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6章 布履藝陋君卻贊
緋心是打從南行一起，便不斷的生讓云曦扯著煅練臉皮，將她所知所學(xué)顛覆個無數(shù)。雖說打從根上起，她心里是極不愿意的。但畢竟這不是宮里，要擔(dān)心受怕的更多，更沒時間讓她傷春悲秋，去想別人怎么看她。加上她慣是一個因勢而論的人，如今時不予我，地利不便，掙扎不休最后丟大人的還是她。云曦也正是捏準(zhǔn)了她這個性子，便將放肆乖張行到極點(diǎn)！
香蠟將桶與水相隔，個中芬芳卻溢滿而出。水里緋心散了點(diǎn)蓮花沬薄荷葉，若無兩人擠擠擁擁，定是很享受的。但天光白日同浴，對緋心便不是享受了，哪敢抬眼瞅他。熱水一浸，自己先抖起來了。
衣衫一除，云曦臂上的牙印就讓緋心臉直發(fā)皺，緋心身上也是大大小小青紅印子，他總算是沒再下去手，喉間微嘆一聲將她摟過來，手在她身前背后游走一陣。倒不像是在挑逗，更像是撫慰。
兩人泡了一柱香的工夫便出來，緋心隨便裹了自帶的巾子，準(zhǔn)備伺候他著衫。因這次沒帶繡靈出來，常福便只是把東西整理好了放在屏風(fēng)外頭。緋心一拐出來便看到衣服已經(jīng)整齊疊好備換，一邊的小凳上還放了一雙鞋。
一見這東西緋心一愣，這雙青布軟底的便鞋是前幾日緋心閑來無事做的。在路上的時候，她曾應(yīng)了要給云曦做鞋。但她好幾年不動針線，手藝都生疏個七八，做出來之后有些走歪了線。兩只擺在一起瞧著像是左右難分，實是拿不出手奉君。想不到繡靈常福這兩奴才，竟是給包了來，常福居然還擺出來現(xiàn)眼。
緋心怔了一會，一時也顧不得太多，伸手把鞋抄起來想往角落里掖。誰料身后水波大動，云曦已經(jīng)濕嗒嗒的隨便披了件褂子出來，嘴里說著：“又怎么了？”緋心一緊張，身上的巾子都差點(diǎn)掉下來，手里拿著鞋沒地藏掖，一臉窘相的發(fā)傻。
他睨著她眼里的東西，忽然揚(yáng)眉一笑：“做得了？正好試試?！?p> “臣妾好幾年沒動針線，做的實在不堪?！本p心喃喃道，“不要試了吧？”
“總不至連套都套不進(jìn)去吧？”云曦幾乎是給搶過來的，“為夫先試試，就是套不進(jìn)去，你下回也有了經(jīng)驗。”
他那句脫口而出的“為夫”，聽得緋心一陣心驚肉跳，面上更紅了幾分。但他眼中閃過的光彩卻讓她受了影響，這雙鞋倒談不上是她的心血，但接受的人帶出喜悅，同樣這喜悅也感染了她。
緋心伺候他換了衣衫，這雙鞋倒是能套進(jìn)去，而且大小正合適，不過就是中線沒那么直。加上又是軟底的，經(jīng)不得走長路，只能在屋里穿穿罷了。
他在屋里踱了幾步，眼一直彎如月，忽然伸手一把將她挾得雙腳離地，不得不與他平視：“好的很，你越發(fā)進(jìn)宜了?！?p> 他的話沒頭沒腦，緋心也不知道自己哪里進(jìn)宜了。這手藝退步的可不是一般二般，以往在家，若是做成這種成品，緋心是死都不肯亮出來現(xiàn)寶的。她百十雙的做，挑出最好的給父親，只為父親那一句“三丫頭是可心的”。父親也從未給她“好的很”的評價，如今這評價來的如此容易，說出來的，還是比父親刁鉆百倍，難應(yīng)付千萬的皇上！
有時想想真是奇怪，以往她精益求精，他也總是面黑如鐵，眼冷似霜。以至她衣衫服飾，行為舉止，更是加倍小心不敢有差。便是著的稍艷，馬上招引得他茶水潑身，讓她顏面無存。如今出來，他似又寬容許多，縱是她時時挑剔，不愿意親民，他也并不介意。更會因一雙鞋子，說她“好的很”。自古天心難測，緋心如今更是深有體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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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在屋里寐到晚上，然后便出了客棧，接著逛另半條大街。平州地勢與江都不同，街道時上時下，集市也是貴賤相融，鋪子攤子比比皆是。汪成海和常福留在客棧整理房間，緋心不愿意讓外頭的伙計動他們的東西，加上他們帶的有些也的確是宮品。龐信并屬下鄭懷遠(yuǎn)遠(yuǎn)的跟著，并不接近。
再過十來天便是中元節(jié)，所以一些樓上都裝點(diǎn)了鬼王像，聽說到了中元節(jié)這里會放焰口，有百鬼夜行大祭會。便是現(xiàn)在，也有很多賣鬼臉兒的小攤子，有的也做的十分精巧。
街上有男有女，有前呼后擁，乘著香車軟轎的富貴，也有短衣粗布的平民。像他們這樣雙雙對對的男女也不少，緋心這次沒再蒙著半張臉出來。這會子天黑，加上之前她那副打扮實在是怪異的很。她緊緊的跟著云曦，任他牽著，另一只手抖著帕子不時的撩風(fēng)。
開始她很不習(xí)慣這種手牽著手走在大街上，但人多的地方她害怕，忍不住要去揪他的衣服，生怕讓人擠散。后來就顧不得太多，只想著安全第一。
街上賣吃的也不少，但這次云曦長了記性，只瞧不再往嘴里放。但這里的價格的確都比江都要貴，米條子這里也有，卻賣五個子兒。若是加點(diǎn)紅豆綠豆的，就要七八個子兒以上。平州稻米產(chǎn)量比江都更大，有集中田，但吃食卻貴了不少。一趟走下來，基本上物價都比江都要高出一大塊來。兩城的離的并不算是太遠(yuǎn)，照理貿(mào)易流通非常多，但物價卻差了許多。
晚上燈紅酒綠，曉月聽風(fēng)，秦樓楚館格外繁盛，靡靡之景更勝江都湖上樂坊?？磥砥街莸慕?jīng)濟(jì)，倒像是由這些帶動起來的。
緋心走了一會便覺得又熱又累，手上的帕子不停的撩。忽然她右手肘微沉，回頭看去，竟是個十一二歲的小丫頭拉她，一身粗布的小褂裙，長得清秀可人。一雙大眼烏圓的，仰著臉看她：“奶奶，買把扇子用咧，好用喲?！?p> 云曦也回過頭來，見她挎?zhèn)€小籃子。里面放了許多草編的扇子，上面還畫著草蟲畫。見那手筆，極是絹工細(xì)致，生將草扇帶得靈動起來。見她小小年紀(jì)出來討生，心里帶了幾分憐惜，心下也贊她眼尖，人群里瞅著緋心沒拿扇，一徑抖帕子，遂擠過來兜攬。這般一想，他便隨手從腰兜里摸出一小塊碎銀子丟進(jìn)籃子里，輕聲向著緋心：“你挑一把?！?p> 小丫頭一見那錢，眼亮一下，忙舉高了湊得更近，方便緋心挑選?？诶镎f著：“多挑幾把用，好用喲。”
緋心見她還挺會做買賣，生是想把那點(diǎn)銀子都摳勾走，一時也微笑：“便是要用，一把足矣。不讓你找錢便是?！闭f著，就著帕子隨便拿了一把出來，舉著端詳那花色。
小丫頭一見買賣得了賺，再一聽云曦的口音不是本地人。乖巧的福個身，笑著捧著籃說：“大爺和奶奶要去東河玩不？采菱角摸魚，小的弟弟好水性，大爺看著給賞?！?p> 緋心一怔，她還真是個會拉生意的，賣扇子賣到拉人去戲水。云曦一聽起了性，笑：“此時天黑，哪里好玩？不如你明日來找我，若真是好，賞錢自是少不了?！?p> “大爺可不興誑人，明日小的來尋爺和奶奶，大爺留個地址咧。”小丫頭笑彎了眼，連聲說著。
“往后頭走不出二里去，有個安順齋。你便去那里尋，姓汪的便是?！痹脐鼗厣硗笾?，“你明日早些過來找便是?！?p> 小丫頭一聽是住大客棧的，眼越發(fā)亮了起來：“那小的明一早便來伺候，爺和奶奶莫要再應(yīng)了別家。”
“一準(zhǔn)兒不應(yīng)別人。”云曦笑應(yīng)了，小丫頭這才鞠了一躬便擠過人群去了。
待她沒了影兒，云曦回眼看緋心在打量扇子上的畫兒，便開口：“不知是哪個畫的，倒有些筆力?！苯又终f，“說起來，平日你倒是不愛動筆墨。”
緋心聽了應(yīng)：“妾才疏，琴棋書畫皆是粗陋?！?p> “不過是不上心罷了?！痹脐匦Φ脛e有所指，緋心聽了面紅。突然聽身后一陣騷亂，接著有鞭風(fēng)嘩動，又聽馬嘶。緋心不待反應(yīng)過來，云曦已經(jīng)一把摟了她往邊上一靠，接著龐信已經(jīng)貼了過來，護(hù)住他們。緋心只覺耳邊轟轟作響，裹出一陣風(fēng)去。竟像是有馬車直接劈開人群沖過去了。
云曦?fù)еp心，眼卻瞅著那車亂晃的頂蓋，后頭半街都是人倒攤歪，哭的喊的罵罵咧咧的都有。龐信回眼見云曦微瞇了眼，低聲問著：“公子，可有妨礙？”
“無事。街集橫行，直當(dāng)這里官道么？”他輕哼了一聲，剛掠眼間瞄了一下，外蒙錦繡，四懸明燈，達(dá)官貴胄。如此行路匆匆，卻不事先警備，視人命于無，好生的囂張。
“剛讓鄭懷貼過去瞧，看是哪家的?！饼嬓泡p聲說著，緋心被云曦壓在懷里，手不覺間已經(jīng)揪緊他腰間的衣服。她心里有些后怕，跳得發(fā)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