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舍得拋下我走了啊!難道你就不怕我傷心嗎?孩子朝我要媽媽怎么辦啊?!你等孩子大一點再走,等我先走你才走也不遲??!這叫我以后怎么過?……”隔壁病床悲痛欲絕的男人撫著病床蓋著白布妻子的尸體,低聲哀傷地哭著。
我被一陣悲傷的哭喊聲驚醒,一個激靈坐起來,才明白不是在做夢。
可憐那男人竟然哭暈昏迷過去,又被醫(yī)生緊急輸氧氣搶救,一個三四歲大的孩子在旁邊,嚇得緊緊抓著昏迷的男人,哇哇大哭叫喊著要媽媽。
直看得病房里的人們都不禁搖頭抹淚嘆息:“真是可憐的人啊,唉!這是病得壞了呀,閻王收命不認(rèn)人,沒有辦法的事情!早年喪父,中年喪妻,晚年喪子,是人生最大的悲痛了??蓱z他們的伢才這么一點小,這女人一走,叫他以后怎么過??!”
我還清楚地記得,昨天我進病房時,還聽到隔壁病床的女人在輕聲囑咐她的男人:要穿著大衣睡覺才暖和一些,她男人坐在病床旁邊的板凳上,趴在她病床邊答應(yīng)著。難道,一個活生生的生命就在我身邊,一夜之間消失了?!
是消失了,刺眼的白布裹著尸體被幾個面無表情全副武裝的醫(yī)務(wù)人員抬到推車上拉出病房,并通知病房其他病人全部轉(zhuǎn)到走廊,告知全天停用這個病房。隨后來了一群戴著口罩的醫(yī)務(wù)人員要病房的人都出去,往病房里噴灑著消毒粉。
生命難道沒有一點厚度嗎?沒有一點韌性嗎?為什么這樣脆弱?這樣短暫?…….
人們常常說緣分,可是緣分這個東西好像與人們在玩躲迷藏。即使是抓到了緣分的手,即使是牽了手的手,卻依然會再次跑掉!…….我怔怔的坐在走廊里的長凳上憂傷的思考著,心又猛烈疼痛起來。
不由得又想起了心理醫(yī)生說的那些話:“每個人都或遲或早的經(jīng)歷過心理創(chuàng)傷的陰影,猶如突來的風(fēng)暴,承受能力的強弱取決于內(nèi)心的調(diào)節(jié)!”
不!我不能繼續(xù)憂傷!我不想心靈堆積垃圾!我起身走到醫(yī)院花園里,讓自己感受春意盎然的氣息,調(diào)整憂郁壓抑的心境。
看著醫(yī)院里因為各種痛苦來到這里的人們,又看著花園青枝綠葉的春天,回想過去的人與事,我不禁感慨頓生,拿出筆記本和筆,刷刷寫下:
流浪,行吟路上,
享受那陌生的疼痛,
放歌世上,旁若無人。
只求人生初見眩迷風(fēng)光。
不忍思,那紅塵一醉于清顏渡來霜鬢染塵里,縱落紅滿袖香未染斷情殤,何苦求莫失莫忘!?。?p> 不堪看,那鮮衣怒馬在金戈塞外狼煙四起中,灑熱血拋頭顱拼得功名成,只落得黃土一杯?。?!
不如山澗、小溪、茂林、修竹間,
把酒醉臥花陌欹邀日月,
捻雪烹茶盞茗閑賞春秋。
求無羈,箋世外隱士逸韻,
追隨風(fēng),意行云.....
聆聽、冥想........
巉巖鷹嘯醒人間清夢一聲鐘!
一路走一路收藏,
我在船頭,你在岸邊,誰是風(fēng)景?
這個心理醫(yī)生確實了不起!這個洞察了我深藏內(nèi)心苦樂的陌生人,他給我?guī)砹藢θ松八从械乃伎?,讓我重新審視自己的人生,也帶給我良好的調(diào)整方式,讓自己努力保持一份悠然開朗的心境,擁有一份嶄新的領(lǐng)悟。
“馨荷!馨荷!天,你真的在這里!你受傷了嗎?”面色憔悴兩眼通紅的強生和兩個一老一少的警察從醫(yī)院門口那一頭跑過來,一把抱住我。
“你!你怎么知道我在這里?”他抱得我?guī)缀醮贿^氣來,我好不容易推開他,吃驚得睜大眼睛看著他。
“他昨天報案后,今天早上我們查到你的龍卡顯示在中心醫(yī)院凌晨刷過卡,推斷你在這里,所以通知他來這里。請協(xié)助我們,把昨天的經(jīng)過寫一下好嗎?”警察說著拿出紙和筆。
強生去辦理我出院手續(xù)。
簡單錄完口供,老警察告別時對我語重心長說道:“還是回家去吧,已經(jīng)要做媽媽的人了,別任性了!保重!”
強生緊緊拉著我的手:“再不許離開消失了!”
我看著他,努力控制不去想他媽媽的那些傷人的話。心里也不再似那天那樣激動的怨恨,只是,對他對目前的處境,還是有種淡淡的無奈。
“你為什么還沒有打開電話?!知道嗎,我們?yōu)榱苏夷愣技悲偭耍∧翘?,你賭氣上走后,奶奶罵媽媽,非要去追你,結(jié)果,慌亂中奶奶從樓梯摔下去,腿骨摔折受傷。我把奶奶送進醫(yī)院,再去碧波苑準(zhǔn)備接你,看到大門緊閉。我想,你有可能去了牡丹家,誰知道去到她家你又不在!我急了,再給徐叔叔打電話,才知道我們上門回家后,他送玟媛年松新婚旅游去機場了。玟媛媽媽說心情不好,隨同玟媛和年松他們一起去日本新婚旅游了。吳姨在家沒有事情,就去戲院看姜一枚老師演出了?!彼O聛恚蹨I在眼眶里打轉(zhuǎn)。
難怪他們都不在家!我心里暗暗地嘆息,玟媛年松去快樂地旅游了,我卻在夜里流浪。都是出走,心情卻天壤之別。
“接到我的電話后,徐叔叔急得團團轉(zhuǎn),立刻報警,我們分頭到處去找了一天兩夜,還是沒有你的下落?!睆娚K于忍不住抽泣起來:“現(xiàn)在奶奶在醫(yī)院里躺著,徐叔叔去狠狠兇了媽媽,說假如你受到了任何傷害,就要拆掉媽媽的骨頭!別說徐叔叔發(fā)怒的樣子有多嚇人,就是一想到你和寶寶不知道在哪里,我就恐懼得要崩潰了!求求你,無論發(fā)生什么事情,你都不要離開我嘛!我實在是害怕!”
我打開手機,頓時,未接電話和短消息就開始閃爍不停,剛剛按下退出,手機震動了,里面?zhèn)鱽碓S世文嘶啞的聲音:“馨荷!電話終于打通了!馨荷你在哪里?!你………”他在那頭說不下去了。
“爸爸!……”我的喉嚨哽咽著,眼淚刷刷往下落。
不一會兒功夫,許世文帶著吳姨來到醫(yī)院。
“我的馨荷!你受傷了嗎?天老爺啊,終于讓我再見到你了!…….”吳姨緊緊擁著我,放聲大哭。
“馨荷!我再三告訴過你,隨時可以回家來,家里的大門永遠(yuǎn)向你敞開!爸爸永遠(yuǎn)迎接你回來!你,忘記了嗎?”許世文說著話,眼淚一滴滴落下來,打濕了我的心。
“爸爸,是我任性不懂事,都怪我太任性了!對不起!”我抹掉眼淚,抬頭對他努力擠出一絲笑容出來。
“我們回家!”許世文一把拉起我就往醫(yī)院外面走。
回家?我回頭看了看強生,他無措地站在那里望著我,默默流淚。
如果這樣下去,結(jié)局肯定就是要和強生離婚,孩子還是會失去父親!那,又何必當(dāng)初與強生結(jié)婚呢?現(xiàn)在再離婚,仿佛自己當(dāng)著玟媛年松的面打自己的耳光,而且,一切人與事,都已經(jīng)回不去從前了!
眼前又出現(xiàn)早上隔壁床男人的悲泣凄慘的一幕。
忽然,記起一位網(wǎng)名叫挑燈夜行的網(wǎng)友的個人簽名:珍惜眼前人,即是此生的本分慈悲。
我的心被重重牽扯得疼痛。
遲疑了一下,我轉(zhuǎn)身向強生伸出手:“強生,與我一起去碧波苑住吧?!?p> 許世文停下腳步,吃驚地看著我:“馨荷,你!你還想繼續(xù)……”
“爸爸,我明白您疼愛我,可是,強生是孩子的爸爸呀!請一起接受他吧?!蔽液鴾I對許世文哀求。
“你在這些天里,還沒有受夠他們家欺負(fù)嗎?”吳姨狠狠地瞪了一眼強生,氣呼呼的問我。
“強生沒有欺負(fù)過我的,吳姨,你想想,孩子若出生就沒有了爸爸,他這一生還有什么幸福可言?我的人生已經(jīng)無法完美幸福了,可孩子,太無辜了…….”我走過去緊緊握住強生的手,看著許世文和吳姨。
“好吧,不過你回去告訴你的媽媽別再惹事了!”許世文無奈地閉上眼睛,轉(zhuǎn)頭對強生冷冷地說道。
“我…..我…..”強生低下頭,正在為難怎么回答,他電話響起來:“什么,奶奶去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