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一之二十一
俞佳穿了白襯衫，白褲子，小紅皮鞋和王立國出差時給從上海帶回來的紅色小書包，拉著王麗萍的手站在隊伍的后方。俞佳對于開學(xué)第一天自己的“時尚度”表示很滿意！
然后她驚奇的發(fā)現(xiàn)，在這群小豆丁里，自己雖然小了一歲，但竟然算是個子高的。這樣也好，起碼排座位的時候，自己應(yīng)該會被排到后排，也就不容易被人注意到。
操場上烏泱烏泱的都是人，王麗萍花了一段時間才用眼神找到了排在十米以外的楊秀梅和小胖墩兒。小胖墩兒看起來也打扮過了，穿的干干凈凈的，只不過沒有俞佳這么精心。王麗萍看看整個操場上可能也沒幾個比自己家姑娘穿的好的，覺得自己可能是有點給俞佳打扮的過頭了，有些不好意思。
開學(xué)第一天，只是點個卯。俞佳被分到了四班，班主任老師姓朱。是個皮膚很白，有些齙牙，一頭卷發(fā)扎在腦后的年輕女教師。朱老師一看就是個新手，把學(xué)生和家長都帶回了教室之后，也不知道說點啥好，就一人發(fā)了一張稿紙讓寫明姓名，住址和父母雙方的工作。
剛?cè)雽W(xué)的小孩哪能寫明白那些東西，當(dāng)然得由送來的父母代寫了。四班一共分到了不到四十個人，加上送孩子來的家長，八十多人擠在這么小的一個教室里，俞佳覺得都要缺氧了。再加上要寫這些基本信息，一時間翻書包找文具盒的，筆拿出來了又掉地上的，人擠來擠去，踩到了腳又道歉的，教室里亂哄哄的跟個菜市場沒什么分別。
朱老師沒料到竟然會變得如此混亂，大聲跟學(xué)生和家長們宣布只要填好了信息交上來就可以走了，明天早上八點開始上課，七點半準(zhǔn)時到教室交書費領(lǐng)課本兒。
王麗萍嫌自己的字寫得丑，彎著腰把稿紙鋪平在桌子上，特意一筆一畫慢慢的填。俞佳就坐在小椅子上看著媽媽繡花一樣寫了擦擦了寫。
姓名：俞佳
年齡：七歲
家庭住址：農(nóng)機廠家屬樓三樓302
父親：俞紅宇
……
眼看著要寫父親職業(yè)了，俞佳當(dāng)然明白這種基本信息調(diào)查無非就是老師以后收禮的依據(jù)。看條件好呢，就多收點，收大點。收過禮之后自然也對學(xué)生好點。而學(xué)生家長的職業(yè)，也會成為老師日后的便利條件。如果這次王麗萍寫明了“司機”“裁縫”，那不用說以后自然少不了出車跑腿，做衣服送禮了。
想著自己媽媽是個實在人，看樣子是要照實寫了。俞佳不得不“適當(dāng)”的小聲開口“央求”：“媽，明天讓我爸開車送我來唄，讓老師看看咱家車！”
王麗萍嘴上應(yīng)著心里就是一驚，那哪是“咱家車”??！不過經(jīng)過俞佳這么一“提醒”，王麗萍也知道長了個心眼，于是父母職業(yè)分別寫成了：工人，無業(yè)。
開學(xué)第一天，俞佳除了褲子上不小心刮蹭到的大黑印子，就再沒別的收獲了。不過這樣挺好，最好是誰都別注意到我，平安無事的度過這六年就好啦！俞佳心里想。
俞佳第一天正式上課，王麗萍起了個大早送閨女去學(xué)校，回到家才八點多。頓時覺得空落落的。要說女兒都是媽媽的貼身小棉襖，俞佳就是蠶絲棉自動發(fā)熱還鑲金邊兒的。
好不容易等到中午剛過十一點，王麗萍就呆不住了?？纯疵罪堃呀?jīng)燜好了，土豆和青椒也都切好了就等著炒了，王麗萍就騎著車往校門口趕，等著接孩子回家吃中午飯了。
心急的還真不止她一個，校門口已經(jīng)有一群家長等著了。不光是一年級的，二三年級的也有。除了幾個姥姥奶奶輩兒的，剩下的就都是這個校區(qū)內(nèi)，和王麗萍年紀(jì)差不多的家庭主婦了。
九月份的天氣，秋老虎還沒完全過去。王麗萍借著俞佳入學(xué)的引子，也給自己置辦了一套衣服。上衣用的是小岑店里新到的一批泡泡紗，說是紗其實就是棉布的一種，王麗萍做了一件對襟小衫，小圓領(lǐng)和較為寬松的上部分，過了胸線后急速收緊，凸顯腰部的線條。
裙子的布料是時下很常見的白底紫色印花布，但是與市面上多見的一步裙，A字裙不同，在俞佳的提議下王麗萍把它設(shè)計成了兩者的融合體。上部分采用一步裙的貼身設(shè)計，而下部分加進了三角形的拼接，使得裙擺散開來，有些現(xiàn)在的魚尾裙的味道。這樣走路的時候不會被束縛，騎自行車的時候也方便多了并且不會走光。
都是相仿的年紀(jì)，王麗萍剛到校門口便受到了其他家長的注目禮。等得無聊，旁邊的家長就跟王麗萍搭上了話。
“也來接孩子??？”
“是啊?！?p> “幾年級啦？”
“一年級的，剛開學(xué)?！?p> “俺們家也是！分到哪個班了？”
“四班，你家孩子呢？”
“五班，俺們特意找人給調(diào)的！你們四班那個，是個新老師吧？”
“恩，小年輕的。”
“五班老師是個老老師，有經(jīng)驗，俺們特意托人打聽的，說教的好，還有耐心……”
聽了她這話王麗萍心里有點犯合計了，不過又一想，這才上一年級，新老師老老師的，能有啥區(qū)別，還不就是教個數(shù)數(shù)認(rèn)字兒么，也就沒往心里去。
就這么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終于等到下課鈴響了。一群小豆丁像螞蟻搬家一樣從教學(xué)樓門口涌了出來。
王麗萍一下就花了眼，這可上哪找人去！
還好俞佳省心，從校門出來就看見了收拾的很精神的王麗萍。
“你咋還把書包背回來啦？下午不上課啦？”王麗萍問。
“新書太多，拿不動。下午不上的課，書先拿回來了。”俞佳盡量讓自己的語言表達能力降低到小學(xué)一年級的水平。
王麗萍一看俞佳這么有章程也覺得很放心，看來讓孩子早一年上學(xué)果然是個明智的決定。
而上了半天課的俞佳心里已經(jīng)是叫苦不迭了。
數(shù)學(xué)課是從一開始數(shù)數(shù)，語文課是從啊喔呃開始學(xué)拼音。俞佳心里簡直就像有一萬匹草泥馬反復(fù)奔騰而過。而這還不是最痛苦的，最痛苦的莫過一年級的小豆丁，個個都有多動癥！
俞佳因為個子高被分到倒數(shù)第二排，同桌是個白臉小帥哥，打扮的也干干凈凈的。美中不足的是因為感冒了鼻涕拖老長。隔兩分鐘就要使勁吸一下，然后再咽到肚子里。一開始把俞佳惡心的五內(nèi)翻騰差點吐出來，如此過了四節(jié)課之后，俞佳已然麻木了。
吃過了飯王麗萍問俞佳：“下午老師讓帶啥東西了嗎？”
“手紙！”俞佳想都沒想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