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就在這里訂做吧
可是,楊天龍一伙兒并沒有立刻要離開的意思。一個光頭小廝沖著伙計嚷嚷道:“你這店里怎么回事啊,難道就只有這些破爛貨嗎?”
正在后邊忙碌的朱先生聽見前邊的吵鬧急忙走出來,一眼就看見了楊天龍,心知不好,一面心里盤算著這個潑皮今天來到底想要鬧到什么程度,一面又祈禱著這個時候大小姐千萬不要來柜上,只要大小姐不來,想必這楊天龍出出氣也就走了。于是悄悄吩咐一個小伙計在門口看著,若是看見大小姐就攔住她別叫她進(jìn)來,然后走到柜臺前邊兒,笑容可掬地拱手道:“原來是龍大爺大駕光臨啊,真是怠慢了,怠慢了?!庇謱χ镉媯円坏裳郏翱匆婟埓鬆攣硪膊恢郎喜?,真是沒眼色!”
一個伙計趕緊倒了茶過來。
楊天龍不好再縱容小廝們胡鬧,畢竟,揚(yáng)手不打笑臉兒人,雖然徐家曾經(jīng)對他出爾反爾,而且至今還欠著他銀子沒還,可自己若是鬧得太過分,也不好收場。
于是楊天龍擺擺手,示意小廝們停下來,然后大大咧咧地坐在一張椅子上,端起茶碗抿了一口茶,斜睨著朱先生:“眼看著天氣熱了,想給小廝們做一身春裝,可你們這福盛祥,實在是沒有什么好東西啊?!?p> 朱先生正要說話,忽然一抬眼,竟然看見徐心然從后面走了進(jìn)來,不由得心中暗暗叫苦。剛才,事情緊急,他只吩咐了伙計守在大門處,卻沒來得及在后面也安排個人,不過徐心然一般都是從前邊大門進(jìn)來,在柜上看一看才去后院,極少直接去后院,可今天不知道為什么,竟然先去了后院,然后應(yīng)該是聽見了前邊的聲音挺大才過來的。
楊天龍也看見了徐心然。他發(fā)現(xiàn),徐心然瘦了,而且神色有些疲憊,想來是為了福盛祥的生意日夜操勞的緣。楊天龍倒有些放心了,看來,福盛祥并沒有翻天的本事,仍舊還是在艱難度日么,那么,自己年底就可以不費(fèi)吹灰之力拿到徐家的田產(chǎn)和地契了。只不過,徐心然這小妮子,若是被別人要了去也怪可惜的,要不,自己就將她一并收到家里去算了,到時候,自己想要她做什么她就得做什么,也算是報了仇。
于是,楊天龍笑嘻嘻地同徐心然打招呼:“徐大小姐這一向可好?幾個月不見,你倒越發(fā)標(biāo)致了。”
所有的人都屏住了呼吸,而楊天龍帶來的那些小廝,也都一個個不懷好意地盯著徐心然,臉上露出輕浮的表情。
徐心然的臉色十分平靜,并沒有理會楊天龍這明顯的調(diào)戲自己的話,而是像對待一位尋常的顧客一樣客客氣氣地說:“方才聽這位客官說我們福盛祥沒有什么好東西,這可真是叫我慚愧了。不過,福盛祥的料子雖然不夠花哨,可質(zhì)地還是不錯的,但不知這位客官想做什么樣式的衣裳,不妨說出來,我們也好幫您參詳參詳,什么樣的料子合適。若是在您看不上福盛祥的東西,那么這幾條街上還有很多綢布莊呢,想必您一定會選到可心的料子。”
面對徐心然的平淡無奇和不卑不亢,楊天龍一時之間倒也無話可說,因為徐心然并沒有像他想象中的那樣驚慌失措或者厲聲痛斥,而且方才那幾句話也說很圓滑,叫他還真找不到再接碴兒鬧事的理由。其實,若是像以前那樣蠻不講理只顧打砸搶,倒也不費(fèi)什么事兒,可如今的楊天龍,怎么也算得上是京城有頭有臉的人物,穿著綾羅綢緞,吃著山珍海味,家里還掛著很多字畫,雖說只是附庸風(fēng)雅,可好歹也熏陶出來了一些文雅之氣,雖然骨子里還是爭勇斗狠粗俗不堪,可面子上,還是要裝一裝的。因此,不好什么理由都沒有,直接就將人家的店給砸了。
不過,那個身材矮小的小廝鬼點子多,一看自己的主子一時之間沒了主意,轉(zhuǎn)了幾下小眼珠,就想出了一條妙計。
這小廝站在楊天龍身旁,狐假虎威地說:“你們福盛祥這些料子,哪配給我們龍大爺做衣裳?也就是我們這些小廝,湊合著做一身罷了?!?p> 這話明顯是在羞辱徐心然和福盛祥。方才就被楊天龍一伙鬧得心頭火起的伙計們一個個露出了明顯的憤然之色,只要徐心然一聲令下,他們會不顧一切地先將這伙地痞胖揍一頓再說。就連一向沉穩(wěn)的朱先生,嘴唇都在哆嗦,他從年輕的時候就跟著徐心然的祖父徐老太爺做綢布生意,那時候,但凡是在商界討生活的,誰見了福盛祥的人不得敬上三分?如今,雖說福盛祥遠(yuǎn)不如從前,可在福盛祥的店鋪里,當(dāng)著福盛祥的人的面兒,這樣公然地嘲笑貶損福盛祥,這可是從來都沒有過的。
朱先生臉色鐵青,看向了徐心然,他也在等徐心然的一句話,只要徐心然發(fā)話,他一定豁出這條老命也不能叫福盛祥受辱。
可是,徐心然依舊沒有生氣,甚至連臉色都沒有變,這叫在場的人都十分不解,一個個面面相覷,甚至楊天龍和他的那些小廝都吃驚地看著她,心里懷疑這徐家大小姐是不是天生就不會生氣。
徐心然自然不是不會生氣,恰恰相反,這會兒她氣得在心里將楊天龍罵了個狗血淋頭,恨不能楊天龍一出福盛祥的大門就被雷劈死。可是,她知道,如今的福盛祥,哪里有這個能力去和楊天龍這個有名的潑皮惡霸撕破臉皮?更何況,福盛祥還真真切切欠著人家楊天龍九百一十四兩銀子呢,哦不,加上今年雙倍的利息,那就一千兩也不止了。
徐心然強(qiáng)壓下滿腔的怒火,笑容可掬地說:“哦,原來是龍大爺?shù)钠腿藗円鲆律?。那么,你們喜歡什么顏色呢?這種淺皂色的細(xì)棉布怎么樣?這種細(xì)棉布的質(zhì)地非常不錯,而且比較耐磨。還有這種墨藍(lán)色的也挺好啊,很提人精神的。若是你們不喜歡這兩種顏色,那么這種黑色的也不錯,雖然不如那兩種質(zhì)地細(xì)膩綿軟,可十分結(jié)實,經(jīng)久耐穿。這三種棉布,我們福盛祥存貨很多的,而且我們新開了制衣坊,若是諸位信得過我們福盛祥,那么不如連工帶料都在我們這里訂了吧,也免得再去尋裁縫,耽誤時間?!?p> 朱先生悄悄擦了擦額頭的冷汗,心想這位大小姐可真是有心情,都被人尋釁上門來了,還有心情兜攬生意??墒牵蜅钐忑堖@種人做生意,能有好結(jié)果嗎?若是福盛祥沒有欠他的銀子,若是徐家根本沒有說過要將她送給這潑皮抵債,那么,或許還能和他做點兒生意??墒乾F(xiàn)在,楊天龍和徐家的關(guān)系,京城大街小巷都傳遍了,甚至連徐掌柜都在很長一段時間里成為了大家茶余飯后的笑柄,而朱先生也多少聽到過一些風(fēng)聲,楊天龍會要徐家好看,那么,大小姐這么主動熱情地給人家推銷布料、做衣裳,這不是自找麻煩嗎?等到衣裳做好,人家楊天龍可以隨便挑刺兒,裁剪縫紉、針腳線頭等等,只要人家想挑,就可以挑出一大堆毛病,到時候,不僅賺不到銀子,還會使剛剛步入正規(guī)的制衣坊砸了牌子。
朱先生一想到這些,就不覺在心中嘆了口氣:這個大小姐啊,究竟還是太年輕。
楊天龍也有些不明白徐心然的意思,按照他的估計,經(jīng)過他這一番折騰和羞辱,徐心然不是被嚇哭躲起來,就是要和自己撕破臉皮大鬧一場,可他就是沒有想到,徐心然居然這么和風(fēng)細(xì)雨的,還想在自己這里賺銀子,看來,這福盛祥的日子,當(dāng)真是快要過不下去了,否則,這徐心然怎么見了人就兜攬生意?
楊天龍眼珠一轉(zhuǎn),笑道:“既然徐大小姐這么熱情,那么我也不好拂了你的好意,那么,就照你方才說的那三種棉布,給我的這幾個小廝,一人做三套吧?!?p> “多謝龍大爺照顧小店的生意。”徐心然開始飛快地盤算這筆生意能賺多少錢。當(dāng)然,她不是沒有想到楊天龍肯定會借著那些料子和衣服找茬兒,不過她已經(jīng)想到了辦法應(yīng)對,所以,她擺出了一副公事公辦的做生意的面孔,“那么就請幾位到這里來量一下尺寸吧。哦,對了,若是有人喜歡衣服寬松一些或者緊身一些,那么請事先說明。朱先生,將皮尺拿過來,給這幾位小哥兒量量尺寸。”
小廝們都疑惑地看向了楊天龍,似乎在詢問他,是不是真的要在福盛祥做衣裳。
楊天龍也有些傻眼兒,今天他來到這里是來找徐家晦氣的,并不是真的來買料子做衣裳的,可現(xiàn)在,徐心然一副正經(jīng)八百的架勢,一面用裁縫特有的那種眼光打量著那幾個小廝,似乎是在確定他們的高矮胖瘦,一面十分嚴(yán)肅地吩咐一個伙計趕緊去制衣坊請倪大娘過來為他們量尺寸,還認(rèn)真地告訴楊天龍,福盛祥制衣坊做出來的衣裳是有保障的,當(dāng)面驗貨,銀貨兩訖,若有不滿,雙倍賠償。
然后,對楊天龍說:“龍大爺是熟人了,這做衣裳的訂金,先可以不交,不過,料子的錢,得先結(jié)清楚了。我們福盛祥的情況,旁人也許不知道,可龍大爺您是在清楚不過的了,所以,您看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