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聽得前面一陣飛鳥驚起,接著聽到有女子厲聲道:“……出了差遲我等誰擔當?shù)钠??!?p> 她前面的話沒有聽到,不過這聲音好像離他們不遠,柔福帝姬不禁皺了眉頭,面上顯出煩燥的神情,她向那聲音傳來的方向望了一眼,回頭向高寵道:“我要走了?!?p> 高寵知道必是宮里的人過來了,此前定是她支開了身邊人,可是終不能太久一個人在這后山,若非是這里是尼姑庵,后山又是絕壁,她也萬不能一個人呆在這里這么久的,高寵向趙多富低聲道:“那我避一避?!?p> 高寵說完轉(zhuǎn)身向大松樹后走去,趙多富急走兩步,追上去向他手中塞了一件物事道:“拿著?!比缓蠡仡^轉(zhuǎn)身向澄云寺的方向快步走去,不消片刻,高寵聽到有女人驚道:“嬛嬛帝姬,你的腳怎么了?”
然后幾個女人一陣低聲的說話詢問聲,又過了許久,聲音漸漸歸于沉寂,高寵知道趙多富已經(jīng)和那些等候在外宮里的人一起走了,他伸開手去,只見掌中是一個碧綠的玉石,是一個小小的雕刻了兩個小人的翡翠,一根小紅線纏住兩個小人腰間,高寵自然明白趙多富給他這玉石的意思,也許這玉石本身并不十分名貴,可身邊有數(shù)不盡寶物的趙多富卻偏偏選了這樣的一個禮物送給他,意義自十分明了了。
高寵收好這個碧玉,又向柔福帝姬離去的方向張望了一下,這才慢慢的順著那岔道向后走去,走了沒有多遠,他就看到一個鐘樓,方進石正無聊的鉆到鐘下,看那里面的結構呢。
他看到高寵走過來,從鐘里鉆出來道:“這么快就見完了?”高寵一愣,假裝糊涂的道:“見什么?”
方進石憨然一笑道:“有些話說的太明白,反而沒意思了。”高寵這才恍然道:“原來你早就知道了,不對,是你故意帶我來這里的。”
方進石笑而不語,這就等天默認了,他并不是長舌好打聽的人,高寵如果不提,他也就不問到底他和趙多富如何了,這些并不關他什么事。
高寵卻是不知應該如何主動和他提起,也就沒說,他也本是個悶葫蘆的人,最是不喜把自己的事講給別人聽。
兩人起身離開了這澄云寺,下得山來,到了山腳下取了馬匹,高寵道:“我們這就回去?”
方進石道:“我尋思著怎么想個法子到那鄭員外家探上一探,要不回去定是睡不著覺。”高寵想起之前他說的那些惡人放火燒死了不少百姓,心里也是氣憤,聽他這么說,也并不反對。
要刺探消息,最好的辦法當然是找梁翠容了,不過方進石想自己顯顯身手,看看自己的本事到底如何,反正出城來一次不易,他就想著晚上找個機會去看看那鄭員外家到底有無可疑之處,有高寵這樣的好手幫忙,也讓他放心不少。
兩個人到大李莊鎮(zhèn)子上吃了飯,耐心的等到夜幕降臨,他們先找了個客棧將馬寄存了,摸黑來到了河畔鄭員外家的對岸。
站在對面看鄭員外家,也并無異常,方進石和高寵小心的走到鄭員外府的后門小路邊,此時雖然天剛黑沒多久,可是天氣寒冷,這后門小路早已沒有個人影了。
高寵望了一下方進石道:“怎么辦?”方進石想了半天也沒有個好辦法,終于把心一橫,對高寵道:“看那邊墻頭好似不太高,我們翻墻進去看看。”
二人向前走了二十多步,選定了一處相對容易翻墻的地方,而且這地方里面有一棵大樹,方進石想著可以爬上墻頭抱著樹溜下去,才選了這個地方。
高寵先蹲了下來道:“你踩著我的肩頭上去。”他自己一個人翻過這樣的墻頭不在話下,就怕方進石爬不上去。
方進石也不和他客氣,踩上高寵的肩膀,高寵慢慢的站起來,將他送到高墻處,方進石抬頭看到墻里有兩根竹竿伸出墻頭,好似一個竹梯子靠在里墻,方進石心里大喜,心想:這下真是太巧了,往里面下去不用抱著樹溜下去了。
他剛剛想往里探頭去望,當真是太巧了,里面竹梯正有一個爬了上來準備向外張望,兩人忽然同時出現(xiàn)在這墻頭之上,相隔不過一尺,也是因為天黑,要不兩人也不會這么近了才會發(fā)現(xiàn)對方,四目相對,都同時嚇了一跳,里面那人更是“啊”的叫出聲來。
里外兩人都是小心翼翼的,唯恐發(fā)出聲響驚動別人,所以這才悄沒聲的同時出現(xiàn)在對方面前,這一下里外兩人同時猛然大吃一驚,里面那人只是低頭攀登梯子,比不得方進石是別人送上來的,所以還是方進石早發(fā)現(xiàn)對方了一些。
方進石不管三七二十一,伸手向那人頭上打了一拳,跟著從高寵肩膀上跳了下來,高寵知道有異,低聲道:“怎么了?”方進石不及和他解釋,叫道:“快走。”
二人轉(zhuǎn)身準備離開,聽得墻里有人高喊道:“那里逃?!苯又牭接腥说沟穆曇?,瓦罐花盆打碎的聲音,然后就是撲撲通通毆打人的聲音,慘叫聲求饒聲跟著響起。
原來墻里面有人拿了梯子準備翻墻出來,結果實在是不會選地方不會選時間,幾百年都不會有這么巧合的事,卻讓他給趕上了,實在是倒霉到了極點。
方進石和高寵顧不得墻里的人如何,急步向遠處走去,此時竟然聽到前方道路有一陣吵雜的腳步聲,還有清脆的馬蹄聲,墻角跟著轉(zhuǎn)出黑壓壓的一大群人來,正迎面快步走來,雖然這些人前面有人提盞了燈籠,可是只能照亮一小片地方,也看不清楚到底有多少人,都是些什么人。
這小路甚是狹窄,這許多人忽然過來,有人有馬的,塞滿了整條道路,方進石和高寵急切間是避無可避,若是向河灘上走,這些人可能會懷疑后馬上追趕,方進石腦袋一轉(zhuǎn),向高寵大聲道:“保正吩咐咱們倆巡夜,有什么可巡的?走走走,回家睡覺去。”
他拉了高寵側身站在道旁,給這群人讓路,同時說這樣的話給這群人聽,讓他們以為他和高寵都是附近的村民,受保正指派前來巡夜,巡夜自然是大路小路背街都可以去了,別人也不容易懷疑他們兩個鬼鬼祟祟的到這小路來做什么了。
來的這群人果然沒有人理會他們,徑直向了鄭員外府的后門走去,方進石心中松了口氣,高寵更是佩服他的機敏,他們等這些人一走過,轉(zhuǎn)身向遠處鎮(zhèn)上走,剛剛走了六七步,聽到后面有人喊了一聲道:“方校尉,別來無恙啊。”
方進石聽到這一聲喊,雙足如釘子被釘在地上了一般,再也邁不開步子逃走,這么黑暗的天,他又是背對著別人,都讓人家認出來了,他聽這人聲音好似聽過,而且叫他“方校尉”,當然是在陜西的熟人了。
方進石轉(zhuǎn)過身來,只見對面一人當先,他后面擠了二三十個漢子,一盞燈籠挑起,照亮在這人面上,這人五十歲上下,身材高大,臉上生著濃密的胡須,看樣子有些兇狠,可是此時卻是雙手負在身后,正笑咪咪的望著方進石。
原來竟然是蕭布,方進石一看是他,心里暗叫不妙,他先前帶人捉過這蕭布,此時狹路相逢,只怕這老頭兒不會放過自己,方進石用手輕撞了一下身邊高寵,示意此人是敵非友,讓他小心,然后向蕭布道:“原來是蕭老漢,當真是巧了,竟然在這里遇到你。”
宋時叫老人家“老漢”是帶有蔑視味道的,是很不敬的稱呼,方進石怕給高寵方才的那一撞他不明白,這樣叫蕭布再次提醒他,蕭布卻全不在意方進石怎么叫他,依然笑咪咪的道:“若不是方才方校尉喊那一聲,我當真要和你失之交臂了,看來我們當真有緣,不如到鎮(zhèn)上酒樓去喝上一杯敘敘舊如何?”
方進石有些聽不懂他這個話的意思了,若是反語,蕭布大可沒必要約他到鎮(zhèn)上,雙方動手,此地對蕭布一方大大有利,到了鎮(zhèn)上人多之處,他們是遼國契丹人,就有諸多不便的地方了。
方進石尚在猶豫時,蕭布率先向他走了一步,伸手一擺道:“請!”此時方進石也只能和他前去,心里在想:看看這老頭兒玩什么花樣。
蕭布卻回頭向他身后眾人道:“你們先回去,我一人前去就行了?!蹦切┤寺犃怂脑挘嫁D(zhuǎn)身向鄭員外的府第回去,蕭布向方進石道:“請吧?!?p> 他此時只身一人前去,自廢實力,方進石心里終于在想:原來這老頭兒真是要和我喝酒,也不知準備要和我敘什么舊,罵我一場?
不過既然蕭布這么大方,方進石也不能面子上和他過不去,就和高寵一起折回來到了大李莊鎮(zhèn)上,一路之上蕭布也不做聲,只是當前帶路。
來到了大李莊鎮(zhèn)最好的酒樓萬金樓,這里雖然不在開封城中,可是也是個非常氣派的大酒樓,蕭布大步上到樓上,自有酒樓伙計上前招呼,蕭布吩咐伙計:“將你店中最好的酒,最好的菜馬上端上來。”
這伙計一看來了大主顧,自是熱情有加,將三人讓到雅間中,功夫不大,就有酒菜端了上來。
蕭布望了高寵一眼,對方進石道:“不知這位小兄弟怎么稱呼?”
方進石道:“這位是我的好兄弟,姓高名寵。”蕭布看著高寵點了點頭道:“果然一表人材,方校尉的朋友,便是我蕭布的朋友,還請高兄弟莫要客氣,多喝兩杯?!?p> 他這話忽然極是客氣起來,高寵望了望方進石,心想:你不是讓我小心點么?怎么這老頭兒說話這么客氣,還請我們吃酒來了。
方進石也是不懂,這蕭布忽然和他不計前嫌,當他是好朋友來了,到底是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