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8章 靜態(tài)之下起暗涌
緋心恍然大悟,他生氣,是因為她沒能辦好事。初二那天她直接就把他送走了,初三那天聽聞他去了萊茵宮,她根本沒做任何反應(yīng)便認(rèn)了。或者這也正是他今天特地把她帶出來的原因,她居然沒想到這一層。
皇上費盡千辛萬苦,時隔數(shù)年,才把阮家打下去?;噬辖^不會再讓任何一支外戚再坐大朝中,這也是皇上之所以要留著她的原因。之前她貿(mào)然提出要身后名,是因為她已經(jīng)覺得自己窮途已盡,力再難為。已經(jīng)為棄子,沒有任何利用價值。其實不是,她還是有價值的,所以當(dāng)時他才會那么生氣。
她這般一明白,心中戰(zhàn)火更是灼燒不絕。她覺得現(xiàn)在是該表忠心的時候了,她便低聲說:“臣妾一定不負(fù)皇上圣恩,回宮之后,定會好生管理諸妃,以安后宮,以寬圣心?!?p> 他垂著眼看她,面上突然微微抽搐,他手上一使力,一下攥得她低呼出聲。他狠狠的揉她一把:“你可要記得今日的話!”他有點咬牙切齒。
她諾諾點頭,忍著痛說:“臣妾謹(jǐn)記?!彼痰美浜苟伎煜聛砹?,他終是松了手摟緊她:“晚了,歇吧?!闭f著,他再不開口,閉了眼寐著了。
她也不敢多言,窩在他懷里一動不動。挾制宮妃,她有的是法子。緋心窩了一會,便覺得睡意朦朧,這一晚覺得過得極長極累。她一會子工夫便睡過去了。
因睡的姿勢不好,加上緋心本就有個擇席的毛病,更是半寐半醒,天未亮便醒了過來。她剛一抬眼,見他亦是一臉的倦意半睜著眼,想是他也一宿難安。而且她窩在他懷里,總是比他舒服些。她一動,發(fā)覺他一直箍著手架著她的腰臀位置,不至讓她坐實發(fā)痛,又不至半懸太累。一見如此,她實在感動的很,揉揉眼,生把潮意頂回去。慢慢拱起身,托著他明顯有些發(fā)僵的手臂:“皇上,臣妾給皇上揉揉?!?p> 他看低眉順眼小媳婦相,十指纖纖卻著力準(zhǔn)確。一時有些發(fā)怔:“這也是因你母親的緣故?”
緋心慢慢彎折他的手肘,輕應(yīng)了一聲,接著說:“臣妾沒能服侍好皇上,讓皇上受罪了?!彼f著,眼圈有點發(fā)紅。
“好了。”他說著攬過她,聲音溫和下來,“外頭已經(jīng)雇了車,至暖玉湖畔便會有車來接,咱們走吧。”
她聽了一暖,敢情他昨晚出去那會子,估計已經(jīng)吩咐了侍衛(wèi)去找車駕?;试返能嚥环奖銇磉@里,便在這鎮(zhèn)上雇一輛可以拉到湖邊苑界那里。
他們起的太早,也吃不下什么東西。緋心就著泉水打發(fā)他洗洗,自己也湊合著洗了手臉。便出了客棧乘了車往暖玉湖方向去。天還透著黑,龐統(tǒng)領(lǐng)帶了三個隨從,一路騎著馬,引著云曦的馬隨侍在周圍。至了暖玉湖林道一半,再往北去便近了山圍。
車夫住馬下車,領(lǐng)了銀錢轉(zhuǎn)頭回去。待車夫走了不久,便緩緩打林道里過來一輛馬車。圍著厚厚的藍色包絨布,正是昨天晚上那輛。趕車是兩個侍衛(wèi),留在這里守了一宿。兩人迎過來跪了一跪,不敢多禮,忙著伺候兩人上車。
緋心有些掌不住了,腿間隱隱作痛,因她昨天實在自己不方便,沒辦法把藥涂得妥當(dāng)。加上腰也疼,頭也開始昏昏的。她一直強撐著,這般回去,估計與太后請安是要晚了。但還算混的過去,現(xiàn)在在行宮里,不似在恒永禁宮那般。
皇上與太后,那母子情的確是真,太后對皇上有撫育之恩,皇上亦行孝道。只不過宮帷之中,一切皆以江山為先,情恩若與權(quán)勢相抵,無異卵石相擊。太后是個聰明人,她知道大勢已去,皇上已經(jīng)盡可能的溫和處理,維護他們?nèi)罴易詈篌w面,就是估念著母子情份。所以太后自然也當(dāng)退則退,于后宮頤養(yǎng)天年。
太后依舊是太后,就算外戚倒臺,與皇上情份仍存。她依舊是后宮身份最尊貴的女人,所以緋心依舊會對她恭奉至孝,絕不會變嘴臉。
單馬輕車,此山亦早開出盤山大道。雖然不如來時那般披星趕月,但行的也不慢。他們至內(nèi)苑的時候,天才是蒙蒙亮。汪成海沒敢在側(cè)門那候著,只是派幾個小太監(jiān)迎著。他們下車換輦,至自在花廊那里各回各宮。繡靈巴巴等了一宿,見她回來,忙著跟小福子一道悄悄的把她攙進去。小福子忙著去準(zhǔn)備一應(yīng)事宜,繡靈一直把她攙到寢殿內(nèi)廂里去。一見她病歪歪的,手都打著顫,當(dāng)下也心痛起來。但她不敢埋怨皇上,只顧著打發(fā)人給她更衣。
她衣裳一褪,繡靈著實嚇了一跳。兩腿內(nèi)側(cè)皆是烏紫大片的血淤!貴妃一向細(xì)皮嫩肉,但從不曾見此等慘景。當(dāng)下心底一酸,啞著聲音再是忍不?。骸斑@,這可怎么好?”這位置,太醫(yī)都瞧不得,但瞧著勁頭傷的不輕,一下讓她亂了手腳。她知道貴妃好面子,最后一層她沒假手于人。她掩嚴(yán)了帳子,扶著緋心歪著,搭了綴花的錦被:“娘娘,不如讓太醫(yī)來請個脈,奴婢瞧著傷的厲害?!?p> “不用,一會子找些化淤的藥來上上就好?!本p心連話都懶怠說,還是這里舒服,讓她立時就有些昏昏欲睡。但她還是把吩咐說完了:“一會子讓小福子告?zhèn)€假,說本宮昨日逛的晚了,引了風(fēng),今日不得前往長安殿請安了?!?p> “若不前去請安,還是要請?zhí)t(yī)更好些。如此也能周全?!崩C靈實在覺得這傷有些駭人,找個太醫(yī)備個脈案才放心,若脈象無礙也就罷了,外傷抹抹便是。若不成,這可得提早調(diào)治,別落下根子才好。
“也好?!本p心說著便歪躺下去,閉了眼睛,“無事莫要吵醒本宮,一會子所有見禮皆免。不必傳來?!?p> “奴婢省得,這就去準(zhǔn)備下去。”繡靈給她掖好被角,瞧著面色發(fā)慘,有如梨花拂風(fēng)。但有些事還是得報,“昨兒晚上德妃來了,估么著先去了皇上那。怕是心里生了疑,想著您昨天晚上和皇上一道出去了。”
“無事,她若來了,本宮自有交待。你先下去吧!”緋心閉著眼說。
繡靈聽了,便忙著出門去宣請隨行太醫(yī),讓小福子前往長安殿請旨并告罪。一會子工夫,太醫(yī)便至了,他亦也是個會看人下菜碟的。隔帳蒙絹探脈,便知只是勞累乏疲,外帶有些血滯凝澀,脈阻不暢,許是受了些皮外勞損。
但他一瞧繡靈那樣兒,便遂其意說是娘娘昨夜受了涼,加上沖任空虛,氣海略虧,引了些風(fēng)寒。便開了些溫良補劑,落了案給繡靈交差。
繡靈這邊在宮里忙活,打發(fā)了前來探看的妃嬪。德妃沒親自來,只是打發(fā)人來問了問。繡靈就把事先緋心交待的回了。輝陽宮那邊也打發(fā)陳懷德來探看,說了幾句官話,臨走的時候悄悄塞給繡靈一個紙包。繡靈打開來看,是兩瓶御制的紫玉化淤。陳懷德是汪成海的心腹,同樣也是皇上身邊的人。皇上早知道貴妃今天請不了安,必是要走一套請醫(yī)問藥的路子。繡靈正好也省了麻煩,這紫玉化淤,比她這里的存貨強了百倍。用不著再請旨領(lǐng)落人口實,也少一樁心事。
小福子一會便回來了,說太后聽聞貴妃病了,便賜了些補藥,說了些體恤的話,囑她好生養(yǎng)著。年節(jié)下,又在宮外,不必立規(guī)矩之類的。
“這邊折騰了,那邊又心疼。早知如此,還下去手干什么?”因著無人,繡靈喃嘆了兩句。
“既知是心疼就是好的,總比下去手也不管死活的好。這事咱還見的少么?”小福子眨巴兩下眼睛,讓她別再多話。
“是了,也是這個意思?!崩C靈把藥給小福子,“一會子別去外頭通傳,自家小廚房里給主子熬點子燕窩先用些。再揀點珠子磨成粉,跟這藥一起敷了。再把那咱自己帶的丹心養(yǎng)榮讓貴妃服一劑,許是就好些?!崩C靈低聲說著,“剛程太醫(yī)瞧了,沒說什么。我估么著沒什么大事,他也省得事,不想給自己找麻煩。就照著風(fēng)寒落的脈案開的方子,那藥你打發(fā)人領(lǐng)回來,隨便扔著便是?!?p> “我省得。”他頓了一頓,“真瞧不上那拂香院的那位,剛回來時正碰著她打咱這出去。瞧那一副喜逐顏開的樣子,巴不得咱家主子起不來才好。之前在宮里,就老瞥著眼,縱著奴才說咱家主子是暴發(fā)戶,剛才我行禮慢了,便呵著九條三律的讓掌嘴,她算是個什么東西!就仗著老子是個看大門的。”
繡靈知道他說的是華美人,拂香院是她在宮中所居的宮院。那里實際住了三個美人,只是她比較得寵,住了正院。雖然拂香院沒有主位,但她也算占了一主。父親是京師直隸營的散騎將。聽說在家就驕橫的很,進宮以后也一向是行如風(fēng)雷,雖是個美人,但氣焰倒是不低。小福子是個睚眥必報的人,這梁子算是結(jié)上了。
“她是主,你是仆,她豈有打不得的?”繡靈添了一把火,“你近日家小心些,多掃聽著,趕明捏著事,便可請旨。咱家主子是貴妃,她不過是個美人!”
“不用你教,快去伺候吧?!彼麚崃藫崮槪巧厦娓疽稽c看不出痕跡。那華美人再囂張也不敢真打,畢竟差著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