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煩,老是睡著做夢!
小黑球舔舐著她的手指,弄得濕漉漉的。懷幸沒打算睜眼或者動一下回應它,她心里忙著斥責不守神道的自己。
要不然,把規(guī)矩改改?
行!就這么愉快地決定了,再睡一覺!
周圍不算安靜,小黑球大約覺得叫不醒她了,就哼唧唧地爬上她的胸膛,折騰一番也去睡覺。
這回徹底安靜了。
……
好像安靜過頭了。
懷幸睜開眼睛,一團白茫茫的光撲進眼睛里,她腦袋向左偏,發(fā)現(xiàn)光是從窗子外面射進來的,看不清窗外有什么。
她手撐著床鋪起身,連日來鐵地皮的震動和火車行駛的“咔噠——咔噠”聲甚至能出現(xiàn)在夢里,現(xiàn)在它們全部消失。
到車站了么?廣播里怎么沒有說?
“嗷~嗷~”
小黑球一見她醒來,興奮地叫不停,把腦袋湊到她的手掌下撒嬌。
“你們這些毛耳朵,都喜歡這樣撒嬌嗎?”懷幸揉揉它的腦袋,嘴上說著,心里受用得不得了,給它喂些吃的就收拾東西往外走。
她已經恢復了本來的樣貌,反正和魔孌見面也沒必要偽裝。
車廂里同樣被靜默淹沒,一路走來她連自己的腳步聲都聽不見??刂剖依餂]有駕駛員和列車員,各種指示燈停止了工作。
懷幸轉身走向打開的車門,外面的世界同樣安靜,白霧彌漫,大雪飄揚,她從雪和霧中依稀辨出國都的標志性建筑。
看來確實到站了。
她踏上站臺,剛站穩(wěn),火車車門關閉,一聲悠長嘹亮的汽笛聲響起,火車沿著鐵軌駛入白霧中,“嗚——嗚——”的聲音逐漸消失。
懷幸再看前方,目力所及的建筑都被厚厚的冰晶覆蓋,只是沒有見到人。
戰(zhàn)斗開始了?她往前走了幾步,被冰封的世界迅速化為殘影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座古老的石頭房,有人在房子前的石磨旁勞作,有的在遠處田地里耕耘,田地旁邊有許多玩鬧的孩童。
他們無一例外穿著老式,讓懷幸登時覺得自己時尚極了!
“咳咳……”她清了清嗓子,朝著主干道走,收獲無數(shù)充滿奇怪、膽怯的目光。
都知道神的與眾不同,這里的人果然有眼光!她得意地想,轉念思考怎么把他們帶回去。
“喂!”
懷幸回頭,一個皮膚焦黃的男孩從田里跑來,手里握著帶土的鐮刀,氣勢洶洶地問:“你是誰?哪來的?”
“你不知道我是誰?”
“……你誰?。俊?p> “好吧,那我讓你知道知道,我是守護海底的仙靈,有一天海里來了頭兇猛的怪物……就這樣,一千年后我回到了此處,尋找殺害天帝的兇手?!?p> 男孩:……并不是很相信。
“算了,總之過幾天鎮(zhèn)子里有很重要的祭祀,你不要搗亂?!彼钢狈降纳郑澳莾翰豢梢噪S便去。”
懷幸:“我偏去,再見!”
男孩懵了下:“你說什么?我都講不可以去!”
說這話的時候懷幸已經繞過他往森林里走,不管不顧。
男孩火冒三丈,伸手要抓她,在快要碰到的時候,她忽然回首,眼神透露著危險,他一下子慫了,撓撓臉,再回過神時兩個人已拉開十多米的距離。
“你盡管去好啦!”他追上去兇巴巴地說,“沒到祭祀的時候,去就被魔孌大人吃掉好啦!”
“魔孌?”懷幸一挑眉梢。
男孩以為她害怕,連忙補充:“就是,哼,被嚇到了吧?你盡管去,魔孌大人饒不了你……喂,你……”
懷幸早就自顧自地走了。
男孩擰了擰手,跑到她跟前威脅道:“森林里還有可怕的怪獸,把你吃得骨頭都不剩,你盡管去?!?p> “嗯,好的?!?p> “一到晚上,森林里的樹就會活過來,你會被它們給分尸?!?p> “是嗎?我瞧瞧去?!?p> “……”男孩氣得直跺腳,“你聽不聽得懂人話,都說那里有可怕的東西了!”
懷幸:“仙靈無所畏懼!”
男孩瞪了她一眼:“那就被怪物撕碎好了!”說罷,他氣沖沖地跑向遠處,一拐彎就沒影。
懷幸懶懶地撇了他一眼,一手托著小黑球,一手插兜,慢騰騰地往東邊森林走。
天空晴朗,日頭高升,但森林上方卻聚著一團黑云,把所有射入森林的光線遮住,使氣氛顯得陰沉沉的,好像將有大事發(fā)生。
懷幸對所有森林有個統(tǒng)一評價——容易迷路。她強硬命令鬼肆指路,后者罵罵咧咧讓她趁早看看眼睛。
由于上方的烏云,森林里天黑得很快,幾乎頃刻就伸手不見五指。懷幸停住步伐,聽著四周傳來的沙沙聲,露出愜意的笑容,腳尖一點,躍上就近的樹枝,屏息凝神。
過了三五分鐘,一個人影躡手躡腳地走近,睜大眼睛觀察四周,小心翼翼蹲在懷幸停下的位置,細細盯著地面看,眉頭深深地皺起。
懷幸心覺好玩,悄無聲息地跳到他的身后,深吸一口氣,大聲說:“找不到我吧!”
“啊!”男孩大驚失色,一屁股坐倒在地,慌慌張張回頭看,頓時漲紅了臉,怒然起身拍拍衣服,質問道,“你干什么嚇別人?”
“你跟蹤我干嘛?”
“我……”男孩話一噎,轉而握緊拳頭兇狠地說,“我當然是來收熱乎的尸體,我要把你獻給魔孌大人。”
“哦?是嗎?”懷幸身子前傾湊近他,他一怕,后背抵在樹上,咕嘟吞聲口水。
兩個人近在咫尺,懷幸盯著他的眼睛,突然一笑,揚起下巴說,“不拆穿你的小心思?!?p> 男孩順著樹挪出她的視線范圍,哼了聲:“我哪有心思,既然你很可惜地活著,那我就走了?!?p> “喂!”
“干什么?”
他不悅地看著她。
懷幸輕松地聳肩:“本仙靈盤問一下你,現(xiàn)在是什么時候?多少年?”
“你還盤問我?”男孩頓時氣上心頭,“不跟你說!我要走。”
他剛轉身,就和懷幸對視上,嚇得一激靈。
懷幸瞇了瞇眼睛:“你不說的話,我就要戳穿你的小心思了?!?p> “什、什么?”
“你對本仙靈一見鐘情。”
“……”男孩瞪大眼睛,耳根發(fā)紅像燒起來,半晌,鼓足了氣說,“才不是!我對鎮(zhèn)子里剛下的豬崽一見鐘情都不會對你!少胡說了,你怎么這樣啊?我根本不懂什么是一見鐘情,我連這個詞都沒見過,我我我我還小呢!”
懷幸眨眨眼睛,很有耐心的解釋:“一見鐘情的意思是剛見面連神的光輝事跡都沒聽說就喜歡上了,又名純粹的臣服在神之魅力下。嗯,上命需要你這樣的人才?!鳖D了頓,她憂愁地自語,“我是不是太招人喜歡了?唉,真是個沒用的煩惱。”
“你不要亂講話,才不是喜歡呢,我要走了!”男孩紅著臉逃也似的離開。
“哎!”
“你又有什么事?!”
懷幸滿面無辜:“你在往魔孌的住處走?!?p> 男孩:“……”還不是因為你!
森林里越來越黑,三米開外的地方全被黑暗吞噬,在風中互相拍打的樹葉好像古老的傳承者,低聲訴說被遺忘的過去。
懷幸手指撩了撩頭發(fā),瞥了眼臉紅揪樹葉的男孩,心里一陣無語,別說她清楚的感受到了,就這樣子,不是喜歡才怪!
但是,喜歡她卻不能永遠和她在一起,是件很傷感的事吧?以后會接觸更多的人,該有多少人傷心欲絕?難道叫她大門不出二門不邁?
唉,真是個沒用的煩惱。
男孩嘴里嘀咕不停,懷幸伸手戳戳他的紅臉蛋,他立馬后退,瞪著她:“你要做什么?”
“現(xiàn)在是多少年?這里是神寒帝國嗎?”
他一陣遲疑,轉過身別扭地說:“大鄔七年,就是神寒帝國。”
懷幸回憶在火車上搜羅來的書,大鄔七年就是神寒歷三百三十七年,和制衡者出事的時間很接近,二者之間會有什么關聯(lián)?
想著,她問道:“制衡者呢?”
“嗯……制衡者大人在國都嘍,祂是最偉大的神?!?p> “不,我才是?!睉研壹m正一句,又問,“你知道魔孌和制衡者有沒有關系?”
男孩驚訝道:“這能有什么關系?制衡者大人至高無上,魔孌大人只是我們鎮(zhèn)子的守護神。”
就這天差地別的待遇,那家伙不反了才怪!懷幸心里一點都不同情魔孌,并幸災樂禍,照目前的情況看,魔孌說不定不是制衡者的對手。
她又問:“魔孌一直在山里?”
“嗯,每年祭祀開始的時候我們就會將祂請出來,祂住在山里的木屋中,應該沒離開過?!?p> “我知道了,”懷幸拍拍他的肩膀,語重心長道,“回去吧,接下來就是大人的事了,后會無期。”
男孩好不容易變正常的臉又唰的紅了,躲開她說:“你別碰我!你……你還要去?”他后知后覺,“后會無期?”
懷幸露出開心的笑容:“后會無期的意思是你永遠不會再見到我,盡情的想念我吧!”
男孩低頭,悵然失神,為什么呀?
東方森林無邊無際,魔孌就住在森林深處一座山谷中,直到天亮,懷幸都沒看見山谷的影子,倒是因為走了一夜,哈欠連天。
奇怪的是,她沒有感受到魔孌的氣息,是因為處在過去的緣故還是對方刻意隱藏?她不得而知,但不管哪一個,她都會找到祂,她得解決這件事。
“看到了?!惫硭镣蝗徽f。
懷幸抬頭,滿眼都是樹:“哪兒?”
鬼肆語氣嘲諷:“走兩步試試?!?p> “最好對你的主人客氣點?!彼┻^面前的大樹,眼前豁然開朗,同一時間,各種空靈的聲音傳入耳中。
她正站在山谷入口,一條白色水瀑從山頂沖下,墜入水潭中,潭中水匯成小溪流出山谷。山中花香草盛,雁鳴雀唱,一間古樸的木屋佇立在彎脖的老樹后。
它很不起眼,屋墻是豎立的木頭,屋頂由亞麻色的草桔鋪就,木門緊掩著。這是座相當普通的木屋,普通到她帶著敵意去審視也沒有值得注意的地方。
懷幸抱緊小黑球,緩步靠近。不知為何,小黑球變得特別興奮,幾次想掙脫懷抱,都被她制止了。
瀑布落下的嘩嘩聲完全掩蓋她的腳步聲,她心知屋里的東西有意探查,這不會頂用。
沒有阻礙地來到木屋前,懷幸用腳尖踢開木門,隨著被拉長的“吱呀——”聲,木門緩緩張開,屋里沒有任何生命體。
這時,小黑球終于掙脫她,磕磕絆絆地跑進屋里,懷幸緊隨其后。
屋里的擺設依然可以用普通形容,她環(huán)視一圈,看到老舊的床、脫漆的柜子、沾滿燭淚的蠟燭以及一盤未下完的棋,根本讓人無法和生命之源魔孌聯(lián)想。
小黑球想爬到桌上,奈何連椅子都上不去,急得“嗷嗚嗷嗚”直叫。懷幸敲敲它的腦袋,半是責備半是不解地說:“平常比我還能睡,這會兒怎么了?也想下棋?”
小黑球舔舔她的手指,搖頭晃腦地撒嬌。
懷幸把它抱上桌,小黑球興奮地跑向棋盤,眨眼就消失不見。懷幸愣了愣,認真看著棋局,這種棋她沒有見過,不知道怎么玩。
棋牌上有四種顏色的棋,黑白兩色各十八只,另有紅白兩色各一只,估摸是首領。她仔細觀察那只紅棋,是個粗略的人形輪廓,手腳和身體連在一起,但面上卻刻著三只眼睛,兩只是正常位置,一只橫在額心。
她蹙額,抬手去碰紅色的棋子,一瞬間,周圍溫度下降,抬眼,白雪紛飛,遠處是冰封的世界,她正站在一條寬闊的大街上,身后滿是迷霧,似乎在昭示世界界線。
雪比之前更大了,積雪沒過腳腕,懷幸在雪地里發(fā)現(xiàn)一串小小的腳印,直通街道前方。
罷了,先去找找這家伙。
懷幸捏了捏眉心,順著腳印走,幸好無論風雪多大,始終沒有覆蓋那串小腳印。
她看見遠處國都會議大樓,整個神海帝國最高的建筑,讓人仰望。轉過街角,她倏然聽到熟悉的話聲,整個人身體不由一僵。
是夢里她認做母親的聲音,帶給她極致溫柔的聲音,也是希望她去死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