可。
至于他們練出多強(qiáng)的武功什么的,這一層來說,張佳木倒是最不在意的。
但這些不大能告人的秘密沒有辦法當(dāng)眾說出來,張佳木想一想,覺得倒是能把自己對坊里事物的打算說一下。
吃也差不多了,于是撤去鍋盤,大家擦臉入座,有人奉上香茶來,飯后捧茶閑談,說話就可以從容的很了。
等他說完,足足一個時辰過去。中間哈銘和袁彬不停的發(fā)問,顯是對他的打算極為好奇。
待他說完,兩個突然上門的惡客彼此對視,俱是苦笑。
良久之后,哈銘才道:“老實說,我們不大懂這些。你的打算當(dāng)真是叫我聞所未聞?!?p> 袁彬也道:“也算是獨辟蹊徑,哈師傅,我看我們樂觀其成吧!”
有他這一句,哈銘雖然有點不以為然的神色,但也就閉了嘴不再說話。
這會兩個教頭和任怨都是出去帶操了,房中再無第四人。袁彬想了再想,終于向張佳木道:“有一條你要注意了,南宮附近一定要切實把握住,佳木,這一條無論如何不能忘記,切切,切切!”
今天難道要攤牌?張佳木經(jīng)事雖多,但也禁不住心咚咚直跳。
果然,哈銘也道:“太上皇雖然幽居南宮,但實話和你說,京師之中對太上皇關(guān)切者極多,你在這里,說是一個百戶,但上上下下注意你的人不少。所以,這陣子你看著一點動靜沒有,我們就不能不著急?!?p> 張佳木真有云山霧罩之感。身上寶山而空手回,大約就是身在深山為峰巒所迷?,F(xiàn)在的他,就是如此。
他在后世也只是一個普通人,上層的權(quán)術(shù)斗爭只是在小說和電影里見過,他的層次,差的太遠(yuǎn)。
這一世,現(xiàn)在接觸的最高層就是靖遠(yuǎn)伯王驥,寥寥數(shù)語就告辭退出,老實說,老伯爺那天算是對他極客氣了,后來想想,自己說話是很莽撞的,沒被當(dāng)場打出來,算是運氣極好。
就這一陣子在他眼前腦中的這些人,臉上似乎都有臉譜,說話都有玄機(jī)。
但坦白說,除了眼前這兩位他隱約猜出來是太上皇一邊的人,別的人,他都弄不清楚立場究竟是哪一邊的!
王驥可是當(dāng)今皇上欽點的牢頭,他是負(fù)責(zé)正南坊一切事物,對南宮猶為關(guān)切的人,這老伯爺才是正南坊真正當(dāng)家理事的人,但又縱容自己驅(qū)趕東廠勢力,這究竟又是鬧的哪一出?
甚至從錦衣衛(wèi)調(diào)精銳人手入正南坊開始時,似乎就有人一直在后頭操控,從張佳木到門達(dá),所有人都是提線木偶一般,被人操控著,就算是錦衣衛(wèi)上層的那些千戶,僉事,同知,指揮,一個個都不能自由,所有人都在這天子第一號的大案里頭,身不由已。
他是真看不清啊。
除了一條,他記得很清楚,非常的清楚!
于謙,是被殺的!
這是他心里頭最大的秘密,現(xiàn)在和誰也不敢說。大明少保,宣力一品文臣,當(dāng)今皇帝言聽計眾的兵部尚書,在眾人眼里天人一般的人物,他在張佳木的記憶里是被斬首抄家的下場!
“師傅,袁大叔,”張佳木神情疲憊極了,他道:“兩位的囑咐我記下了,也請老伯爺放心,既然讓我當(dāng)了正南坊的差,那么,我一定會做出事來,絕不會叫人說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