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極品女書商

第十九章 赴死者,父親

極品女書商 雞丁愛馬甲 2797 2014-05-12 06:33:09

    胡九嬸探頭時,慕飛正看到這一句:

  “這女子有一雙鮮活的眼睛,和兩片鮮麗的嘴唇……”

  儼然誨淫誨盜,不是正經(jīng)文章!后面會不會更不正經(jīng)?

  慕飛心兒跳、喉頭干,下意識聳起肩,目光往外一溜——

  哇,他肩上有頭、身后有人!

  慕飛嚇得兩手一揮,書頁如秋葉飛舞。“慘了慘了!”他急怒交加,“這書外面都沒得賣的,你叫我怎么賠人家?!——呃,娘?”

  他手覆在書上,欲蓋彌彰:“這是圣賢書,真的。娘……”

  胡九嬸并不認字。

  但她讀得懂兒子肚子里打的小算盤!

  慕飛再能編、能扯、能搗鬼,不能瞞過她去。

  當下胡九嬸冷笑一聲,伸手扯慕飛耳朵皮子,駕輕就熟把他拎起來,怕驚著病人,特意提到外頭才罵:“圣賢書是吧?用功是吧!外頭沒賣的是吧!慕少爺你真是長進了!你——”

  這番話照規(guī)矩可以罵上兩個鐘點,最終以打手板或者頂香盤告終。

  慕飛雙手抱肚子:“娘,我肚子疼!”

  胡九嬸聽都不要聽他的。屎遁、尿遁、肚子疼遁,都早就過時了有沒有!

  “娘,我真的疼?。 蹦斤w雙淚橫流。

  躺在床上的寶刀,體溫再次升高。

  這是這樣,慕飛和寶刀,像約好了似的,相繼病重了。

  論起他們初始的癥狀,都很相似:肚子持續(xù)脹痛、繼而發(fā)熱、繼而臥床。高熱不止,喘氣都困難,吃不進東西。只不過,寶刀這一夜再次高燒之余,還添個指尖冰冷的癥候,慕飛沒有,這大約因為寶刀發(fā)病比慕飛早。

  順子交出來的那部誨淫誨盜書稿,散落在地上,被胡九嬸慌亂中踩了好幾腳,再后來,就消失了。也不知是被誰掃走了。

  順子暫時沒有辦法來索要書稿——他也病了。

  在年后沒多久,大地春氣剛剛萌動的時候,桑邑就這樣流行起了疾病。染病的主要是三歲以上、十幾歲以下的孩子,癥狀主要是發(fā)熱。春天小兒發(fā)熱,這也常見得很,包括順子在內的其他患者,都沒有太大的問題,臥床兩天,燒到頂點,慢慢就能好了。但寶刀、慕飛兩個,病勢出奇兇猛。很快,寶刀抽搐、說起胡話來,手越來越冷。胡九嬸淚流滿面:兩個孩子一樁病源。寶刀病勢瀕危,豈不是說慕飛也快了?

  她無計可施,只能催求醫(yī)生。桑邑醫(yī)生也束手無策。簡竹早已派兩個伙計北上其他大邑請名醫(yī)來,怕只怕路途遙遠,救之不及。

  山烏檻忙忙亂亂,有個人守在山烏檻外探頭張望,肌肉有力、臉上有疤,鼻梁像鷹一樣彎著,穿著身毛皮襖子,手工粗劣,一看就是自制。他確實拿著柄獵叉,舉止卻又不似獵戶。

  其他人認出他是守墓人,或者不認得、只嗅出他身上有墓園氣息的,都遠遠避開了。九嬸瞥了他一眼,驚疑不定,走開幾步,又走回來,窺得真了,身子像打擺子似的抖起來,一步步走近他。

  一個人明知面前是場瘟疫、還要走過去交鋒,臉上會是什么表情?九嬸就是這種表情。

  守墓人盯著她,膽怯和**兩股激流在眼中交織。他轉過身、低下頭,卻還忍不住抬起眼皮、翻起眼珠看她。這種不大方的舉止,讓他顯得詭譎陰險。但是天曉得!他只是不敢看她、又舍不得不看她。

  “是你?你在這兒干什么?”九嬸聲音抖得跟身子一樣兇。

  “我……我過年后就沒見過她了,所以……”

  “飛兒過年時還去找你了?”九嬸的反應,就像是守墓人在她耳朵里放了個鞭炮,震聾了她的耳朵,“為什么?你跟他說了什么?!”

  “沒有。是那個小姑娘來找過我。后來她沒來了,我想……我走到這兒,就聽說他們病了……”

  “她找過你!哈。她到過墳場!”九嬸拍著腿,把事情連起來了,“難怪大夫說,孩子撞了邪氣。你把邪氣種到寶刀身上,讓她傳給飛兒!這么做對你有什么好處,啊?你這個魔頭,你不是人。你要報復我,把我的心尖兒肉摘走。你有這個權力嗎?你為他做過一點事嗎?我沒有虧欠你,是你一直欠我們!你——”

  “那末他真的是我的親骨肉?”守墓人偏了偏頭,聲音很低,“你那時沒把他拿掉?”

  九嬸抬起手,捂住嘴。

  “嬸子,我想起來了!紹鄉(xiāng)有娃娃得過這樣的邪病,給治好了!”一位老婆婆氣喘吁吁跑過來,抬手向北一指,“就在紹鄉(xiāng)請的,劉大夫!”

  九嬸眼睛亮起來,望向北邊。

  好像特意要應和她的目光一般,“夸喇喇”,天邊像有驚雷響起,云曉河上流一線白浪,像墻一樣推過來,大潮遇冰摧冰,遇石摧石,勢如破竹。

  云曉河正式開河解凍了。而且,一解凍,就是一場春汛。

  這條河自西向東把桑邑分割成南北兩部分。它暴漲之后,河南的山烏檻要派人去河北的紹鄉(xiāng),可就麻煩了。幾座浮橋早像小木片似的被沖走,剩下一座石拱橋,垮倒沒垮,河水沒過了橋面,橋腳那兒水積得尤其深,渾黃渾黃,呼啪啪挾著碎冰打著旋兒,誰敢走?事實上山烏檻里頭也淹了水,足到大腿深。簡竹忙著招呼大伙兒從水里搶東西呢,恐怕一時也騰不出空來找人去紹鄉(xiāng)請醫(yī)生——就請了,醫(yī)生未必敢過橋到這邊來。

  兼思空有那么點兒武藝,看著大水,也不確定自己真能平安走過去。寶刀實在病得不能再耽擱了。想想扎麻條時,他嗆回寶刀一句什么?“你病了我都不會病!”寶刀這場大病,簡直像是被他咒出來的。他要負責!兼思咬咬牙,硬著頭皮要往水里趟。

  有個人搶在了他的前面。

  守墓人走進水里,懷里揣著塊大石頭,腰間系著十來個葫蘆。

  葫蘆是空心的,他萬一跌進水里,它們可以給他提供浮力、給他多一分逃生機會。而大石頭,則可幫他穩(wěn)住身形,使他不那么容易被水沖走。

  以他如此魁梧的身坯,在這樣的水里,也需要一塊石頭幫忙壓份量。

  他一步步走向橋頭,有人發(fā)現(xiàn)了他,驚叫起來。他沒有回頭,繼續(xù)走著,直到水淹至他脖頸。一個浪打來,他消失在水里,人們叫得更大聲了,越聚越多,拿著竹竿、繩索,拉著手要去救他,但浪退下去,他的頭顱推開碎浮冰、又露了出來,一步步仍走得很穩(wěn),上橋了。為方便船只通行,石橋是斜拱向上的,水線從他的脖頸退到胸、退到腰、退到膝。他已經(jīng)快走過橋的一半了。河這邊的人們看著他,不再說話,只凝神靜氣看他走下去。他能走下去嗎?橋那邊的人也越聚越多,雖不太明白守墓人為什么要過來,卻也猜到他一定是為某種很重要的事、在跟大自然叫板了。他們興奮得像看見一幕活的英雄劇,伸長脖子等著看他平安抵達、又或被沖走。

  他已經(jīng)越過了拱橋最高的部分,又開始往下走了。水從他的腳踝漫向他的膝部,并不算是特別危險的一個高度,可是他的腳打垮了,“叭”摔倒,整個身子消失在水面下。有一大片冰怕他不死似的,迫不及待乘著浪頭在橋面上呼嘯而過。兩岸發(fā)出嘖嘖惋惜聲:這家伙看來是死了。

  但不!他又站起來,慢慢的、堅定的,繼續(xù)他的征途。太陽用它那略帶羞澀的淡白色光芒照著他,他衣裳濕透了、額角流著血,神情平板得近乎肅穆,這令他看起來有點悲壯和偉岸的意味,仿佛什么神秘力量控制了他。任何神秘力量都是令人敬畏的。如果此時戰(zhàn)火紛飛、民不聊生,這樣的他揮一揮手,也許兩岸的民眾就想也不想跟他走了,沖倒什么、建設什么——隨便什么。他看起來就有這樣的力量。

  而他只是走到了對岸,再也沒有趔趄、沒有險情。腳踏實地后,他丟下大石,自己解開腰間的葫蘆背在肩上,抹了把臉,因為寒冷而微微發(fā)抖著。這個時候,人們才重新意識到他只是個平凡人、普普通通的血肉之軀。人人給他遞了碗酒,他一口干了,問明紹鄉(xiāng)劉大夫的方向,大踏步走去,快得似跑。自有好奇的閑人追著他、替他引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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