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還覺得溫度忽然下降了一點,心中悄悄松了一口氣,卻不想芷君忽然停了下來,轉(zhuǎn)身看著眾人,說道:“碧羅,褚單,倉冉和我進去,剩下的人,各看機緣了?!?p> 石還心中一驚,就看見眾人已經(jīng)分成了兩撥,芷君和碧羅三人站在前面,其余的人在后面,包括石還。芷君的話很有威懾力,等到站定,眾人才回過神來,開始揣摩芷君話里的意思。
“要走到頭了,前面有什么我也不知道,若是大戰(zhàn),誰也顧不上誰的,你們在此等候,等待此地異變之后的機緣?!?p> 芷君說完,環(huán)視一周最后目光留在石還的身上,頓了一下伸手在空中一招,將一把獨有的紅色油紙傘遞給石還,說道:“看在仙兒的份上,或許可以救你一命?!?p> 石還伸出手,木然的接過油紙傘,等到抬起頭的時候,芷君已經(jīng)轉(zhuǎn)過身去了,只有紅色大氅帶起一陣熱風(fēng)。
山洞中,八個或老或少的人分不同的方位站定,在他們身后,各有一條凹槽連入山體內(nèi),凹槽內(nèi),紅色的液體緩緩流動,若不細看,還會以為是巖漿。一個有些陰柔的男子不時左顧右看,他的皮膚白皙,手指修長,指甲有一寸,雙手十指琴弦一般不自覺律動著。
忽然,這男子似乎感覺到了什么,看向山洞的入口方向,右手一甩,一股水流便噴了出去,就在即將噴入入口的時候,一把傘忽然撐開,就像雨天里開了一把傘一樣自然,水柱噴在傘面上,發(fā)出了噼里啪啦的聲音,在傘面上撞成水珠,又彈射到墻面地面上,打出一個個一指深的小洞。
這樣的動靜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談話的青年和老者都望了過來,眼神中滿是警惕。
“什么人?”陰柔男子厲聲喝道。
老者看了青年一眼,又一起看向陰柔男子,不動聲色的前行幾步,只有凹槽里的八個人沒有動靜。
啪,油紙傘收起,露出傘后面的四個人,當先一個的少女輕輕將傘倚在肩膀上,出聲說道:“不知幾位在此,小女子擅闖,還請見諒?!?p> 陰柔男子嘿嘿兩聲,皮笑肉不笑的說道:“不知?依你之言,現(xiàn)在既然知道了有人,那就退去吧。”
芷君環(huán)視一周,將洞中的情形看個清楚,對青年說道:“這位公子,不知在此所謂何事?”
青年眼神一亮,將手中扇子搖了幾搖,對于芷君能認出自己才是一行人中的話事人絲毫不意外,只是輕佻的說道:“茫茫人海盡是凡俗,本公子志趣高雅,自是不肯遷就,來這等山水美景之地自然是為了尋花,問柳,采蜂,引蝶,不知姑娘是何許人也?”
青年的語言放浪,碧羅臉色一寒,正準備出言呵斥,卻被芷君抬手止住了。
“我們來自瑯琊郡鳳凰城,不知公子寶居何處?”
寶居是很謙虛客氣的說法,大荒人以寶物為趣為樂,所以常以寶物自喻,寶居問的自然就是來處。
“原來是瑯琊郡的人。”
這時老者說道:“哈哈,瑯琊郡且聽說過,鳳凰城又是何物?”
接連被沖撞兩次,碧羅不覺怒火起,忍不住說道:“鳳凰城乃瑯琊郡九衛(wèi)城之一,坐鎮(zhèn)萬里,你們究竟是何人,竟然敢看不起鳳凰城。”
老者哈哈一笑,傲氣凌然的說道:“小姑娘,那你可聽好了,我們來自黑河郡,我家少爺便是郡城黑河城的五公子,名號墨定坤,那邊那位便是黑河城長老白銀宣法使泠攬大人,黑河城統(tǒng)御何止十萬里,區(qū)區(qū)衛(wèi)城,還真沒放在眼里?!?p> 碧羅語氣一滯,沒想來大荒中隨便碰個人來頭就這么大,黑河郡與瑯琊郡同為郡城,那這老者口中的墨定坤豈不是相當于瑯琊城城主府里的一個少爺?何況還有個泠攬,白銀宣法使,聽起來就很厲害的樣子,鳳凰城也就城主和芷君大人兩個白銀宣法使,而墨定坤,竟然需要一個白銀宣法使隨身護衛(wèi),想到這里,心中已有怯意,不由看向芷君。
芷君也心中一跳,她可是知道,黑河與瑯琊二郡,雖然郡城城主實力相當,但黑河郡總體實力卻比瑯琊郡強上幾分,更有黑河郡行事心狠手辣,屠滅與強搶之事時有發(fā)生,就不是一個好相處的主。
于是躬身行了一禮,說道:“原來是墨少爺與泠攬宣法使,在下芷君,見過二位?!?p> 叫墨定坤的青年少爺詭異一笑,說道:“芷君,好名字,只聽名字便是個可喜的人,定坤甚幸,定坤甚幸?!?p> 但叫泠攬的白銀宣法使卻陰森的彈著指甲,說道:“看你年紀尚小,卻有如此實力,想來際遇不錯,要不要來我手下試試,雖勞碌些,卻能活命。”
老者也嘿嘿笑道:“小姑娘長得還行,少爺身邊也正好缺一個洗衣的丫頭?!?p> 芷君眼神平靜不變,心頭卻一陣斗爭,他看的出來,那老者與墨定坤實力一般,最多相當于碧羅,但泠攬卻是一個厲害的人,還有從開始就一動不動的八個人,八人似乎被什么連為一體,看不出深淺。是走還是留?問題是,就算想走,能全身而退嗎?
“芷君尚有家人傍身,泠攬宣法使的建議芷君只能拒絕了。”
墨定坤在一旁高聲說道:“無妨,向瑯琊城要一座衛(wèi)城,想必黑河城還是能做到的,到時候芷君姑娘就不用顧忌這么多了?!?p> 大荒實力為尊,芷君只是讓自己冷靜,卻不是沒有火氣,寒聲說道:“墨公子,我,你可要不起?!?p> 墨定坤臉色一變,老者怒喝:“大膽。”
芷君見泠攬不說話,說道:“山外想必就是黑河城的手段了,只是獵殺這么多荒獸,若是引來某些有血脈的家伙,恐怕會得不償失?!?p> “有血脈的荒獸?這里怎么會有有血脈的荒獸,不說瑯琊郡,大理國有多少年沒出現(xiàn)過了?!便鰯堈f道。
荒獸體格先天優(yōu)勢,但世間沒有完美的物種,智慧便是荒獸的短板,相比于人族,荒獸更難領(lǐng)悟到法,可萬事都有例外,若是荒獸達到了某一境界,便可將自身的法封藏進血脈里,然后通過血脈一代代傳下去,這便是有血脈的荒獸。血脈以級論高低,但無論是最高的九級血脈荒獸,還是最低的一級血脈荒獸,都足以鎮(zhèn)壓一郡。
“那事后的獸潮呢?拿什么抵擋?”芷君俏聲責問。
“那是弱者要考慮的事情了?!蹦ɡす恍Γf道:“不妨告訴你,千里之內(nèi)的荒獸應(yīng)該都死在這里了,我廢了這么大的力氣,就是為了此處的寶物,芷君,你要跟我搶嗎?小心把自己也陷進去,黑河城,不是你鳳凰城可以惹的。”
“不搶可以走嗎?”
“此間事了,你隨我走,剩下的人可以活著離開。”墨定坤玩味的看著芷君,就像看著網(wǎng)中的獵物。
芷君心中輕嘆,知道事情不可能愉快解決了,于是抬頭挺胸,傲然說道:“墨公子好口氣,不過還是等你有泠宣法使的實力再來和我說這個吧,現(xiàn)在的你,沒有這個資格?!?p> 墨定坤眼神暴冷,連身邊的老者都低下了頭,芷君的話字字見血,只有泠攬嘴角噙著冷笑,沒反駁芷君也沒為墨定坤出氣。
“此處寶物尚未孕育完全,若我所料不差,你們是想催熟此寶吧?!?p> “不錯,身邊有些事情,等不得此寶了,只好用一些特殊的手段,免得落于他人之后,雖有傷天和,卻也顧不了那么多了?!便鰯堈f道。
“血液?”
泠攬點頭。
芷君也點頭,如心中多想,洞中八人身后的凹槽中,流的就是血液了,而整座山的血液,不知通過什么途徑,都來了這里。
就在這時,洞內(nèi)的巖漿忽然劇烈翻涌起來,一個個大大的氣泡崩開,巖漿四濺,每當落在邊緣,就有一層黛色的光膜閃現(xiàn),將巖漿擋下,又落回到原來的地方。
巖漿中間的七色金石,本來已經(jīng)有一個底座的樣子,現(xiàn)在又簌簌的往下落石屑,漸漸的,底座分出四個足,上面也出現(xiàn)了一個半圓形,一些簡單古樸的花紋顯現(xiàn),洞內(nèi)的溫度瞬間又下降了一大截。
只要再蛻變兩次,這個寶物就成了,那時候巖漿冷卻,地火熄滅,這座山,除了尸骨,就不會再有別的東西了,泠攬心中想到。墨定坤不是什么天資卓越的人,要不然也不會年近三十還不如這個叫芷君的小姑娘,但他也不是蠢人,重要的,他不是一個沒有身份的人,黑河城城主子嗣雖多,卻沒有一個驚才艷艷的,矮子里面拔高個,墨定坤仍被寄予厚望。
泠攬想起了城主,那個時常含笑中年人,心中一陣恐懼。
看來今天不能善了了,也好,就當是一個小樂趣吧。
在泠攬瞎想的時候,芷君的心正在往下沉,看來今天不能善了了,寶物是什么,她并不知道,她相信墨定坤也不知道,但無論如何,都不能讓那八個人騰出手腳。
油紙傘轉(zhuǎn)動,芷君輕輕的往前邁一步,嘭的一聲,血云浮現(xiàn),【紅袖】散開,就像是仙人拿瓶子往人間倒了一瓶霧氣,無聲無息,血云倒卷。
幾乎在同時,【晚霞】【重水】【流沙】都祭了出來。
“大膽?!便鰯埓蠛纫宦?,腳下血云【水樹】散開,當先擋在黑河城眾人前面,與【紅袖】撞了上去。寶物不能出事,墨定坤更不能出事。
長寬數(shù)十丈的山洞內(nèi),【紅袖】與【水樹】悄無聲息的撞在一起,發(fā)出滋滋的聲音,水汽蒸騰,就像冷水潑在了燒紅的烙鐵上,兩者相持不下,芷君與泠攬卻各退了一步。
咦,泠攬詫異的看著芷君,她的實力比自己預(yù)料的還要強。
一把油紙傘從【紅袖】中刺了出來,傘尖刺破【水樹】,借著水汽的掩護,不動聲色飛了出去,噗的一聲,刀劍入木的聲音,芷君抬頭,水汽中,一道彎曲的影子浮現(xiàn),慢慢變的真實,卻是一棵樹,一顆水做的樹,枝干分明,樹葉都晶瑩剔透,被油紙傘刺的片片抖落,落在地上化成一灘又一灘水漬,又在巖漿的高溫下很快變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