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以后,陸英用過了晚飯才去河山閣找沈子安。唐含笑不知道什么時候就已經(jīng)消失不見,唐含笑對于中原的飲食似乎極為挑剔,所以一到吃飯的時間唐含笑就會自動消失,也從來沒有想要動手陸英幫她準(zhǔn)備的食物。
只是近些日子以來倒是也沒有聽見御膳房傳出來什么驚天動地的消息,所以陸英也就由得唐含笑去,倒是陸英來到河山閣門口的時候,已經(jīng)看見了沈子安等在了當(dāng)口。
“讓沈大人久等了?!标懹㈤_口寒暄。
沈子安擺擺手,卻道:
“雖然和陸姑娘不算相熟甚多,但還是希望陸姑娘不要叫我沈大人了?!?p> “那我叫你名字。”
沈子安點頭,陸英便一同和沈子安往茹月軒走了過去。六宮之中,多時舊時宮殿,但是不乏新建的宮殿。由于錦朝是在律國國都的基礎(chǔ)上建立而起,倒是以前不少律國的宮殿名稱都被改了過來。凌宣毅給自己的女人賞賜的**都很講究,潘貴妃的延慶宮,取義延后,而潘玉顏名字之中有一個“顏”字,當(dāng)然更適合。至于沈貴人的茹月軒,也是一個道理,沈貴人名如鳶,茹月軒其中有她的“如”音。陸英覺得幸好顧筱君沒有入住中宮,不然肯定按照凌宣毅的性子定然誓要給她來個什么筱,什么君的宮殿,如何受的住。
“陸英,有的時候我當(dāng)真看不透你。”許是覺得兩個人一路沉默,太過尷尬,沈子安突然開口道,看著前路,沒有責(zé)怪的意思。
“人都是復(fù)雜的,若被看透,豈非無法在宮中生存下去?”陸英反詰,卻是笑道,“我一樣看不透你沈子安,原本以為你不過河山閣中一介布衣書生,出得一手好文章,卻怎料你竟會變成當(dāng)朝新貴,還有一個貴人姐姐。還能陳詞慷慨,堪比當(dāng)今宰相。”
沈子安也笑:
“陸英過譽了,論政,我不及顧君愁;論謀,我不及當(dāng)今圣上;論才情,我更是不及第一才子遷安侯爺半分,這么比來對他們可不公平?!?p> “盛名之下,其實難負(fù),”陸英卻不甘示弱,“我就是這么看你的,他們,那是世人的眼?!?p> 沈子安無奈地笑了笑,心中卻對陸英生了幾分好感。政事、謀略、才情,為仕一生,最為重要的三項。然而在沈子安之前,已經(jīng)有人做得太好,讓沈子安明白,他是斷然不能超越了他們的。但是,若是能在一人心中覺得,他比他們要好,也算是聊得安慰。
空翠一早便侯在了茹月軒的門口,看著沈子安和陸英過來,便笑迎而上:
“沈大人、陸太醫(yī)?!?p> “空翠姑姑?!眱扇饲昂蠡囟Y,卻看得空翠覺得陸英和沈子安竟然如是相配,掩口笑了笑,便帶著沈子安和陸英往里走——曲折幽深的長廊,建制樸素簡單,沒有高臺宮殿樓閣,卻是簡單的屋子,院子也不敞亮,不弱延慶宮那般寬大,卻顯得細(xì)致精巧,像是一個美麗的江南小院,倒是——到底是江南出來的女子,溫婉如水。
“娘娘,人到了?!睉?yīng)門的人往里傳了話。
得到允許以后,沈子安和陸英一并進(jìn)去了,才見在那素綠色為主的屋子之中,坐著白衣的沈如鳶,江南女子之中最最出色的容貌,她面前放了一尾好箏,似是方才在彈奏,卻不知道到底何意。沈子安和陸英拜過了,沈如鳶才淡淡開口道:
“陸英,陸太醫(yī),記得年幼時,你便救過舍弟。”
陸英笑稱舉手之勞,可是她清楚那是“陸英”救下的,和現(xiàn)在的她沒有關(guān)系。沈子安卻無奈地開口道:
“姐,似乎我們現(xiàn)下不是來討論這個問題的吧?”
沈如鳶才住口,笑著讓陸英和沈子安坐了,長嘆一口氣:
“陸太醫(yī)莫怪,只是六宮之中習(xí)慣了勾心斗角,和那潘氏也這許多年了,姑娘初來就是以妃黨的身份,自然對姑娘多了忌憚?!?p> “以妃黨的身份?”陸英反而奇怪了,“我只是、馮娘娘的太醫(yī)?!?p> 沈如鳶卻也不奇怪,只是笑說:
“馮鶯么?跟了潘氏當(dāng)真可惜?!?p> “馮鶯不是那種人?!标懹⒋驍嗌蛉瑛S的話,馮鶯的個性如何會是那種人,馮鶯從不屑于和人合作,更不會要人幫忙。驕傲自負(fù),怎么能和人朋黨。
沈如鳶卻還是溫婉安靜的樣子,輕聲道:
“陸太醫(yī)是因為淑惠皇后的事情離開的皇宮,卻也是因為淑惠皇后的關(guān)系回到了皇宮。陸太醫(yī)難道不明白其中道理么,潘氏妃黨斷然不會讓淑惠皇后真的加入宮中成為皇后,而馮鶯也一樣,她們走到一起很正常。陸太醫(yī)許是不知道,本宮以調(diào)香聞名宮中,然而馮鶯卻一樣,安息香?陸太醫(yī)你們當(dāng)聽說了,陛下這些日子正在用著的,就是馮鶯所調(diào)?!?p> “不、不可能。”陸英后退一步,沒有想到馮鶯原來早就和潘玉顏合計好了,那么她心心念念維護(hù)的人,到底,是不是自己的錯。謀殺淑惠皇后的人,一個是潘玉顏,動手的卻是馮鶯,可是、可是,在竹林中,還有一個人,陸英發(fā)抖,那聲音她記得,可是卻不是沈如鳶。她從沒有想到宮中竟然如此可怕,會有如此多的陰謀詭計,而且就在那些和你笑顏相向的人之中。
沈子安適時地打斷了姐姐的話:
“姐,隔墻有耳?!?p> 沈如鳶笑了笑:
“宮中任何人都信不得,卻不知道他是哪里看中了陸太醫(yī),竟然信了你?!?p> 陸英一時間沒有明白過來沈如鳶說的是誰,可是沈如鳶卻繼續(xù)開口說話,而且是起身來指著面前的那把長箏說道:
“既然,他愿以告訴你事情的一般,那么,如他所愿。本宮告訴你另外一半。”
陸英從未想過沈如鳶竟然也有決然如斯的神情,還未等開口,卻聽見了沈如鳶繼續(xù)說道:
“此箏,喚名‘長亭’,是為天下名琴。”
陸英目瞪口呆,半晌都沒有回過神來——“長亭一曲猶在耳。青煙江湖,戀人相辭遠(yuǎn)朝堂。劍起江南,長箏激鳴。遺空恨,情兮何歸?!?p> 長亭本是名劍,也是名琴。陸英終于記起唐含笑的話,卻沒有想到竟然是在這樣的場合這樣的情況,長亭劍在柳如煙手上,他寫下這首詞懷念他所愛的人,而長亭箏在沈如鳶手中,柳如煙以性命要求陸英進(jìn)宮去保護(hù)一個女人——皇帝的貴人。
事情,不言已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