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五之十一
“昨天晚上孫浩腦袋疼,還吐了。我媽今天帶她去醫(yī)院了,讓我早點回家做飯。”孫媛媛輕聲細(xì)語的:“我今天不能等你了,你自己練行么?”
俞佳家里作為“先富起來的一批人”,家用電器還是很高大上的。錄像機,影碟機,卡拉OK一體機啥的,就是沒有能放磁帶的錄音機。找來找去找了個俞佳上一年級時候,俞紅梅家淘汰下來的。插上電一看,按了播放都不轉(zhuǎn)。
俞佳拿著喬仲良給他的磁帶,決定借班上的錄音機,晚上在教室里練一會兒。
夏小迪正式當(dāng)上了大隊宣傳委員,這幾天的工作是畫板報和做橫幅。據(jù)說幾天后省教育局要來視察的。夏老師給了她特權(quán),大隊部有事兒她可以隨時走。
俞佳成天見不著夏小迪的人影,反倒覺得無比的輕松。
每天和孫媛媛一起上學(xué),路上一起在王麗晴的店里吃包子。
晚上等值日生走了之后,孫媛媛就一邊做作業(yè),一邊看著俞佳左右顛倒的練習(xí)新一套的廣播體操。
練個半小時俞佳就滿身是汗了,她意外的發(fā)現(xiàn)這種鍛煉方法竟然也不錯!
這天孫媛媛要趕回家去做飯,俞佳自己一個人也沒了心思,打算練習(xí)兩遍也回家。估摸著家里那倆人肯定又在外頭忙呢,就在學(xué)校邊上的小店里買了一份醬油炒面回家吃。
店主認(rèn)識王麗晴,還特意給俞佳多放了大頭菜。炒面就跟日本烏冬面差不多粗,醬油上了色之后油光閃亮的,很是誘人。
俞佳拎著面打算回家寫完作業(yè)早點睡覺呢,誰承想家里來客了。
一進門就看家家里真皮沙發(fā)上一頭坐著王麗萍,一頭坐著一對父子,中間只隔了一個人的位置卻像隔了好幾個時代。
王麗萍穿了件奶白色的薄羊毛衫,黑色的腳蹬褲。頭發(fā)燙成了大波浪在后腦勺松松的挽了個揪。
這幾年的服裝生意做下來,王麗萍的穿著品味蹭蹭的長。臉上沒抹粉,白天上的口紅現(xiàn)在也只剩了淺淺的印子。但是一張臉在燈光下顯得那么的溫和高雅。
再看旁邊的那對父子,男人還帶著個八十年代流行過的前進帽,進了屋也沒摘,露出一點一看就知道好久沒洗的頭發(fā)。全身上下灰突突的,讓俞佳想起了一個詞:風(fēng)塵仆仆。
再看那個男孩,倒是還算精神,頭發(fā)剃的挺短,濃眉大眼的。就是嘴唇有些厚,顯得有點木訥。
爺倆可能是有些拘束,也沒穿拖鞋。光著腳踩在地板上,俞佳敏感的捕捉到了不算淡的腳臭味。
看見俞佳進來了,倒是那個男人先有了反應(yīng),滿臉堆笑的:“哎呀這是丫丫吧!都長這么大啦!你小時候我還抱過你呢!你還記得不?”
俞佳一聽這不就是遠(yuǎn)房親戚打招呼三板斧么!
王麗萍趕緊給介紹:“俞佳,這是你二大爺!還有你狗剩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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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這男人,是老俞頭弟弟家的二兒子,叫俞紅利。小男孩是他兒子,俞國勝。俞國勝比俞佳大三歲。今年念初一了。
他們家那一支都在鎮(zhèn)里,沒進城。俞國勝的初中也是在鎮(zhèn)上念的。據(jù)說學(xué)習(xí)還不錯。小時候是門門考第一的。
這回突然就找來了,給王麗萍也嚇了一跳。本來是回家來找一匹布的樣板,這回也沒法走了。
俞紅利拉著王麗萍嘮家常,車轱轆話說了好幾遍。
王麗萍想去買菜還攔著不讓,說坐坐就走,不用留飯。這一坐,可就坐了將近倆小時。
王麗萍自餓的前胸貼后背,合計著老犢子和小犢子要是再不回來,自己就帶這倆祖宗出去下飯店去!
好不容易把俞佳盼回來了,王麗萍可算是找到了救星。
“俞佳你在家陪你二大爺說話哈!媽去買菜去!”說完不等任何人表態(tài),就嗖嗖的跑走了。
俞佳合計著這都誰跟誰呀!
又想了想俞紅宇不一定什么時候回來,王麗萍做好菜起碼還得一個點。他決定把炒面撥出來,先墊巴墊巴。
“二大爺,你們餓不?我是有點餓了!我這有炒面,咱仨先墊巴點??!等我媽做好菜,估計還得一會兒呢。我可是等不了了。”
男人有點三角眼,眼珠轉(zhuǎn)的飛快:“哎呀我不愛吃你們小孩那東西,你和你哥分著吃吧?!?p> 跟俞佳料想的一樣。就去廚房里找了兩個盤子把炒面分成兩份,端到飯桌上,招呼俞國勝來吃。
俞國勝還有點拘謹(jǐn),看著他爸不動地方。俞紅利倒是不把自己當(dāng)外人:“去吃,怕啥的!以后你倆就是親哥倆,有啥不好意思的!”
俞佳這兩天許是練課間操練的,胃口特別好。
自己那半盤炒面吸溜吸溜的幾口就吃沒了。再看俞國勝,端端正正的坐著,端端正正的拿著筷子,一口一口的悄無聲息的夾著吃。
俞佳立時就判斷出來,這孩子肯定是隨他媽!
俞紅利點了根煙,溜達(dá)到廚房來跟俞佳說話:“丫頭,你家可挺大啊,多少平???”
“我不知道。”俞佳實話實說。
“你學(xué)習(xí)好么?能考上大學(xué)么!”
“還行吧,我也不知道。”俞佳再次實話實說。
“你爸掙錢給你花么?你知道你爸都能掙多錢不?”
俞佳心想我爸掙錢不給我花難道給你花啊,對俞紅利的反感有些強烈了:“我爸沒錢!”
“你可別扯了!沒錢能住這么大房子啊,聽說你爸還有臺面包車呢!你奶都說啦……”俞紅利好像知道自己說錯了話就住了口。但是在小孩面前他也沒覺得有啥,依舊嘚嘚瑟瑟的:“我告訴你!你爸??!可有錢了!”
俞佳覺得這樣人實在沒有搭理他的必要了,反正自己還小呢,管什么禮節(jié)不禮節(jié)的。就站起來刷盤子去了。
俞紅利還沒完沒了的:“你等會兒啊,等你哥吃完了你給一起洗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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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紅宇這一天一大早就去了省城,跟某零食品牌訂好了下個季度的價格和訂貨量什么的。完了又緊趕慢趕的去家電商場給俞佳找了個輕巧時尚的白色錄音機。
忙活了一整天就想回家吃頓熱乎飯倒頭就睡。誰承想一開門給自己都嚇一跳。
家里煙霧繚繞的,王麗萍臉都垮了。俞紅利舉著個啤酒瓶子還在那:“弟妹來,再來一瓶啊!”
王麗萍一看俞紅宇回來了,腳底抹油就溜了。
進了屋躺床上就聽見俞紅利一改吱哇亂叫的大嗓門,跟俞紅宇小聲的不知道叨叨叨些啥。她也懶得去管,簡直是瞬間進入了夢鄉(xiāng)。
這爺倆啥時候走的,王麗萍都沒印象。
第二天早上起來看俞紅宇明顯睡眠不足的樣她就是一頓幸災(zāi)樂禍:“你們家人,來干啥來啦!”
“就是要錢兒唄。我了他五百。國勝也怪可憐的,他爸不著調(diào),他也跟著受罪!我看那孩子都困的磕頭了,他爸還在那,再來一瓶,再和一會!”
“又給五百!你媽沒事兒來一趟,就是五百,現(xiàn)在你二叔家的也來扒層皮??!你有多少錢讓人扒啊!燒包!”王麗萍不樂意了,還附送了一記眼風(fēng)。
俞紅宇心想,要錢你就不樂意了!更糟心的你還不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