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能從足夠高的地方看,大荒這個世界就是一個很大的微縮景觀,在這個景觀上,東邊是海,北邊是山,南邊半山半海,而在西邊,是冰原。中間人為的痕跡最重,看上去很宏大,也最有煙火氣,一切讓人嘆為觀止的建筑即便是在這樣的角度看,也足夠顯眼,清晰可見。
但是不得不說,綠色還是這個世界很多地方的主色調(diào)。自然的力量,讓巨化后的樹木代謝加快,沒有什么能抵得過時間的侵蝕。
此時在偏北部的一個地方,兩人正端坐在山頭上遙遙相望。雖然兩人都沒有望向?qū)Ψ剑@種場景下,看不到對方是不可能的。之所以沒有望向?qū)Ψ?,是因為二人的視線都在千米之外,千米以下的另一個地方,那是一處戰(zhàn)場。
數(shù)萬人族和數(shù)量不明的荒獸正在廝殺,五顏六色的血云來回沖撞,像打翻了的大染缸,人族的吶喊和荒獸的嘶鳴此起彼伏,有荒獸被砍成數(shù)段,也有人族被拖進(jìn)樹蔭,慘叫聲動人心魄。
露在明面上的數(shù)萬人族已經(jīng)被擠在一個狹小的地帶,但幸好,他們占有一些地勢。
山頭上的那個滿頭紅發(fā),尖嘴猴腮的男人忽然遺憾的說道:“看來今天也只能到這了。”
另一人身著青衣,轉(zhuǎn)過頭來來看了紅發(fā)男人一眼,緩緩站起身?!翱梢砸箲?zhàn)?!?p> 紅發(fā)男人笑笑,有些戲謔的說道:“沒有必要,后面的路還很長,有的是時間,我要回去看看孩子們給我留了點什么好吃的,想想那些新鮮的心肺就讓我激動啊?!?p> 青衣眼神冰冷,手指動了一下還是沒做出什么反應(yīng)?!拔覄偛藕孟窨吹接袔字换鹗蟊蛔チ?,炭烤火鼠,我也好久沒試過了,希望不會還是那么難吃。”
“你~”紅發(fā)男人大怒,滿頭紅發(fā)竟然燃起火來,離得近的幾株巨木瞬間變成灰燼。
青衣男子隨手一揮,火焰在離他尚有半山之隔的地方便停了下來,難以寸進(jìn)。
紅發(fā)男子忽然哈哈一笑,火焰頓時收斂?!熬痛藙e過,明日再見?!比缓笕擞耙婚W,便只留下青衣男子一人,不多時,荒獸中忽然爆發(fā)出陣陣吶喊,一時間,影影綽綽的各種荒獸齊齊往后退去,一直退出去十里才停下來,目測數(shù)量不下十萬。
見到荒獸退去,駕馭血云在空中的人族紛紛落下來,或單獨(dú)或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休息恢復(fù),但還是有一些化血境人族在天上警戒。不多時,各處篝火陸續(xù)燃燒起來。
人族現(xiàn)在據(jù)守的是一個山頭,山頭上有一個簡陋的營地,營地中心的一個帳篷里,有十幾個人依次坐開,火堆蓽蓽撥撥的聲音里烤肉的香味已經(jīng)很濃郁了,但這些人卻仿佛根本聞不到。
“今天大概死了一千人,化血境占到十分之一。有一部分掉隊了,大概有幾十個人,怕是回不來了?!?p> “哼,今天咱們一步也沒有往前走,掉什么隊,還不是害怕了逃了,膽小鬼?!?p> “哎,這個當(dāng)口,外面里三層外三層都是荒獸,逃出去也是必死啊?!?p> “今天殺了多少荒獸?”
“說這個有屁用,又殺不完?!?p> “額,也對,那今天有追上來的人嗎?”
“沒有。不是我說,能不能不要每天問這種沒有意義的問題,現(xiàn)在這個情況,追上來不如退回邪良城來得實在?!?p> 一陣沉默。
“明天呢?還要等嗎?還是繼續(xù)往前走?”
三三兩兩的聲音響起來,有的說等等,有的說繼續(xù)走。
“好了,好了,別吵了,老規(guī)矩,投票吧?!弊詈蟮慕Y(jié)果,五人贊成等等,九人贊成繼續(xù)走,少數(shù)服從多數(shù),明天就不等了。
“把決定傳下去,日出時分行動,好好休息,明天又是一場惡戰(zhàn)。”
帳篷里的對話結(jié)束,各人紛紛起身走開,都沒有去動架子上的肉。片刻之后,兩個青澀的毛頭小子走進(jìn)帳篷,看了看架子上的肉,對視一眼,坐下來開始吃。
“少爺和那些公子們干嘛每次都不吃,這可是很新鮮的獸肉,大補(bǔ),他們打了一天難道不餓嗎?”
“你閉嘴吧,這么好的肉也堵不住你的嘴,少爺們的事情哪里輪得到咱們瞎想,這里是討論事情的地方,若是要吃,各自回去自然會有更好的?!?p> “倒是也不是瞎想,少爺們的事情自然是輪不到我一個下人揣測,只不過我家少爺最近都瘦了,要是再這樣下去,回去了老爺和娘娘們要心疼的,我也討不到好啊。”
“快吃,又不是只有你家少爺瘦了,我家少爺不也一樣,但這是大比,可不是平日里可比的,沒聽見剛才傳令明天要開拔了,趕緊吃飽了休息,若是明天掉了隊,那可就沒命了,少爺們都出手也救不回來?!?p> 司徒赟走在回自己帳篷的路上,心想著剛才說的話,雖然大家各懷心思,但眼下這個情景,也確實沒有更好的辦法。從邪良城出來之后,這些荒獸就一直尾隨,像兩個刀輪一樣翻滾在隊伍的兩側(cè),不停地從人族隊伍里割肉,雖說人族數(shù)量不少,但也架不住這種割法,現(xiàn)在才三個月,已經(jīng)少了差不多一半的人。
這樣的情況他雖然提前就知道,但身處其中仍然是深深的無力感,荒獸那邊數(shù)量多,高手也不少,若是他們突進(jìn),就會脫離大部隊,大部隊人多,還有不少脫塵,追不上他們的速度,若是據(jù)守,那就只能坐以待斃,每天看著同伴被慢慢的耗死,他們突進(jìn)也不是,據(jù)守也不是,眼下能做的,只能將有數(shù)的化血境派在外圍廝殺,把脫塵圍在中間保護(hù)。
可是就算這樣,一年的時間也到不了終點。他很不明白,大比安排這樣的方式到底是為了什么。
就這樣想著想著就來到了他自己的帳篷跟前,忽然,他停了下來,他感覺到一股異樣的氣息,他的帳篷很小,位置很很偏,他沒有隨從,也不讓別人隨意進(jìn)他的帳篷,因此那股氣息就顯得很明顯了。
應(yīng)該是一只不知怎么偷摸混進(jìn)來的荒獸,看位置偏僻就想偷襲一把,只不過這荒獸命不好,偏偏碰上自己。他伸手一招,一朵血云纏繞在劍指上,再伸手一指,一道燦燦劍光便射了出去。
這道劍光光明正大,鋒利無比,割開帳篷幾乎沒有一絲聲音,精心炮制的牛皮帳篷在這道劍光面前紙糊一樣,司徒赟的身影緊隨其后,他已經(jīng)用上了八成的實力,勢必要將埋伏他的荒獸斬成兩段。
只是想法雖好,事實卻不如愿。鋒利的劍光在一根手指面前停下了,這根手指細(xì)長,白皙,擁有它的是一個身穿青衣的男子。
司徒赟先是一驚,驚的是自己的劍光竟然這么輕易被擋住了,然后又是一驚,驚的是來人的身份。
“司正大人?!彼就节S收了劍光,連忙恭恭敬敬行禮。
司徒好人隨手一揮,嘴里吃的東西卻沒有停。“不是軍中,隨意一些,來,坐下來一起吃點,想必你今天也餓了,這可是一只化血青豕,有白銀之位的,下午剛殺的,平常見不到。”
司徒赟愣了一下,然后坐在司徒好人對面,伸手拿過一只大腿吃起來?!白迨?,您怎么會來這里,難道大軍殺過來了?”
司徒好人邊吃邊說,“那倒沒有,若是大軍殺到此處,那大比還有什么意義。”
司徒赟欲言又止。
“不明白大比的意義?”
“嗯?!?p> “這個事情出發(fā)前就給你說過了,會遇到什么樣的情況,有今天的局面,你應(yīng)該能想到的?!?p> “司徒赟知道,只是還是想不明白?!?p> “嗯,現(xiàn)在和你說說倒也無妨?!彼就胶萌藦难评锾统鲆粋€酒壺,喝了幾口,然后扔給司徒赟。
“大荒多艱險,你們在學(xué)院里雖然也有外出游歷,但都是選定好的路線,也有老師一路跟隨,危險但不會危及性命,這是學(xué)院的一貫做法,我不便多言,若是我問你,你覺得在這個世界上,最重要的是什么,你會怎么回答?”
司徒赟脫口而出:“化血,成就白銀之位,洗骨,然后成為族叔這樣的人?!?p> 司徒好人先是哈哈一笑,說道:“你不必成為我,你應(yīng)該超過我。”然后才正色說話。
“你看,這是學(xué)院大部分人的想法,回到剛才的問題上,你回答的并沒有錯,因為你生活在郡城里,因為你們從來沒有真的面對這個問題,所以你們才從來沒有考慮過這個問題,或者說,考慮了,也只是考慮考慮而已?!?p> 司徒好人有些感嘆,繼續(xù)說道:“但這是大比啊,為什么說是三十年一遇,因為這是軍方和學(xué)院共同組織的比試。還是剛才的問題,若是問五軍司的人,那答案一定是活下來。成就白銀之位固然好,但也要活下來才有可能。這大比的第一關(guān),就是五軍司設(shè)置的,其實在五軍司中,這是最基本的生存考驗,考驗的就是如何面對大荒的環(huán)境,如何躲避災(zāi)劫,如何應(yīng)對復(fù)雜的環(huán)境,如何活到最后。學(xué)院首重天賦,一個人只要天賦夠高,就算不善戰(zhàn)斗,還可以做研究,但軍中不一樣,軍中重大局,能發(fā)揮最大作用的不一定是最厲害的那個人,當(dāng)然實力也很重要,只不過如果是空有天賦的話就只會白白浪費(fèi)資源了?!?p> 司徒赟點點頭,算是明白,也能理解。
“另外,這大比第一關(guān),還有磨煉心性的作用,心性的重要不需要我多說,就算是修行也是至關(guān)重要的。”司徒好人意味深長的看了司徒赟一眼。“當(dāng)然還有最重要的一點?!?p> 司徒赟看向司徒好人。
“這是御前大比,不是選拔軍中人才,也不是選拔學(xué)院人才,而是為陛下選拔人才,陛下需要的人,必須面面俱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