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老板興致勃勃端了燙面餃給綿羊醫(yī)生:“你嫂子剛做好的!嘗嘗!”
“不敢勞動老板——”
“要的要的!你是我的狗頭軍師,是我的狗腿子,我要犒勞你的!”屈老板大加贊賞。
綿羊醫(yī)生含淚對墻。這夸獎的話怎么就這么不中聽呢……
“趁熱!趁熱!”屈老板招呼。
綿羊醫(yī)生拿筷子,咬了一小口,先讓熱氣散盡,再攔腰吃一半,咂了咂味道,倒也鮮腴細嫩。他順眼看看剩下一半皮子里的餡。
屈老板正巧熱情地說:“瞧瞧什么餡的?”
綿羊醫(yī)生就清點:豬肉臊子、筍丁、香菇、禾蟲……
等一下,為什么是禾蟲!
綿羊醫(yī)生臉色大變,筷子從手中落下。
那餃子當然也掉到了地上。
“干什么!”屈老板呵斥。白面哎!四鮮餡哎!他一心疼,就彎下來揀那半個餃子。
“卟嗵?!本d羊醫(yī)生面無人色,在他對面跪下了。
“干啥干啥!”屈老板嚇一跳。
“我不會告密的!老板千萬別殺我滅口!”綿羊醫(yī)生求情。
屈老板覺得他瘋了:“滅口?拿什么滅?滅完還要藏尸還要跟人掩飾你的下落我煩不煩?滅你口比留著你還麻煩你知不知道?”
“那你給我喂禾蟲干嘛?”綿羊醫(yī)生眼淚汪汪。
“禾蟲?”屈老板拿了餃子看。
豬肉臊子、筍丁、香菇、蝦仁……
嗯,對,是蝦仁。綿羊醫(yī)生揉揉眼睛,看清楚了,不是禾蟲。
“神經病。”屈老板翻個白眼,把那半個餃子塞自己嘴里了。
“對不起哈!”綿羊醫(yī)生道歉。
“沒關系。我自己不想浪費?!鼻习逑氲瞄_的很,把那碗燙面餃又端回去了,“你不吃拉倒!喂,很快‘那邊’就要發(fā)作了,你知道怎么辦吧?”
綿羊醫(yī)生知道。劉復生不知道問題出在哪兒,肯定手足無措。這時候,他就可以殺個回馬槍,把劉復生排擠出去。多虧劉復生指點的明路,他接下去治就有把握了。
他想啊,硫磺、大黃、白芷煎水外洗,對付水仙和禾蟲汁惹下的禍,肯定可以奏效。補氣還是要繼續(xù)補,劉復生的藥丸不能再用了,里面也不知都有些什么成份?他估計,可以用上白芨、白芍、當歸、元胡,炙甘草、香附,以及,唔……
綿羊醫(yī)生思考著,覺得身上有點癢。
癢了,他就用手抓。
抓著抓著,瘡就抓破了,膿水滴下來……
等一下,為什么會有膿水!
綿羊醫(yī)生臉色大變。
一院之隔,屈老板吃完了賢妻熱騰騰的餃子,過了米酒,挺著肚子在后院睡覺。
今天沒有風,春陽很暖。他披著半新的夾襖,躺在半舊的搖椅上,舒服、舒服啊……
有人小聲叫他:“屈老板,屈老板!”
屈老板在睡夢里,沒聽到。
那人叫大聲了點:“屈老板!”很緊張,以至于聲音扭曲和變尖了。
屈老板在夢里聽這尖聲,就像是始紅院的嬌嬌,不由微微含笑:“噯呀你這磨人的小妖精……”
一張眼,屈老板但見墻頭扒著個人,藍花布裹著頭臉,就露出一雙咕嘟嘟亂轉的大眼睛,意似乞憐。這眼睛怎么看著這么眼熟呢?屈老板呆了一呆。
屈太太也聽見了動靜,她摸到后院來了。
摸過來,第一耳朵聽真了“小妖精”,再一眼,看見墻頭扒的人!她打翻醋缸,直接去拿掃把,像抹臭蟲一樣去抹墻上的人頭:“打妖精!打妖精!”
“啊喲太太饒命!我是你鄰居!”
“我沒這妖精鄰居!”
“我不是妖精是羊醫(yī)生啊……”綿羊醫(yī)生要哭了。
屈老板夫婦定睛一看,果然那道墻不是鄰街墻、是鄰著醫(yī)生小院的那堵墻。藍花布里露出的一雙眼睛,果然是綿羊醫(yī)生的眼睛。
看清楚、聽分明之后,屈太太就怒了:“匝那臭醫(yī)生,你閑著沒事拿布包頭干嘛?”
“我臭了嗎?”綿羊醫(yī)生真的哭了。
屈太太頓時有點不好意思。剛才她罵得太重了?——話說,綿羊醫(yī)生的哭點會不會太奇怪了?
屈老板也覺得綿羊醫(yī)生太奇怪了。但是跟太太不同,屈老板知道他跟綿羊醫(yī)生攜手做過壞事……好吧,是他逼綿羊醫(yī)生做過壞事!但出發(fā)點是為綿羊醫(yī)生好嘛!至少有一部分是為綿羊醫(yī)生好嘛!另外一部分是給山烏檻找不痛快,但說起來得益最多的是綿羊醫(yī)生。屈老板同時能在醫(yī)生診金里扣掉一大塊給自己還利息,多好的事兒,綿羊醫(yī)生其實不必特意登墻道謝,尤其是包著頭……
難道出了什么事兒?!
屈老板一激靈,完全清醒過來。
春天的陽光太厲害了,他后背前胸,有那么點兒癢辣辣的。他煩躁的揮手,叫太太先走開。
屈太太哼了一聲:“你們做的好事,別瞞我!”
其實屈太太是樂意被瞞著的。屈太太也知道無商不奸。要支撐這盤買賣,總有點陰的陽的、不陰不陽的手段。她是念佛的人,惡事不便入耳,口頭上警告了丈夫一句,扭著屁股還是走回屋里去了。
綿羊醫(yī)生紅通通淚眼趨上前來:“老板,你沒事兒吧?”
“什么事兒?”屈老板心頭警鈴大作。
這時候,他懷里又癢了一點兒,他本能的隔著衣服抓兩下。
綿羊醫(yī)生伸手到他衣服里幫他抓!
“干什么這是!”屈老板愣了。拍馬屁也不是這種拍法!
綿羊醫(yī)生把手伸出來:“完了,老板,你也得了!”手指上沾著膿液。
看來兩人得的是一樣的病。綿羊醫(yī)生把自己包著頭的藍花布松了一點,給屈老板看,屈老板一看,就干嘔,然后躲到角落里,解了衣服,看自己懷里??赐曛?,他就真的嘔吐了。
他抹著嘴角過來就要揪綿羊醫(yī)生打:他認定是綿羊醫(yī)生搗的鬼!
綿羊醫(yī)生又哭了:“我還沒當是閣下您滅口呢!”
“我滅什么口?”
“我又搗什么鬼?!”
兩個人面面相覷片刻,屈老板問:“說真的,你好歹是醫(yī)生!你看這到底是什么東西?”
“像瘡疹,就是大了些、密了些。”綿羊醫(yī)生聲音越來越低,“我覺得像是碰到水仙汁皮膚過敏,然后被禾蟲加劇了。”
一聽這話,屈老板氣不打一處來:“你還說不是你!準是你切臊子刀板沒洗干凈!”
“我真弄干凈了!”綿羊醫(yī)生一肚子委屈沒處訴,“現(xiàn)在的問題是啊,老板,我們不能找別的醫(yī)生看。別的醫(yī)生要一看這癥狀,準以為我們是……”聲音越來越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