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英往后退了一步，卻看到顧君愁反而突然銳利地盯著她看，看到她臉色蒼白的樣子，更是淡淡說了一句：
“我欣賞你的聰明，但是這苦肉計卻用得不怎么高明。太后雖并無太多實權(quán)，但到底在宮中還有幾分權(quán)重，得罪了太后，就算你日后能貴為皇后，路也不好走。”
陸英聽了莫名其妙，因為心寒反而平靜下來，反道：
“為何我要位及皇后？陸英只想本分做個太醫(yī)，懸壺濟四方之苦！至于大人所說全是你一人妄自揣度，全然違背陸英本心。還望大人自省，杯中是茶不是酒。胡言亂語說多了，大人可找不到臺階下！”
顧君愁聽了略微挑眉，反而不再說話，沉默了一會兒卻起身道：
“也是了，你是不會成為皇后的?！?p> “嗯？”陸英沒料到顧君愁忽然說這么一句。
顧君愁卻笑了，眉目之間難斂了幾分憂傷：
“致和一朝的皇后，只能叫做顧筱君，若是換了別人，恐怕，也要易了江山之主才罷?！?p> 為何……
要提起？陸英看著那個起身望著在外面升起藥香之中的顧君愁——一如她身為顧筱君的時候看著他背影的時候，她在他身后追逐了這許多年，無論如何都追不上他的腳步。他像是翱翔在蒼穹的飛鳥，你永遠(yuǎn)不會擔(dān)心他飛得不高，反而要擔(dān)心這茫茫四野，是否會束縛了他的羽翼、他的雄圖。
然，為何提起凌宣毅。
論及計謀，終有一言“螳螂捕蟬黃雀在后”，卻也正好言中了他們?nèi)齻€人之間糾纏不清的愛恨情仇。顧筱君愛顧君愁，凌宣毅愛顧筱君。
偏偏，他們都不會回頭。
“總之，陸太醫(yī)，”顧君愁回身，重新恭敬地對著陸英略微一拜，“令尊于我有恩，恩將仇報確系狼心狗肺，令堂所言多年來句句鞭笞在胸、片刻不忘。只是在下尚有未完之事，還望陸英姑娘——若要報仇，莫要忘了：江山社稷、黎民千秋?！?p> “你——”
“在下告辭！”說畢，顧君愁毫不留念，也不再解釋，扭頭便走。陸英看著顧君愁離開的背影，半晌才在心里哀嘆——她什么都不知道，突然說了那么多，好像她處心積慮要做些什么似的。
“哎……”
“哎……”陸英嘆氣的同時，又有另外一個人和她同時嘆氣，一聽那個聲音陸英就氣不打一處來，跳起來轉(zhuǎn)身抄起桌上的茶壺就朝發(fā)出嘆息的砸了過去。
“呯——”地一聲，那紫砂的茶壺碎得個七零八落，那個發(fā)出嘆息的人卻兀自悠然的再次嘆氣：
“哎……上好的紫砂壺啊，就給陸太醫(yī)你這么摔了，真是太可惜了，值外面那些小太監(jiān)好幾個月的月錢吶！”
“混蛋星沉！”陸英大吼，追過去一拳砸在星沉胸口，“你可從來沒有告訴過我當(dāng)個太醫(yī)會如此多災(zāi)多難、兇險到要去給太后看?。 ?p> “嘖嘖，當(dāng)真是郡主命，不過是五十大板嘛，有沒有要殺你的頭！”星沉無可無不可的說道，但是所說的話卻是七分是真，三分調(diào)侃。
陸英聽了這話反而不鬧了，靜靜的坐下來，重新取了一只茶壺出來裝上了茶、注滿水，待了片刻，也不說話，只是重新給星沉倒了一杯茶——正如給顧君愁倒的那樣。
不過，唯一的不同是：陸英放下那杯茶的時候，很輕。
星沉也不說話，只是看著陸英的一舉一動，直到那杯茶升騰起的清香彌漫在他們兩個人只見的時候，星沉才端起那茶來，煞有介事地聞了聞，淺淺的抿了一口。
“星沉，”陸英開口，“我死了，你會不會難過？”
“不會?！毙浅粱卮鸬煤芸?，臉上帶著笑容。
陸英聽了，沉默了一會兒，深吸了一口氣。張了張口，想要說點什么，卻終歸沒有開口。
“我不會難過，但我會傷心、會絕望，會恨，好恨閻王，當(dāng)然更恨你?！毙浅晾^續(xù)笑嘻嘻的開口，看著陸英一臉被騙的表情，星沉很開心。
陸英就直到果然星沉這個人從來沒正經(jīng)，翻了翻白眼，兀自賭氣。
“筱君，我……很擔(dān)心你。”
“擔(dān)心我干嘛？！還有我是陸英！你說的！”陸英沒好氣的回話。
星沉起身過來蹲在了陸英面前，繼續(xù)說：
“這么多年來，你愛的很辛苦，我們大家都看在眼里。這一次的事情本是想著你若能換個眼光待世人也是好的，卻沒有想到鬧到如今這個地步難以收場。當(dāng)初我以為你知道了顧君愁要成親的消息的時候會跑過來找我哭一場，可是你沒有?，F(xiàn)在，你明明遇到了很多讓你難過的事情，你卻是還沒有。人的感情和水是一樣的，如果不加以疏導(dǎo)、宣泄，終有一天會崩潰的?！?p> 陸英看著一臉認(rèn)真的星沉，想了一會兒點點頭，可是卻忽然出手掐住了星沉的臉：
“都是你這個混蛋星沉！這次為什么來的這么晚??！我要撕爛你這張惹人討厭的臉！都是你騙我、還氣我，好痛的你知道嗎！還教訓(xùn)我！星沉你是大壞蛋！”
“啊、啊、啊、啊——好痛！放手！放手！啊——”星沉一邊躲一邊嘆氣，這么多年這孩子還是沒有長大，小孩子心性倒是真的一點兒沒變。
鬧夠了，也累了，加上打的本來就好痛，陸英放棄了整治星沉的行為，揮了揮手：
“好了好了，本太醫(yī)要好好休息了，大人你自便吧！”
星沉聳了聳肩，放下一盒子上好的傷藥，順手幫陸英關(guān)上了房間的門。一個人從太醫(yī)院出去，掃了一眼那一群躲在角落里面對著陸英房門指指點點的老頭們一眼，森寒的眼神里面帶著警告，那些老頭倒是看了星沉一眼就被嚇得作鳥獸散。
太晚？
星沉看了看天邊低垂的暮云，自嘲地苦笑了一番。
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就注定了要被指責(zé)來的太晚了吧，總是姍姍來遲，為什么總是來得這樣遲。那些染血的畫面、絕望的眼淚、凄慘笑著的容顏，全部潮水一般席卷在星沉腦海之中，星沉閉上眼簾，深吸了一口氣：最后——全部都被錯過了吧。還真真，是上天給的懲罰。
不殘酷，卻足夠狠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