闊朗的大殿坐滿了人,被布簾遮擋的殿門不時被掀開,宮人們舉著木托盤魚貫而入,各色美味的餐食被擺上桌,涼了的被一一收回。
宮人們忙忙碌碌穿梭在各個桌子中間,每張桌子間都放著一個燃燒的火爐,火爐用鐵籠子罩著,既能取暖又不怕火星迸濺,鐵籠子被烘得燙手,正好讓這熱氣更持久,散發(fā)的更快。
因?yàn)橛羞@些火爐,大殿雖大卻也暖烘烘的。
大殿外飄起雪花,穿著清涼的舞姬緩緩走了進(jìn)來,樂聲起,隔著屏風(fēng)的另一邊,王宮大臣們的女眷以及皇妃們按照品級分坐兩邊,空出的位置,有跟男席差不多的舞姬在跳同樣的舞蹈。
一切看著都很和諧,如果沒有皇帝突然將年幼的六皇子從屏風(fēng)的那邊叫了過來,或許這場宴會能平穩(wěn)的結(jié)束在深夜的大雪里。
雪花撲簌簌的落下,舞姬退場,殿內(nèi)靜悄悄地,只有皇帝說話的聲音,他夸贊六皇子的聰慧,夸贊六皇子所展現(xiàn)出來的優(yōu)點(diǎn),夸得自己眉開眼笑讓賀珩敬佩不已。
六皇子長到如今皇帝何曾關(guān)心過他?
那些場面上的夸獎又有幾分真幾分假?
賀珩在皇帝喋喋不休的時候,目光掃視全場,他想知道除了自己還有誰看出皇帝的真正目的?
他看到二皇子臉上是憤怒的,三皇子臉上是不解的,斷了手臂的五皇子是面露嫉妒的。
“……朕有意立六皇兒為太子,等年后開印就舉行祭天祭廟儀式,屆時敬告天地、社稷、宗廟,諸位愛卿,國有儲君乃是我燕國一大樂事,朕提議滿飲此杯!”
皇帝舉起酒杯,有那事不關(guān)己的坐在角落的官員站起身跟皇帝一起舉杯。還有一部分人是動也未動,這群人有支持二皇子的,支持三皇子的,還有部分曾經(jīng)支持過五皇子。
賀珩看著這群沒有舉杯的大臣們,發(fā)現(xiàn)里面竟然有賀衍。
早就知道他這個便宜老爹有了投效的對象,不然也不會想著算計(jì)他和崔沂婷的孩子。
皇帝見大臣們這樣不給他這當(dāng)皇帝的臉面,心里掀起滔天怒火。
他不由得想起剛當(dāng)上皇帝的時候,那時候似乎也是這樣,唯一不同的是,那時候的他什么都不懂,心里既惶恐又害怕,因此在寶座上根本做不了主。
如果不是他借著立太子的事處理了皇后和大皇子一脈,如今的他還是他嗎?恐怕早就禪位給大皇子,當(dāng)一個無權(quán)無勢的太上皇了。
“眾愛卿這是何意?”皇帝忍著怒氣問。
太傅看了一眼自己的兒子,太傅長子尺繼堯?yàn)檎钠窇舨渴汤?,他說:“啟稟陛下,二皇子德才兼?zhèn)?,入朝四年,輪值各部成績斐然,理?dāng)為太子人選。”
鎮(zhèn)北侯從位置上起身,撩開衣袍單膝跪地道:“微臣舉薦三皇子!”
皇帝目光深沉,他看向左右兩邊,二皇子臉上帶著憤恨,三皇子手持一杯酒臉上的嫉妒轉(zhuǎn)為笑意,目光是勢在必得的兇戾。
“二皇子納外侄女為側(cè)妃,罔顧人倫,朕不許!”皇帝看了一眼三皇子說:“三皇子擾亂科考,于家國社稷有害,朕不允!”
二皇子與三皇子聽到皇帝此言,紛紛下跪請罪。
“父皇,兒臣知錯?!倍首硬桓覡庌q,只恨當(dāng)時的自己被女人算計(jì),若不是為了那女子腹中胎兒,定然不會將其接入府中。
三皇子的悔恨卻非如此,他下跪道:“父皇,兒臣冤枉!”
他將江南發(fā)生的所有事都清掃干凈,保證任何人查都只能查到三皇子妃頭上,但他忘了,有些事不必非要證據(jù),帝王之心只需要猜忌和偏見就夠了,皇帝認(rèn)定了江南科舉舞弊是他做得,不是他也是他!
“陛下!”原本穩(wěn)坐其中的老太傅站起身跪在了皇帝面前,說:“微臣治家不嚴(yán),使得二皇子殿下蒙受如此冤屈,他錯就錯在不該心慈手軟,將我那不知廉恥的孫女接入府中,陛下!全是老臣的錯,全是老臣的錯!”
老太傅七十歲高齡,身體跪下、起身都在顫抖,這樣一個老人,為了女婿的皇位殫精竭慮,甚至不惜自污,賭上家中未出嫁的所有孫女的名聲也要保住二皇子,不得不說他的心都偏到天上去了。
二皇子聽到老太傅的言語立刻像得了暗示似的說:“父皇,您聽到了。不關(guān)我的事?!?p> “住嘴!”皇帝不想掰扯那些爛事,數(shù)月前就聽他狡辯過。
都是男子他能不了解嗎?
什么藥能讓人變成畜生?那太傅府的孫小姐就算有那種藥也不敢下在他身上,就是他經(jīng)受不住誘惑,事后又沒擔(dān)當(dāng)諸多辯解,指望他這當(dāng)父親的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說起此事就恨不得將其打上一頓!
鎮(zhèn)北侯一身戎馬,此時賦閑在家,為的就是他女婿的皇位,他說:“陛下,三皇子的確冤枉,是微臣那女兒貪心不足。打著三皇子的名號在外斂財,也是三皇子和賢妃娘娘不棄,容她至今。陛下,三皇子殿下有情有義微臣銘感五內(nèi),但若是因此讓陛下對他失望,微臣痛惜不已,陛下,您就將三皇子妃賜死吧!”
隔著透明的屏風(fēng),形銷骨立的三皇子妃悲痛萬分。
她原本就因?yàn)楦赣H與丈夫的下跪而起身同跪,如今再聽這二人將所有罪過推到她身上,怎不能令她心碎,這曾經(jīng)是她半生仰仗的兩個男人,現(xiàn)在都恨不得她去死。
三皇子妃眼淚落了滿臉忽然大笑出聲,甚至站起身。
賢妃忍不住呵斥,“你做什么,還不跪下?!?p> 她以為折磨兒媳這些日子能讓這個女人徹底沒有反抗之心,不料卻讓她絕望中生出勇氣,她怒吼道:“我不跪!憑什么你們做錯了事就要推到我們女人頭上,你們身上沒那二兩骨頭嗎?”
“薛亦如!”賢妃從高位上站起身,“陛下面前你瘋瘋癲癲成何體統(tǒng)?來人,將三皇子妃帶下去,讓她醒醒酒!”
賢妃一邊說她瘋癲,又說讓她醒酒,就是為了解釋她的行為不能當(dāng)正常人看待,她生怕兒媳婦的言行影響到自己兒子。
三皇子妃看著她一直恭敬伺候的婆母,她如此高貴,如此咄咄逼人,這些都將她逼入死胡同。
“我反正是要死的,今日索性說個痛快!”三皇子妃甩開來拽她的宮人,被人暗地里擰了一把也忍住了疼,她說:“姓祁的,你貪心不足,惡膽叢生,事發(fā)推到妻子身上,你還是個男人?諸位夫人,你們今日若做了我的位置,能干出這般大事來?好事是你的,壞事就是我們女人的,憑什么?”
“堵了她的嘴!”賢妃面容扭曲著大喊。
宮人們想捂她的嘴,被她咬了一口,就在這時,鎮(zhèn)北侯夫人走上前,三皇子妃以為母親是來幫她的,面上一喜,誰知她竟拿了帕子捂住了她的嘴。
眼淚落入涌泉,三皇子妃再也提不起反抗的心來。她被宮人們押著,被母親堵了嘴,全身的力氣一朝散去,只剩下認(rèn)命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