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笑見狀微微挑眉,多瞧了六娘一眼,六娘左右看了看,兩雙渴望的眸子都望著她,毫不猶豫的沖著小喜笑了笑,小喜回以一個鬼臉。
旁邊,四兒見狀只覺得近些日子所受的委屈一下子全涌了上來,哇的一聲大哭了起來……
小喜驚的目瞪口呆,六娘只覺得一陣頭皮發(fā)麻。
“四兒這是怎么了?”含笑在三個丫頭身上掃了一眼,笑瞇瞇的掏出手絹兒,彎下腰替她擦,也不等人回答,便又自答道,“莫不是想家了?在院子里可不好隨便哭,還不快收一收,進了咱們府里,是旁人羨慕也羨慕不來的福氣,哪兒有不喜反哭的?”
“我害怕!”四兒哽咽著道,“我不要一個人??!我親眼看著芽兒……芽兒……”
小喜臉色一白,六娘皺了皺眉,她們才進府,這里面的深淺還摸不清,就看含笑的做派便知道必然人人都是不簡單了,偏四兒要把那一莊給挑出來,這般不知輕重,只讓她心頭一陣惱怒。
四兒的話是被含笑打斷的,那手絹兒輕輕的搭在四兒嘴上,伸出一根手指壓在上面,回過頭看了六娘和小喜一眼,笑瞇瞇的道,“瞧來小喜也是害怕才會尋個膽大的壯膽,索性你兩個一塊兒好了,當(dāng)年我才進府也是晚上不敢獨自睡覺的,日子久了就習(xí)慣了,六娘既然膽子大些,便隨我去另一間吧。小喜和四兒收拾好了來隔壁找我,我再領(lǐng)你們熟悉下院子?!?p> 此言一出,三人都傻了,卻是找不出理由來駁含笑的話,小喜狠狠的瞪了四兒一眼,四兒也忘了哭泣,含笑只催兩人趕緊去收拾東西便領(lǐng)了六娘出來。
兩間屋子是相鄰的,格局也是一般,看見一模一樣的兩張床上擺著的兩套東西,六娘的目光在上面多停了片刻。
將六娘的神色盡收眼底,含笑笑著道,“你把多出的被子收一收,省的染了灰,余下的東西你們便自己分一分吧,咱們得的信是有四個新妹妹,卻不想只來了三人?!?p> 六娘連忙謝了含笑,剛將包袱放在床上,就聽見門外一陣噔噔的腳步聲,顯然四兒和小喜也沒什么好收拾的,東西一放下,便跟過來了。
六娘只狠狠的瞪了兩人一眼,兩人被這一瞪,到底老實了些,含笑見狀也沒多說什么,給她們指了明日聽吩咐的地方,見天色不早,又告訴她們用飯的規(guī)矩,帶著她們?nèi)ビ眠^晚飯,又帶著三人去打水洗漱。
等到把吃喝拉撒的地兒都搞清楚回到房間的時候,已是到了掌燈時分,燈籠的光從不遠處照過來,屋子里朦朦朧朧的,六娘早就覺得渾身酸軟了,特別是方才用熱水一泡腳,恨不得躺在床上永遠不起來。
只是腦子里卻是有些亂糟糟的,今天跟著含笑逛了一圈才發(fā)現(xiàn),海棠的事情沒那么好辦,院子里各處都是有人看守的,這三房的院子自成一家,像她這樣的小丫頭想要出去必須得有上面的吩咐才行。
想到含笑說話行事滴水不漏的樣子,六娘就只覺得一陣頭疼,含笑的好奇心低到了極點,不光不好奇四兒口中的芽兒,便是連海棠的失蹤都像是沒見到似的,這般謹慎,若不是防著她們,便是這院子里容不得人有半點兒的好奇心。
“六娘!”一陣細碎的敲門聲打斷六娘的煩惱。
起身打開門一看,就看見兩個相互不服氣的小丫頭抱著各自的被子站在門口,六娘開始用力揉額頭,她不喜四兒,在可以的情況下,她更樂意跟小喜一塊兒。
可如今是什么情況,既然上面有了吩咐,就容不得她們孩子氣的行為,臉一板道,“大半夜的你們要鬧哪樣?鬧出來給人瞧笑話么?都回去!”
兩人顯然都沒想到六娘會突然發(fā)怒,小喜瞪了四兒一眼,高高的仰起頭,一臉?biāo)蛔呶揖筒蛔叩纳袂椤?p> 四兒卻是嘴一扁低叫道,“六娘,那件事根本就不是你想的那樣!可那天我回到上房正忙的不可開交,杜鵑姐姐一靠近我,就拉我去看爐子,根本就沒給我說話的機會,我說芽兒沒人照顧,杜鵑姐姐說有你們在就行了,讓我先忙完上房的事兒。我尋思著你本就不喜靠近上房,才應(yīng)了下來,我也是為你好啊!你想想,要是你能留下來,你哥哥也許早就追上來替你贖身了?!?p> 六娘盯著四兒的臉,夜色讓她臉上的表情有些朦朧,看不太真切,聞聲冷冷的道,“說這個做什么?這會兒時間不早了,你還是早些回去休息吧。”伸手便要去關(guān)門。
小喜只在一邊用一種復(fù)雜的眼神盯著四兒,卻是不想,四兒聞言一把擋住門,死死的拉住六娘道,“你也以為是我害死芽兒的對不對?”
六娘的手臂被抓的隱隱作痛,她沒想到四兒會在這個時候把這個事情提出來,這是她不愿去想的,一個不足七歲的丫頭下手害死一個人,這種念頭只會讓她不寒而栗,她更愿意把這件事歸結(jié)為庸醫(yī)害人。
輕輕的掙了掙,四兒卻是如同被刺到了一般,低叫,“你真這么以為?你真這么以為!是小喜!明明就是小喜啊!”那聲音,像是受傷的野獸,手指甲卻是深深的潛入六娘的手臂中,讓她疼的眼淚都快掉出來了。
六娘卻是沒來得及哭,先哭的是四兒,嗚嗚的聲音在夜半的院子里聽起來格外凄涼,六娘見狀嘆息了一聲,她只是猜測而已,遠著四兒是因為被四兒坑了一把,此刻見到四兒哭,心下越發(fā)厭惡,做錯了事便賴到別人身上,還自以為委屈,這時候鬧起來不管打的是什么算盤都太不知輕重了。
見四兒有越哭越大聲的趨勢,六娘伸出空余的那只手拍了拍四兒的背脊,“身正不怕影子斜,芽兒若是枉死,自會去尋害她的人,你還是回去休息吧,明天還要早起干活呢。”
四兒聞言飛快的脧了小喜一眼,隨即巴巴的看著六娘,手上的力氣卻是未曾松懈半分,“我不要!”臉上露出一個恐懼的神色,眼神幾近瘋狂,“我不要跟這個兇手住在一起!她會害死我的!”
小喜在四兒第一次說她的時候,已是眼冒兇光,卻是被她強忍了下去,這次卻是無論如何都按耐不住了,“你夠了沒有?”帶著濃濃的經(jīng)過壓抑后的怒意,小喜發(fā)出的聲音又粗又澀,
“是誰滿院子的跟人說我刻薄霸道,搶芽兒的東西,欺負芽兒?是誰滿院子的跟人說六娘面冷心冷,看見芽兒被欺負袖手旁觀?就你一個是好人,在我兩個惡人手下護的芽兒周全!如今離間了我和常坤哥不夠,這會兒連六娘你也要挑撥了?真以為你自己做的事沒人知道?杜鵑姐姐到底是怎么說的?你敢不敢跟我去對質(zhì)?把芽兒的死賴到我頭上!哼!虧你想的出來,真以為掉幾滴馬尿水兒旁人便都覺得你是可憐人了?”
“我沒有!”四兒低叫。
六娘終于知道那日常坤為何對她是那副表情了,那種厭惡的表情顯然是心里鄙視到了極點,也不知道四兒到底對常坤說過什么。而小喜只有七歲,這年頭的小姑娘卻是開竅早,一想到她每次提到常坤的神色,六娘約莫猜出她為什么每次都欲語還休了,想到還有這么一段故事,面色也漸漸的冷了下來。
四兒見狀連連搖頭,“我真沒有!六娘!她是胡說的!你想想,若不是她欺負芽兒,芽兒怎么會著涼受寒沒了的?”
“你忘了說六娘的袖手旁觀,”小喜冷笑,隨即搖了搖頭,“唔,不對不對!不是袖手旁觀,而是偏著我!”
“六娘!”四兒驚慌的叫道,“你想想!那天晚上你本熬了一大鍋姜湯,若不是她攔著,芽兒又怎么會第二天高熱不止!我本來是要去替芽兒熬姜湯,看見你熬了才回去先休息的!”
六娘聽見四兒的話,心頭不由得浮起一抹對芽兒的愧疚,隨即狠狠的收了起來,這四兒好生可惡,自己做錯了事兒,卻非要將她也拖下水!
用力的扒開四兒的手,冷聲道,“既然那天你就知道芽兒不適,為什么不去求張媽媽拿些藥,偏要等我的姜湯?”她可沒有義務(wù)替芽兒熬。
小喜在一旁冷笑,“是啊!明知道芽兒的身子素來不好,又聽見我不讓給芽兒拿姜湯,你又素來是個心善的,怎么不進來替她打抱不平?”
四兒一愣,隨即張大了嘴巴就要嚎啕大哭,六娘見狀一把捂住她的嘴,將那聲音給捂了回去,低喝道,“你要敢哭,休要怪我對你不客氣!”
四兒眨了眨眼,卻是看見六娘目露兇光,旁邊的小喜也是一臉看好戲的表情,有些委屈的點了點頭,待到六娘放開了才道,“說來說去你還是怪我害死了芽兒對不對?我真沒有想到會這樣……”
六娘只覺得額頭上的青筋直跳,要是可以,她還真想一巴掌呼過去快意恩仇一把,偏生遇上的這位是個拎不清的,只能按捺下胸口一陣一陣上涌的火氣,“人都死了,還說這些做什么?你問心無愧就行!抽空給她燒點兒紙錢吧,也算全了一場姐妹情分?!?p> 看見四兒還要說話,六娘只將她往外推,一邊道,“好了,趕緊回去睡覺!讓姐姐們聽見了,咱們今兒個也休想睡了!”還好她這件屋子靠角落,離其他丫頭的屋子有段距離。
四兒一個不備便被推了出去,六娘呯的一聲將門甩上,差點兒沒碰上小喜湊上來的鼻子,小喜只能盯著緊閉的門板摸了摸鼻子。
把門一關(guān),將自己扔上床,拉過被子徑自睡去,門口的兩個小丫頭則是互看了一眼,四兒一聲冷哼,小喜掉頭就走,四兒在小喜身后癟了癟嘴,跟了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