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難受?”
鄭綏收回盯著門口的目光,輕輕嗯了一聲,在父親鄭瀚身側(cè)跪坐下來,微微低垂著頭,情緒很是低落。
鄭瀚見了,伸手摸了摸鄭綏的腦袋,心中嘆息了一聲,隨后起了身,走至博物架前,從暗格里取出一個木匣子,走過來把木匣子放到案幾上,重新跪坐在榻前上,瞧著鄭綏一直沒抬頭,鄭瀚把木匣子往鄭綏跟前一推,“熙熙,打開看看?!?p> 鄭綏抬頭,只瞧著眼前的木匣子,大約一尺見方,是用上好的梨花木做成的,上面刻有鏤空雕花,做工十分的精致,鄭綏側(cè)頭望向父親,父親示意她打開,遂伸手拉開暗扣,爾后拿起盒蓋,頓時滿臉驚訝。
滿滿一匣子的走盤珠,粒粒如拇指般大小,顆粒飽滿圓整,色澤溫潤晶瑩,饒是崔家豪奢,她自小見慣珠玉寶石,但見到時依舊吃驚不小,盒子里的走盤珠,光華熠熠,閃人眼目,更何況,這么一盒,至少也有好幾百顆,粒粒又都是精品。
鄭綏伸手拿了兩顆,細細瞧一下,望向身側(cè)的父親,“阿耶,這是合浦珠?!蹦系睾掀之a(chǎn)珍珠。
“什么是合浦珠,這不就是一盒珍珠?!编嶅行├Щ?,又突然想起什么,“不過,鄭紹那小子的確在合浦待過十來年,這盒珍珠應(yīng)該是他在合浦那兒得來的。”
鄭綏一聽,頓時失語,心里暗忖:還真如舅母說的,千萬別和郎君討論珠寶首飾,
又聽鄭瀚道:“這原是打算你生日的時候,送給你,今日拿出來提前給你了?!?p> “全部給我的?”
鄭瀚瞧著鄭綏一臉不信的模樣,忙失笑道:“自是全部給你,要不阿耶拿出來做什么?!?p> 鄭綏把手里的兩顆珍珠放入匣子里,蓋好木蓋,想著這么上好的走盤珠,一向難得,既然阿耶全部給了她,家里其他人必是沒有,遂轉(zhuǎn)頭問望向身側(cè)的鄭瀚,“阿耶,這一匣子珍珠給了我,我是不是能隨便處置?”
“當然?!编嶅珱]有猶豫,在他看來,再好的東西,也不過一件物什,而東西好壞是其次,最要緊的是能討人喜歡,“聽說南地近來流行一種珍珠裳,到時候交給家里的織繡坊,讓他們給你制一件珍珠裳?!?p> 珍珠裳她和阿薇表姐,小時候就有過,并不稀罕,況且,家里若只單她一個人穿,也沒什么意思,“阿耶,我想把這匣子珍珠,分給家中姐妹,還有伯母和阿嫂?!?p> 舅母也曾說過,凡是女郎娘子,沒有不喜歡珠寶釵環(huán)。
鄭瀚滿是寵/溺的目光瞧著鄭綏,“隨你?!庇痔嵝训溃骸安贿^你伯母和你阿嫂,她們哪里還差這些東西?!?p> 伯母和阿嫂都出自大家,陪嫁豐厚,鄭綏自是知道她們肯定不會差這些,但人從來不會嫌?xùn)|西多,更何況,這樣齊整的走盤珠,也算難得,“伯母和阿嫂雖不缺,但我送過去,總是我的一份心意?!?p> 瞧著鄭綏臉龐含笑,雙目盈然,鄭瀚心情輕快愉悅了許多,牽著鄭綏的手起身,“熙熙,你來瞧瞧,阿耶這里的東西,有什么你想要的,盡管開口,阿耶讓人送到你園子里去?!?p> 因父親喜歡玉石和青瓷,除了陳設(shè)古董外,收集最多的也就是玉石和瓷器了,其實這些鄭綏都不太感興趣,但瞧著父親興致勃勃的樣子,鄭綏也不忍掃興,只是當父親拉開一個暗格,她還沒來得看清楚是什么時,又迅速關(guān)上時,鄭綏不禁多問了一句,“這里放的是什么?”
“是五石散?!?p> 話音一落,鄭綏登時兩眼放光,伸手迅速地拉開了那個暗格,里面是個木匣子,正欲伸手打開,卻讓父親給攔住,“熙熙,這是阿耶吃的藥石?!?p> “阿耶,我要這個?!编嵔楇p手抱住木匣子,仰頭望向父親。
鄭瀚一愣,“你要這個做什么,你又不能吃。”
“阿舅說過,五石散不是好東西,是慢性毒/藥,阿耶以后就別吃了,我替阿耶收起來。”
“胡說?!编嶅p斥一聲,覺得有些好笑,“五石散能治病,況且只要服食得當,對身體也有好處,使人神明開朗,精神振奮?!?p> “可最近阿耶就是因為服五石散,才近二十天都不見我和阿兄?!笨梢姸际沁@藥石惹的禍,而且,鄭綏還是深信阿舅的話,抱著木匣子不撒手。
鄭瀚只覺得滿頭黑線,他服藥,不過是心中不暢,亦不想見崔世林的緣故,遂忙哄道:“熙熙聽話,阿耶不是因為服用五石散,才不見你們,阿耶最近得了一塊好的梧桐木,給你制把七弦琴,你看可好?!?p> “我屋子里那把七弦琴還能用?!编嵔楊^搖得似撥浪鼓一般,已把那個木匣子抱入懷中,“阿耶又沒病,要吃這嘮子做什么,這東西對身體有損害,阿耶以后可不能再吃這東西?!?p> 鄭瀚聽了這話,簡直欲哭無淚。
天作孽,猶可恕,自作孽,不可活,古人誠不欺!
“熙熙,你拿這個東西也沒用,還是阿耶這兒,大不了,阿耶以后不吃就是了?!边@一匣子藥石,可是郭五費了不少錢帛才得到的,而且這東西一向供不應(yīng)求,珍貴異常,連郭五那兒,也沒有多少存貨,說著欲伸手從鄭綏懷里拿。
不料鄭綏忙一躲,把匣子緊緊揣在懷里,退后幾步,“阿耶,我就要這個,別的什么我都不要了,對了,女先生還給我留了功課,我先回去了,下午再來看阿耶。”轉(zhuǎn)身便望向門外走,動作極其迅速,好似生怕父親上前來搶。
鄭瀚對那匣子藥石,心疼不已,趕過去時,瞧著鄭綏一臉的防備,倒還真不好上前去搶,“就這么走,你那匣珍珠不要了?”
“給采茯拿著。”鄭綏想也沒多想,讓婢女服侍她穿上斗篷時,抱在懷里的匣子,也不曾松手。
鄭瀚見了,長吁短嘆不已,卻是轉(zhuǎn)頭,回到案幾前,拿起那匣珍珠,遞給鄭綏的婢女,沒好氣地笑斥了聲,“討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