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花旅館規(guī)模一般,內(nèi)里光線不進,陰沉暗淡,各種桌椅家具充滿時間感。貝柯怫然踏過,發(fā)出“吱吱”響的木板似乎隨時會裂開,她踹開少男房間的門,準備質(zhì)問,被一股濃烈的腥臭味擊退出來。
有幽藍色的光從屋里散出,懷幸捂著鼻子往里看,這間屋子是她們所居住房間的三倍大,正門對著床鋪,上面無人,左右兩邊放置著兩只長方形玻璃缸,一邊各有一只生物在水中緩緩游動。
那生物她從未見過,長約三米,像海馬首與水母尾的結(jié)合體,通體深藍色,屋子里的光正是自它體內(nèi)發(fā)出,包括那奇臭無比的腥味。
貝柯吹口氣就進入屋子,在床上翻找一番,哼哼著去敲魚缸,里面的生物不作回應(yīng),她頓時來了脾氣,力道加重幾分。
懷幸找了把椅子踩著去夠魚缸里的生物,聽到貝柯開心的聲音:“卷毛鼠你快看,它藏著的觸手像章魚,這海獸什么來頭?”
“海里的。”
“我當然知道!”她眼珠一轉(zhuǎn),扔掉觸手,滿臉嫌棄地說,“鬧什么鬧,咱們來干正事的,沒出息!”停了停,她拿起魚缸旁的雜志,呦呵了聲,把懷幸拽下來叫她看,“這海獸叫什么名字?”
“無知的小侍衛(wèi)有求本神,那便好好翻譯翻譯?!?p> “誰知道他們說的是十地話,用的這語言?!?p> 懷幸投去鄙夷的眼神:“古祝語是那啥子民的必學(xué)?!?p> 貝柯擰眉:“哎你不是翻譯嗎?該不會不認得吧?”
“笨蛋,激將法對我可不管用。喏,這海獸叫海珠輪,生活在紅樹海域,離打焦鎮(zhèn)二十萬千米,這里估計沒有虛神海。”她指著雜志上的圖片,“百鯨躍橋的現(xiàn)場,主要海獸是海珠輪,報道是近幾年打焦附近海域環(huán)境好,所以來此交配。”
“胡扯!”貝柯好笑地說,“千里迢迢跑這兒來,大庭廣眾交配,海獸都有靈性,不會沒這點羞恥心。”
懷幸摸著下巴:“未必,哼,進化失敗的落后生命,本神得好好嘲笑它們?!?p> “我也要!”她積極說道,后知后覺又說,“這樣會不會顯得咱們太低級了?”
“不會,本神眼中眾生平等——是要公平的受到嘲笑,螻蟻嘛就該是一級?!?p> “看來得待一段時間,可不懂海珠輪的語言啊?!?p> “神的話萬靈都是能夠聽懂的,它們不懂就是它們的問題?!?p> “我們盡管說就好……”
“你們兩個夠了!”
突兀的怒呵聲打斷兩人的對話,抬頭看去,只見少男匍匐在地板上,雙臂變作蟹鉗,雙腿成蝦腿,身如龜,模樣怪異,正怒不可遏瞪著她們。
貝柯嗤笑一聲,譏誚道:“別以為換身裝備就有資本和本王對抗,本王要詰問你,給這房間施的什么古怪?”
少男驅(qū)動四肢爬上墻壁,枯瘦的頭顱因為生氣而青筋暴起,他的聲音尖銳刺耳:“你們?nèi)祟愒诤V蟹N植迷螺香,吸引我族前來戲耍玩弄,罪大惡極,我不過是教你們也嘗嘗那滋味罷了?!?p> “比如做噩夢?”懷幸問道,雙手環(huán)胸靠著魚缸,從容不迫,“之前的模樣是你的人類形態(tài)?”
她的語氣不容置喙,強大的氣場震懾住少男,不禁懷疑這與先前胡鬧的女孩是不是一人,吞聲口水讓自己鎮(zhèn)定,不屑道:“旅館內(nèi)有我族特制熏香,所聞之人必定陷入心中恐懼境地,不管你們是如何掙脫的,既然輕松的死法不要,那就被我剁碎!”
說話間,他揮動蟹鉗砍來,貝柯拉過懷幸主動迎接,叫道:“報仇不看對象,找死!卷毛鼠,跟他說?!?p> “嗯,死在我們手中是你的榮幸……憑什么我要聽你的?!”
正與少男交手的貝柯扭頭吐了吐舌頭,而后揮拳打碎就近的玻璃魚缸,海珠輪與水而出,房間頓時滿地水洼。少男被此舉激到,發(fā)狂大吼,鉗口中出現(xiàn)白色光團,見貝柯怔愣于是得意大笑:“想不到只有帝國貴士才能擁有的能量被我掌握吧,今日就是你二人的死期!”
“擁有點力量就不知天高地厚,真夠自信的。”貝柯眼神凜然,避開襲來的光柱,徒手沖上去,低身抓住其蝦腿,用力一擰,硬生生折斷。
少男痛叫,越發(fā)瘋狂。
懷幸把病怏怏的海珠輪拖到門口,盯著它的眼睛,聽到氣若游絲的話語聲:“求你們放過他,求你們……”
“是沒殺的必要,但——”她話鋒一轉(zhuǎn),冷酷無情道,“你知道我是誰嗎?我是殺人無數(shù)的邪神,與其放過,不如斬盡殺絕?!?p> 海珠輪抬起觸手,懷幸等著看它玩什么花樣,見觸手似打似敲地點了下她的額頭,然后無力地垂下,怔了片刻炸毛道:“你還打我,反了你了!”
整座旅館因打斗而震動,灰土不斷落下。懷幸想繼續(xù)下去旅館可能會塌,說不定還將士兵吸引來,要讓貝柯速戰(zhàn)速決,卻看少男搖搖晃晃快倒地,身體傷痕滿布,相比之下貝柯所受的傷可以忽略不計。
貝柯愈戰(zhàn)愈猛,即使對方身有特殊能量也不怯懦,直迎那醞釀能量團的蟹鉗,在噴射之時抓住它,狠狠砸向另一只魚缸。
光柱射出將墻壁打穿,貝柯亦被這股巨力沖擊,從墻壁破洞掉出去。懷幸忙去看,好在其人在空中調(diào)整好身形平穩(wěn)落地。
她再看頹敗的少男,說道:“它們早就不行了,你的樣子不像海珠輪。”
少男緩慢地喘息:“我吸取了其它海獸的特征以便、以便在陸地生活,你要殺就殺,我輩不懼人類!”
“沒有必要,”她聳聳肩膀,“你的能力是修行而來?”她所察覺的熟悉氣息正源于那力量。
少男沉默有頃,抱緊那海珠輪,閉上眼睛說道:“我在海中發(fā)現(xiàn)一只棺材,碰過它后就有這能力……后來我去找,沒有找到。”
懷幸抿緊唇角,是那冰棺。
忽然有騷亂聲傳來,她連忙來到墻壁破洞看,眸光微斂。貝柯停腳的地方剛好是十字路口的中心,此刻有四隊著黑羽衣的士兵將她圍住,少部分持刀劍等物,大部分拿的是槍械!
被黑羽兵層層包圍的貝柯怡然不懼,輕呼了口氣,抬起下巴驕傲無謂:“人也好、獸也罷,無論是什么,本王都將降伏!”
她率先發(fā)動攻勢,所持冷兵器的幾人去擋,卻被輕易打飛,陸續(xù)有人加入,但不管是刀還是劍皆不敵空手的女孩,有一人甚至被她抓著腿掄飛。
“隊長?!比巳褐?,一黑羽兵朝身披斗篷的人喚道。
那斗篷男子打開保險,舉起槍,瞄準鏡對準勢如破竹的女孩眉心,手指移至扳機。
“砰!”
疾風(fēng)從面部馳過帶來火辣辣的痛感,貝柯驚覺看向冒煙的土墻,赫然回首,遠處懷幸手指繞玩著手槍,沖她比了個勝利手勢,好不意氣風(fēng)發(fā)!
這一故讓黑羽兵慌亂,重新聚集包圍兩人,懷幸看到有人拿對講機,便沖貝柯說:“他們在叫援兵,我們得快點解決?!?p> 她把手槍扔給貝柯,后者卻別到腰帶:“你都沒有我也不用,就這樣也能贏!”
“那么比比誰打敗的人多,我指定是勝者?!?p> 黑羽兵全換上槍械,毫不猶豫開槍,原本寂靜的小鎮(zhèn)一時喧鬧非凡,卻沒有任何人敢開窗偷看。
兩人分開鉆入小巷與黑羽兵斗,槍響聲此起彼伏,僅過五分鐘懷幸就解決跟蹤的黑羽兵,打算出頭再引些過來玩,突然察覺到不同尋常的能量,抬頭一看,兩架直升機盤旋在空,竟無絲毫響動。
從直升機中下來四人,在空中時就不見蹤影,她暗自疑惑,心覺危險時身子側(cè)向一邊,回首去看,一只皮靴踩在墻壁上,來人是位身形高大的男人,笑道:“不錯嘛,拜我為師的話可以不用坐牢。”
懷幸哂笑,躍上墻頭躲過身后女人的攻擊,張揚道:“本神考察考察,行的話破格讓你們成為本神的信徒?!?p> “哼,自找苦吃?!蹦桥瞬恍家活櫍硇慰烊玳W電,以掌做刃斬來。
二人在墻頭過招,步伐平穩(wěn),有進有退皆不落下風(fēng),懷幸趁機詢問:“宵禁的理由是什么?”
“自然是保護居民,像你們這樣調(diào)皮的孩子擾亂治安,必須來點懲罰。”男人也加入戰(zhàn)斗,“雖說這么贏得勝利不好意思,但零點前我們必須肅清一切障礙?!?p> 兩人齊上懷幸就有些招架不住,她若使用能量,隨之而來的壓制更強,在精神力消耗從未停止的前提下,不昏迷三四天不罷休!
她思忖著離開原位,那兩人有能量加持,追上她易如反掌。懷幸還想拖時間問為什么要零點前肅清所有時,驚聞貝柯的呼喚,驀然回首,看到她被另兩人擒入直升機中。
便在分神一瞬間,懷幸被男人踢進小巷的雜物堆里,嘴角滲出血來,欲強行使用未知能量去救貝柯,衣裳后領(lǐng)被誰抓著往后拉,同時有手掌捂住嘴巴。
她看見那兩人搜尋,疑惑相視時比他們還奇怪,明明自己就在這兒,為何看不見?
定住紊亂的精神,她緩緩呼吸感知周遭,眉頭輕蹙。
兩個人搜尋無果后進入直升機離開、周圍黑羽兵也相繼遠去時,熟悉的溫和聲音在耳畔響起:“小姐不必擔心,零點后沒有士兵會出現(xiàn)?!?p> “真巧,你也在這兒呀?”她驚訝地望著奚然,決定裝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樣子。
“是的,小姐為何來到此地?”他神情平靜,辨不出喜怒哀樂,“比在下想象中要厲害。”
懷幸凝視他三秒,揉了揉眼睛,換上哭腔,委屈地說:“我本來是要去上命的,明明記著泗啟的汽車,結(jié)果睡昏頭爬到一列火車上,越走越感到不對勁,可火車都開了總不能叫我跳下來吧?
“我來到了白儺區(qū),打算找發(fā)里林區(qū)的火車,我又沒錢只能偷偷爬到后面,結(jié)果被那狗鼻子發(fā)現(xiàn),為了躲火車站的人和報復(fù)狗鼻子,我偷偷跟上她來到一座小鎮(zhèn)?!?p> 她的眼中浮現(xiàn)興奮地光彩:“我在這兒打聽到一種名叫天地珠的寶貝,如果能把它獻給主神,定會得到主神的賞識。于是我就上狗鼻子的船來到海中,我不怕危險,我那么愛主神,她值得我付出生命!”
說道此處,她蔫下來:“可海里比我想象中要危險得多,之所以短短半個月就變得厲害,不僅是體力本就不錯,更因為愛慕主神的心意,主神的光輝灑在我身上,如擎天矛與大地遁,讓我不懼任何威脅。那么你呢?”
奚然端視著她,像在判斷故事的真假,許久,不顯山不露水地回答:“在此地游玩,遇到海難?!?p> “這樣啊,沒受傷就好。”懷幸象征性地安慰道,想來鎮(zhèn)長所說奉帝國之命的人是他無疑,他的同伴在何處?
話說回來,奚然來此莫非是烏世不信任英雄團叫其重新尋找?他們的路線是否相同?
四周寂靜重新涌入,這個夜晚沒有風(fēng)、沒有犬吠,所有聲音被壓抑在黑暗中,唯有天空一輪圓月散發(fā)著永恒的清冷光芒。
懷幸從雜物堆中站起,凝視著收起防御屏障的奚然,事實再次證明,壓制和限制僅針對自己而言,糾纏不休的眼睛與代表恐懼的嬰兒,她直覺能夠在此地得到答案。
“你知道這里是什么地方嗎?”她惦記著自己的身份,加固謊言的同時也為聽到新鮮的東西。
奚然穿著淺灰色的工裝,撣凈衣服上的灰塵,說道:“神寒帝國,統(tǒng)治模式與圣斯相仿,除卻大總統(tǒng)外還有位制衡者。白天屬于大總統(tǒng)管轄,午夜十二點至黎明五時歸制衡者管理,生于地下的精靈出地活動?!?p> 兩人來到巷口,懷幸看到形狀各樣的精靈出現(xiàn)在街道中,有體型大如海獸的六臂精靈倒賣頭顱,那人形頭顱像才剔過血肉,森白骨面沾著血絲。有體型小如麻雀的雙頭精靈賣真皮刺繡,皮料似人又似從獸身所出,繡的圖案是小鬼鞭笞罪人的場景,逼真得緊。
來來往往模樣可怖的精靈數(shù)不勝數(shù),她覺得此景更像百鬼夜行,同奚然返回巷中,言道:“宵禁的理由挺正常,怎么不光明正大講出?”
奚然道:“神寒帝國的子民和平或戰(zhàn)爭時期都不會在晚上出門,制衡者與他們劃清界線,這不過是我們所見,關(guān)于精靈的記錄帝國歷史上并沒有。我與同伴們偶然遇到,精靈脾氣暴躁,攻擊力強,宵禁多少有保護普通人的成分,至于官方不明說,我想是沒有必要?!?p> 懷幸思考著道:“保護的話不會捉入大牢只進不出,沒有必要的意思是維護大總統(tǒng)威嚴?”
奚然不置可否。
她腦中冒出個念頭,南境北域做為上命對立面還不夠讓人懼怕的話,創(chuàng)造出第四種只能被上命打百的邪惡勢力,例如恐怖的精靈,屆時該會有更多人投奔她。
但是……以前留的印象太差,得創(chuàng)造出怎樣窮兇極惡的人?
不如親自上陣恐嚇他們不信鬼肆就會下地獄呢——這事兒她還真干過,在網(wǎng)站花半天功夫敲下話后就有人回應(yīng)她:如果真是這樣,不如在死后下地獄,現(xiàn)在選擇活閻王,除了傻子就是受虐狂。
胡思亂想著,她搖搖頭,聽奚然道:“在下的同伴被捉入大牢,準備前去營救,小姐呢?”
“也是,我得去救她?!?p> 懷幸歆然,這下嘲笑狗鼻子,看她怎么反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