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看見小喜,六娘便忍不住的低叫道,“你就不怕惹禍上身!進了府不謹慎行事,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兒么?便是你不出聲,我也有法子收拾她們!”
小喜聞言咯咯直笑,伸手挽著六娘的一只胳膊,笑道,“好了!我知道你不想拖累我,只是這事兒卻是張媽媽交代的,她說院子里的人都是眼睛長在額頭上的,但你的事兒又不好傳揚出去,便讓我?guī)鸵r著你些,省的你沒兩天就把府里的婆子全給打折了腿,到時候連個跑腿兒的人都找不到?!?p> “我的事兒?張媽媽怎么說的?”六娘瞇起眼,她不信張媽媽有那么好心,當初便是張媽媽把海棠往死路上推的,做得出這樣事來的人,讓人不得不懷疑她每次對你的好是在算計什么。
“說是四兒把你打折了海棠腿的消息給漏了出去,趙媽媽正滿院子的找你呢!”小喜低聲在六娘耳邊道,又看了看四周,“昨天咱們收拾廂房的時候就有好幾個丫頭向我打聽過海棠的事兒,我一想你打折了海棠的腿,她在這府里有這么多人跟她關系好,又是那個什么趙媽媽的女兒,便糊弄了過去,四兒卻是個慣會討賞賣乖的,當著你的面要和你好,轉(zhuǎn)過頭便把你給賣了!”
六娘聞言一愣,望著小喜道,“這是張媽媽告訴你的原話?”
小喜點了點頭,“張媽媽讓我來告訴你一聲,讓你就在院子里呆著,她們便奈何不得你,待到三老爺回來,就沒事兒了。”
三老爺回來?
六娘皺了皺眉,心里越發(fā)的覺得沒底,小喜看著六娘沉思的樣子,突然問道,“當初你為什么要打折海棠的腿?”
六娘一愣,才想起小喜聰明絕頂,她不該問小喜那么多的,悶聲道,“我還有事,你趕緊回去吧,別來找我了?!?p> 小喜一把拉住六娘,“當日你就勸我少在那位面前露面,還編了那么一大堆有的沒的,是海棠告訴你的對不對?”
六娘腳下一頓,扭過頭來深深的看了小喜一眼,小喜卻是倔強的撅起嘴,死死的盯著六娘的眼睛,“你若有事,我總不能不管你?!?p> 六娘見狀心頭一暖,卻是推開小喜的手,冷著臉道,“你知道的太多了?!?p> 小喜失望而歸,六娘心頭沉甸甸的,于姨娘把她送到三太太這里來,四兒的出賣,趙媽媽滿院子的找她麻煩,張媽媽卻要護著她到三老爺回來的時候,這一切自相矛盾的行動到底是什么意思?
有許多的關節(jié),她一時半會兒卻是想不明白,總覺得自己抓住了些什么,仔細一看,卻是依舊迷茫。
想不明白六娘索性就不去想了,搖搖頭,將思緒撇開,既然張媽媽給了限期,那個時間點怕是緊要至極,趙媽媽若是個明白的,就會在那之前找到她,她只要在這兒安心的等趙媽媽的人找上門來就行。
回到院子里,將三太太扶到門外來,此刻的太陽暖烘烘的,正照在大門口,有樹蔭的遮蔽,太陽便沒那么烈了,三太太體寒,這太陽曬來還是挺舒服的,六娘將飯菜擺放在她手邊陳舊的小幾上,三太太驚訝的看著六娘端回來的飯菜,半晌才道,“你是個有能耐的。”
早晚有了熱水,飯菜也換了新鮮的,屋子里干干凈凈清清爽爽,院子里還晾著六娘早間起來洗的兩床被子,曬著暖洋洋的太陽,只讓她突然覺得日子沒那么難熬,若是夢,能有幾天讓她緩口氣也是好的,只是,不知道這夢醒之后會有什么樣的狂風驟雨?
六娘沒吭聲的捧著碗筷徑自吃了起來,拿到這些東西她一點兒都不覺得開心,那邊對她的容忍度越大,她越是沒辦法心安,總覺得會有什么事發(fā)生。
三兩下將飯吃完,并著三太太的碗一塊兒洗了,六娘又去井邊提了水回來開始洗衣服,三太太很配合,就在一邊曬著太陽,六娘干起活來也利落,偶爾起來替三太太添些茶水,或者問她要不要更衣,三兩下便將衣服洗了小半出來,將盆子里的臟水倒掉,抬起頭,就看見眼前站了一個人。
一個陌生的丫頭,十四五歲的樣子,身上的穿戴雖簡單,卻是可以瞧出樣樣都來歷不凡,通身的氣派,看向她的表情卻是充滿了不善,人是什么時候進來的卻是不知道。
六娘扭過頭看向上房門口,不知何時,三太太已是睡了過去,身上搭著她方才取來的毯子。
“不知道姐姐是哪個院子的?到我們院子來可是有什么事?”對方不開口,六娘也沒心思陪人大眼對小眼,出聲問道。
“我叫佩兒,”那丫頭冷冷的看著六娘,“是老太太院子里的丫頭,大太太讓我來瞧瞧三太太身子是否大安了,若是有精神,明兒個是老太太的正日子,還要請三太太明兒個務必要出來熱鬧熱鬧?!?p> 六娘只覺得被那丫頭的眼神看的渾身不舒服,不知道自己什么時候得罪了眼前這一位,心頭有些揣測,卻不敢下定論,低下頭道,“佩兒姐姐請稍候片刻,我這就去回了我們太太?!?p> “且慢!”佩兒伸手攔住六娘,六娘停下腳步抬頭望著佩兒,“佩兒姐姐可是還有什么吩咐?”
佩兒深深的看了六娘一眼道,“聽說,是你打折了海棠的腿?”
六娘聞言重新打量起佩兒來,眼前這丫頭有種氣勢是尋常丫頭比不了的,六娘想到如今自己的困局,跟一開始的截然不同的是,在見過小喜之后她知道自己時間的緊迫,明兒個就是老太太的大壽了,三老爺必然會回來,這丫頭找上門的時間倒是沒錯,眼睛在院子里掃了一圈,四下里空空蕩蕩的沒有第四個人,點了點頭道,“是我!”
佩兒來之前,曾想過六娘被問到這句話可能的表情,或許是慌張,或許是得意,就是沒想到會如眼前六娘這樣的坦然,她與海棠的關系是最好不過的,心頭不由得一陣懊惱,想到趙媽媽的吩咐,強壓了下去,只冷冷的問道,“為什么?”
六娘看了佩兒一眼,佩兒的表情高深莫測,她看不出什么東西來,試探著道,“能讓主子高興的事咱們做奴婢的自然要去做,在秦州的時候太太還夸我來著,難不成有什么不對?”
佩兒聞言臉上閃過一抹莫名的神色,隨即臉色一板,一把擰住六娘的手,高聲喝道,“好你個刁奴!我告訴你,去秦州的那位是咱們府上的姨娘!誰告訴你她是太太的?你的太太是如今伺候的這位!”
六娘被擰的手臂生疼,卻是沒有反抗,敢在院子里高聲這么說于姨娘的絕不會是于姨娘派來試探她的。
將六娘拽的一個踉蹌,佩兒扯著嘴角冷笑,低聲威脅,“你若是不說,我便扭了你送去外面,犯了府里的大忌,打死你也沒人敢說什么!”
六娘此刻的心還沒有完全放下來,“姐姐問我為何要打折海棠的腿,我不是已經(jīng)說了么?小小口誤罷了,打狗也要看主人,我如今伺候著我們太太,即便是犯了什么錯,莫說是姐姐,便是老太太也不會這么給我們太太沒臉!”
佩兒聞言瞥了一眼在旁邊的三太太,發(fā)現(xiàn)三太太沒有醒來才松了一口氣,三太太雖不為老太太所喜,可正如六娘所說的,老太太不會給三太太沒臉,沒想到六娘會如此難纏,真真是不見棺材不掉淚,聞言嗤笑一聲,
“你到如今還要當忠仆卻是不知旁人已把你賣了!”嘴角輕啟,吐出幾個詞來,“哥哥、落胎、陷害、芽兒、滅口……”
六娘臉上一陣茫然,不知道這幾個詞是如何結(jié)合到一起的,“什么意思?”
佩兒看見六娘不似做偽的表情心下一松,手上卻是沒客氣,一把推開六娘,露出嘲諷的笑容,“意思就是你如今是被你護著的主子當做替罪羊了!”
替罪羊??。?!
腦中一道靈光乍現(xiàn),六娘突然有種赫然開朗的感覺,許多的線索聯(lián)系起來,讓她恍然大悟。
替罪羊也好,醬油黨也罷,只要知道對方的打算,她總能想到解決的辦法,高高懸了兩天的心一下子落了下來,讓她隱隱有種松了一口氣的感覺,鄭重的問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佩兒沒想到到了如今六娘還不慌,若不是有底氣,那就是不知死活了。
聞言輕笑一聲,低低的將四兒的話轉(zhuǎn)述了一遍,六娘只聽的一陣口干舌燥,早知道四兒坑她,卻是不想她編造出這么一番彌天大謊。
不對!
不是四兒!
六娘不知道四兒有沒有這個腦子可以編造出這樣的謊言,卻是發(fā)現(xiàn)主謀若是于姨娘,這兩日于姨娘和張媽媽自相矛盾的作為一下子就變得合理起來。
呼出一口濁氣,還好她當日因為一時心軟救下了海棠!
佩兒說完就這么瞧著六娘,卻是見六娘咽了一口口水,背過身去,伸手在領口里掏出一只做工粗糙的荷包來,打開荷包,里面放著的還是一只荷包,不過要舊了些,做工也不知精致幾許。
佩兒愣愣的看著手里這只荷包,她與海棠交情頗深,自然認得海棠的針線,這荷包是海棠的貼身之物!
佩兒深吸了一口涼氣,震驚的看著六娘,她以為六娘是不知死活,卻不知原是她看錯了。
這幾個小丫頭,還真是個個都成精了!也不知西地什么樣的水土養(yǎng)出了這樣的人兒!
四兒便不說了,那喚作小喜的丫頭簡直是油鹽不進,裝傻裝的讓人無可奈何,無奈之下她才會來找六娘,將事情剖析給她聽,本沒指望這個被當做替罪羊的傻丫頭能聽懂,只是想嚇她一嚇,讓六娘在驚慌失措之下將事情抖落出來,沒想到六娘才是這三個丫頭中最深藏不露的一個。
六娘交了荷包卻是沒說話,佩兒細細的看了兩眼,便將那荷包飛快的攏在袖子里,壓低聲音急切的問道,“她交給你的?可有什么話?”
海棠貼身的荷包里放著的東西,不是緊要關頭絕不會拿出來,佩兒的心砰砰跳起來,這件事絕沒有表面上的那么簡單。
“佩兒姑娘!”于姨娘的聲音從院門口傳來,六娘心跳突然漏掉了一拍,佩兒手一抖,臉漲紅起來,緊握成拳,緩緩的轉(zhuǎn)過頭望向院門,靠坐在太師椅上的三太太的眼睫毛突然抖動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