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色閃電劃破天空,慘白的光芒轉(zhuǎn)瞬即逝,震聾發(fā)聵的雷聲再度響起,聲聲如神錘砸九霄,懾得萬靈瑟瑟發(fā)抖。
小稚果在風沙中勉強睜眼,黑暗里焦急地搜尋著,不時被絆倒,摔的渾身都是傷。
“姐姐,你到底在哪里?”他抽了抽鼻子,咬牙爬上山坡。
放目而去,到處都是搖晃的樹以及滿地斷根殘枝,忽然,他發(fā)現(xiàn)一個小小的身影,當下定住心神靠近過去。懷幸抱著膝蓋蹲在一棵被風吹斷的樹枝后,腦袋埋在胸膛里,本就消瘦的身軀此時更顯弱小。
閃電再度劃開蒼穹,濃厚的黑云被斬斷,頃刻又融合。光芒閃爍時,那個孤獨的背影投落下嬌小的影子,旋即被黑暗吞噬。
小稚果抿了抿嘴巴,距離她三四米的距離時再放緩速度,愛憐地端詳著她,一點一點挪到身邊,抬手小心翼翼地搭在她的胳膊上。他控制著呼吸,見人不作反應(yīng),便試探著握住她的手,貼在自己的臉上,憐惜地輕輕摩挲著。
風中有雨點撲在臉上,冰冰涼涼的。懷幸方才抬頭,神色如往日漠然,眼中帶著幾分憔悴與無奈。小稚果眼睛睜大,顫抖著手抹去她臉頰上的淚珠,嘴唇發(fā)抖著不知說什么,淚水已經(jīng)奪眶而出。
要怎么安慰姐姐?他們的眼光不一樣,他甚至無法給出好用的辦法,也許他可以去勸說低等人,可那種思想他甚至沒有完全接受,又怎能說服他人?
“我現(xiàn)在心情不太好,你想辦法安慰自己去。”懷幸沉聲道。
小稚果直搖頭:“沒有,沒有叫姐姐安慰我,只是我想不通要怎么讓姐姐開心?!彼钗豢跉猓p手抹去眼淚,彎著眼睛笑笑,“我會一直陪在姐姐身邊的?!?p> 懷幸頭靠在樹上,仰望雷電相交的夜空,徐徐道:“想不通就慢慢想,急什么?我也在想啊……”一滴晶瑩的淚珠從她眼角落下,折射著閃電光芒。
“嗯,我會慢慢想的?!彼兆∷氖?,努力不讓自己哭泣,傾身抱住她,至少能夠讓姐姐感受到他一直都在。
雨點落的越多,大有加劇的勢頭。懷幸手抖了下,抱緊男孩,低聲說:“我知道,你走吧,我想一個人靜一靜?!?p> “姐姐……”
“去吧。”
小稚果戀戀不舍地離開,不停張望,終與她距離越來越遠。他看見林外的幾人,失落地說:“姐姐想一個人待著?!?p> 暴雨如期而至,雨點憤怒地砸下,林間枝葉無一例外被打穿。懷幸仰望著夜空,感受雨珠打在身上的刺痛感、雨水將身體浸濕的冰冷刺骨。
她緩緩閉上眼睛,之前為什么不高興?怎么一點也想不起來了?好像,是害怕……
這場雨來勢洶洶,數(shù)個小時不見轉(zhuǎn)弱跡象,山林外的人與怪物皆渾身濕透。雨線被風吹斜,小稚果靠著石頭,低首如有所思,手指被玩弄得發(fā)紅。寧惜握著藍爾莎的手,時不時啜泣一聲。
伽漓望天,腳尖一下一下點著地,忽有所察,扭頭發(fā)現(xiàn)黑暗中走來一人,頓時起了精神。
眾人聚精會神地看去,盯著來人一舉一動。懷幸雙手揣兜,步履平穩(wěn),淡淡掃視一眾人等,漠然道:“在這里做什么,都回去?!?p> 她說話時不停一步,向著上命樹走去。
“小幸?”伽洵出聲詢問。
懷幸停住步伐,側(cè)回首,白茫茫的閃電光芒照亮半邊面容,她雙眼明亮,意氣煥發(fā):“雖說神高于一切,但不妨礙與螻蟻計較,敢罵我,都給我等著?!?p> 言罷,她轉(zhuǎn)身頭也不回地離開,少女尚且稚嫩的聲音傳來:“我又想到一個辦法,不過在那之前得解決低等人不能修行的事,我很忙的?!?p> *
距那場變故已過去整整七天,懷幸自回來后就一直將自己關(guān)在房間里,好在這處被她影響的區(qū)域白日陽光明媚、夜里星光璀璨,叫眾人都放心下來。
又值傍晚,廚師怪無奈說那平日就毛病不斷的鍋灶今天徹底熄火,它就一轉(zhuǎn)身的功夫,連灶臺都不見了。沒辦法,它只好帶幾個人出來燒烤野炊。
小稚果和勾何負責抓山雞捕魚,藍爾莎和寧惜去找木柴,洛棲則和廚師怪留下負責收拾食材。
“呼~又是一條,我好厲害呀?!毙≈晒麑Ⅳ~裝進背簍里,余光瞥見勾何變化出四條觸手刺入水中,出水時帶著八條掙扎的魚。他表情凝固了兩秒,搖搖頭繼續(xù)滿心歡喜地抓捕,抽著空問:“你是姐姐創(chuàng)造出的,能不能感知到她現(xiàn)在怎么樣?”
“不能?!?p> 小稚果撇撇嘴:“那你的意識里有沒有關(guān)于姐姐的信息?就是她為什么變成那樣?”
“有,偉大的神全知全能;不知道?!?p> “……”他眨眨眼睛,“好吧,我剛剛看見一只變種獸跑過去,我們?nèi)プツ莻€吧?”
“好?!?p> 勾何收起觸手,不再說一個字。
寧惜擦拭著額角汗珠,大松一口氣:“終于找齊一捆了,莎莎姐怎么樣?”
“嗯,我們回去吧?!彼{爾莎微笑道。
“好!”她看看天色,吧唧了下嘴巴,“幸姐姐心情沒有變差,可也好想知道她到底怎么樣了,我好擔心她呀?!?p> 藍爾莎垂下眼瞼:“會沒事的,大人那么厲害。說點別的吧?惜惜你知不知道章魚老師最近為什么愁眉不展?我想送些禮物給它會不會好些?!?p> “額……這個……”寧惜心虛地撇過臉,齜牙咧嘴,“我不是故意的啦?!表敳蛔∷{爾莎的注視,她支支吾吾地說,“就前些天上課,老師給了我?guī)灼n文,說那些用詞冗余、句子繁瑣,叫我好好改改。之后又單獨給了我一篇,我以為也是,看寫的實在不知所云就全重新寫了。
再次上課時把所有錯誤都說了,然后才知道那單獨的一篇是老師寫的,叫我對著看。”她滿眼憂傷,“我想道歉來著,可是實在不知道要怎么夸那篇文章,好不容易想出來的還又給說錯了?!?p> “嗯——這樣啊,”藍爾莎思忖著說,“那就送老師一本詞典好了?!?p> 寧惜說:“送這個老師會不會以為我們在嘲笑它?”
“沒事,你已經(jīng)嘲笑過了,我就以毒攻毒。”她盈盈一笑。
寧惜:“……我真不是故意的?!?p> 營地里,廚師怪邊侍弄火堆邊說:“其實我老早就和主人說過,沒啥用,看看現(xiàn)在連灶臺都沒了,真悲哀?!?p> 它看看沉默的女孩,繼續(xù)說:“那是我的命啊,現(xiàn)在半條命沒了,本來得心疼我的主人,但我又想找她算賬。”
過了會兒,它又說:“算了,那半條命也是主人的,不計較了,等她什么時候出來我就給說說,再給半條命?!?p> “……”廚師怪看著她,“你可以跟我說說話嗎?”
“嗯?嗯?!甭鍡а郏h首示意答應(yīng)。
廚師怪:……
好在另幾人很快就回來,它又打開話匣子吐苦水,眾人一起燒烤,日頭也在歡鬧聲中漸漸西移。
藍爾莎輕輕吹了口氣,看棍子上的魚烤好,便遞在洛棲手中:“看你不愛吃獸肉,嘗嘗這個?!?p> 洛棲眼神微動:“謝謝。”
“不用客氣。”她笑了笑,轉(zhuǎn)眼卻愣住,“大人?”
日落西邊,萬道金光將緩緩浮云染成赤色,群鳥歸巢,林海隱煙濤,千葉飛揚,遠山窅冥,東方天泬寥清然。這一幅天地浩瀚的畫卷似只為襯托那女孩,如血殘陽被負身后,清風襲動衣擺飄飛,她仿佛自傳說盛世天而來,如此與眾不同,引人矚目。
眾人皆起身望去,如見新人。懷幸眼帶笑意,神情怡然,緩步而來。小稚果怔了怔,他清晰的感受到姐姐的歆然之情,即使她從未笑出聲或做明顯的面部表情,可他依然有無比清楚的感觸,比那日在圖書館前還要強烈。
女孩的一顰一笑影響著上命世界的所有,包括受她甘露的眾人們。他們徹底放下心來,上前迎去。
“姐姐!”小稚果興奮地喊道,跑去抓住她的手,還是自己的姐姐沒錯!
懷幸揉揉他的頭,說:“去,和他們站一塊!”
“?。俊彼鬄椴唤?,但看姐姐心情這么好,便不想讓人掃興,就乖乖和別人站一起。
懷幸雙手環(huán)胸,神采飛揚:“先一起說‘偉大的天神殿下’,要又嚴肅又敬重崇拜的那樣,不要像日常。”
幾人面面相視,雖茫然但還是異口同聲道:“偉大的天神殿下!”
“我當之無愧!”她言語神情毫不掩飾洋洋自得,“你們這群細數(shù)全是缺點的人,何德何能擁有我?也許你們有優(yōu)點,但在我身邊就不必提了?!?p> 眾人:“……”
罷了,她開心最重要。
懷幸說:“看在你們對天神如此忠誠的份上,就賞你們做信徒,會被無數(shù)人敬仰,高興吧?”
小稚果睫毛撲閃了幾下,旋即開心道:“嗯嗯,特別高興!”其他人聞言立即附和。
“我知道,誰敢不高興試試?!彼湴恋靥鹣掳停执蛄藗€響指,只見幾人身上發(fā)出螢光,很快便消失。
寧惜疑惑地睜大眼睛,瞧著手腕上的花紋印記,繁雜而美麗,她看藍爾莎也有,正想問時見一道流光從印記里飛出,化作淡紅色的精靈。
精靈模樣可愛,衣著精致,欣喜地圍著她轉(zhuǎn)了圈,而后撲在她的懷里:“主人你好,我好高興見到你!”
“主人?”她更是一頭霧水,抱著精靈看藍爾莎等人也有一只精靈,模樣無一相同。
“大人,這是?”藍爾莎碰了碰坐在肩上的精靈,滿目不解。
懷幸負著手來到她身邊,步子輕快,語氣欣悅:“感受周圍有什么不同。”
藍爾莎點點頭,靜心去感知,吹拂發(fā)絲的風好像變?yōu)閷嵨?,吹得高山巨樹微微晃動。她有些奇怪,再認真去探查,一瞬間愣住,目力所及的一切都變了!
穹蒼是層層淡藍色薄幕交疊的屏障,內(nèi)里不斷落下灰色顆粒,天際漸成青色;無數(shù)白色光點融匯的流云在赤色褪去后緩緩彌散于空氣中??諝饬鲃友讣玻伾珔s不單一,在顆粒編織的林海、高山、泉溪中,它是蒼青、暗灰與碧藍色,在飛鳥、野獸與眾人間,它又是純白色,潔凈無瑕。
“這就是芥子度,初次修行就可以看見表面能量。”懷幸的聲音讓她回神,萬物又歸為原樣,她震驚萬分,舌撟不下。
寧惜先驚呼道:“芥子度能量?”
“嗯,”懷幸得意地眨了下眼睛,“精靈會教你們?nèi)绾涡扌?,它是獨一無二屬于你們的,而且晚上還能抱著一起睡覺?!?p> “是朋友嗎?”寧惜喜出望外,抱著精靈轉(zhuǎn)圈圈,“我好喜歡呀,以后我們就是朋友了!”
懷幸:“我說過我會解決修行的事,這不就是了?我怎么能這么聰慧偉大?都不給螻蟻留活路?!?p> 小稚果:“……”
看著寧惜等人興奮的模樣,他終于忍不住說:“那我呢?我也想要?!?p> 懷幸回頭看男孩皺著眉頭一臉委屈,理所當然道:“你會修行啊。”
“哦……”他癟了癟嘴,回了聲便不再開口。
懷幸說:“你們修行時可以去演武場,有能力就在山里練,從現(xiàn)在開始,靠自己變得強大。做個正常人,擁有想要的一切?!?p> “謝謝大人!”
廚師怪左看右看,等人交待完事情就迫不及待道:“主人,我鍋我灶臺都沒了!你過來跟我瞧瞧!”它拉著人就往廚房去。
“我知道,你別老說這個?!?p> “那你重弄個新的?。N房是我的靈魂!”
“胡扯什么,我才是你們所有人的靈魂?!?p> 聲音逐漸遠去,夕陽沉入西山,暗夜悄然來臨。
寧惜抱著精靈直入臥室,說要給它洗澡。藍爾莎叫她慢點跑,小心摔倒,其人跑得快,頭也不回只揮手作回應(yīng)。
“去圖書館嗎?”
所有人相繼離開后,素來緘默的洛棲忽地開口,聲音一如既往的清冷。
藍爾莎端視著她,柔聲道:“好啊,昨天我看你拿著歷史書,你喜歡歷史嗎?”
“還好,”洛棲說,“我更喜歡數(shù)學(xué),章魚老師告訴大人后,她便又讓另一位老師來教。”
“大人她很好吧?”
她看著她:“都好?!?p> 昏黃的街燈為花壇與路面暈染上溫暖的色彩,兩人并排行走,影子被拉長,在噴泉嘩嘩聲中漸行漸遠。
小稚果趴在桌上,盯著書本上的內(nèi)容,卻一個字也看不進去。揉揉眼睛,抬頭看時間已晚,便準備上床睡覺,剛這么想就聽到敲門聲。
會是誰?
開門后,他出乎意料道:“姐姐?”
“還不睡?”懷幸徑直進屋,坐在床邊拿起青蛙太經(jīng)看。
“我準備睡呢?!彼m結(jié)地玩弄手指,看了又看她。
懷幸抬眼,意有所指:“然后還想說什么?我來聽你說說這些天想說的話。我這個姐姐做得很好,和神一樣稱職,你出去不要亂講?!?p> “嗯——”小稚果充滿遲疑的聲音拉長了尾調(diào),躑躅地湊到她身邊,低著頭小聲說,“那我用小小果的方式說,我先說那不是我本來的樣子……我、我可以和姐姐撒嬌嗎?”
“我沒經(jīng)歷過,你隨便來,我現(xiàn)在的狀態(tài)是海納百川。”
“姐姐,我們好久不見,我都沒有好好抱你?!毙≈晒宋亲樱@才鉆進她的懷里,緊抱她雪白的脖頸,“人多了我就不敢那么做,我真的很喜歡抱著姐姐?!?p> “我并沒有讓你松開?!彼种复林亩浼?。
小稚果臉頰蹭了蹭她的脖頸,喏喏道:“我還有好多話要說,你那么久不出來我真的很擔心,我好害怕,雖然我已經(jīng)有能力打倒一只熊,說這話沒出息,但我就是很害怕。和普通害怕不一樣,都是關(guān)于姐姐會不會一下子消失,我們突然見不到了那種,我也好擔心姐姐受傷,不管是心里還是身體,都擔心得不得了。我好想幫姐姐做點什么,可半點忙都幫不上?!?p> “我知道,我那天情緒激動了些,不會再有下次……就算有,你別傻乎乎地沖上來,我有時候控制不住自己?!睉研彝瑯迎h(huán)著胳膊抱緊他。
“那不行,我是你弟弟,就算沒有親人身份姐姐也是對我最重要的人。不管姐姐高興還是難過,我都想做第一個面對姐姐情緒的人,我要感受姐姐的喜悅,安慰姐姐的傷心?!?p> 他這么想時就希冀自己在姐姐心中的位置一樣,但這話他永遠都不會說,被表達希望在意的話就像戴上沉重的枷鎖,姐姐會疲憊、會力不從心,假如喜歡,便會在意。
小稚果不敢說自己了解姐姐,只是想若他人對自己說那番話時,自己當如何?,F(xiàn)在,他只要讓姐姐感受到她對他有多重要。
懷幸垂著眼簾,忖度許久,言道:“我給你買部手機,以后我會發(fā)信息告訴你我的心情?!?p> “手機?不需要那個吧?”
她捧著男孩的臉頰:“不是想幫我的忙嗎?用的到你的地方來了,出趟遠門,去嗎?”
小稚果怔了怔,隨即欣喜道:“真的嗎?我真的有幫得上姐姐的地方?太好了,我當然去!”
懷幸說:“不是想做大英雄嗎?那就讓我看見?!?p> “嗯!我一定會努力的!”他歡欣鼓舞,“姐姐,我要去哪里?”
“你會知道的,在那之前——”她敲敲鐵皮青蛙,眨眼間那青蛙就活過來,跳到小稚果的肩膀,又蹦到他的腦袋上。
“這是?”
“你不是也想要嗎?”
青蛙轉(zhuǎn)而躍在懷幸的掌中,興高采烈:“大主人、小主人你們好,我是太經(jīng),我特別聰明的?!?p> 小稚果連忙揉掉眼睛里的水汽:“謝謝姐姐!你好,我叫小稚果,我們以后就是朋友啦。”
“嗯嗯,世界上最好的朋友!”
懷幸神態(tài)安然,看著玩耍的人和蛙,輕聲說:“我怎么會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偉大的神全知全能。
卡多莫拉
一樣的,死設(shè)定不死邏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