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佑樘眼神怪異:“虎子,我怎么感覺你很不對勁?!?p> 張儒笑道:“有什么不對勁的,我還是那個虎子,你還是那個太子,一切都沒什么改變。”
“你放心,我不會讓汪直好過的?!敝煊娱踢€以為張儒是因為受傷而有了怨懟之心,生怕失去這個兄弟的他馬上出言安慰。
他倒是想動背后的始作俑者萬貞兒,只可惜父親朱見深對萬貞兒幾乎言聽計從,他也沒辦法改變。
張儒環(huán)顧四周,慢條斯理地道:“對付汪直,不能明著來,他掌控西廠這段時間,朝中不滿他作為的不在少數(shù),就是陛下身邊的掌印太監(jiān)梁芳,對他也頗為不滿。這些,都是我們可以利用的。
西廠雖撤,可汪直的勢力卻沒有變小,他身為大同鎮(zhèn)守太監(jiān),昔日西廠的番子多數(shù)去了大同。沒了陛下盯著,沒了錦衣衛(wèi)和東廠制衡,只怕現(xiàn)在的汪直比之前的汪直還要可怕。”
“不管怎么樣,汪直不能留,他在大同尚且能指揮留在北平的人刺殺我,有朝一日他若是回來了,只怕我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敝煊娱虜蒯斀罔F地道。
張儒點頭附和:“殿下說得有道理,我只是擔(dān)心打蛇不死,所以懇請殿下不要自己出面。朝中大臣,多的是想置汪直于死地的,得罪人的事,大可交給他們?nèi)マk?!?p> 朱佑樘像看怪物一樣盯著張儒左看右看,直到張儒被他看得有些心虛問了句怎么了他才帶著深深的疑惑問道:“我總算是知道你哪里不對勁了,以前你從來都不會跟我見外,殿下兩個字在這偌大的內(nèi)廷中只有你不會說。你以前從來不想這些東西,只管動手,怎么昏了幾次之后,竟發(fā)生了這么大的變化?”
張儒沒想到自己急于表現(xiàn)之下說的話,竟然露出了這么大的破綻。
融合的記憶中這身體的主人并不是莽夫,只是很多時候很多事都不需要他動腦筋。
而今自己今后在大明朝混的靠山起了疑心,他想馬上解釋,又怕露出更多端倪,在記憶中搜尋了一會之后,得知朱佑樘是個心腸很軟的人,他這才不咸不淡地道:“許是被這毒箭一射,開了心竅?!?p> 果然,朱佑樘不再糾結(jié)他身上發(fā)生的變化,而是頗為自責(zé):“都怪我,若不是我執(zhí)拗的要出去游玩,也不會給那些西廠番子機會?!?p> 說的話湊效,張儒松了口氣,轉(zhuǎn)移話題道:“還有三日便是大朝,殿下想要扳倒汪直,還是盡早準(zhǔn)備的好?!?p> 朱佑樘點點頭:“你好好休息,有什么事招呼小順子,我先去忙。”
直到朱佑樘徹底離開東六宮之后,張儒懸著的心才算正是放下來。
腹部創(chuàng)口的痛楚在服藥之后得到了緩解,張儒漸漸陷入了沉睡之中,而另一邊,朱佑樘正在四處奔走。
三日后大朝會,滿朝文武濟濟一堂,稍顯肥胖的大明皇帝朱見深身著龍袍威風(fēng)凜凜的坐上龍椅,身側(cè)掌印太監(jiān)梁芳垂首而立。
群臣跪拜,山呼萬歲。
朱見深掃了群臣一眼:“諸位愛卿可有事要奏?”
右都御史李裕上前一步:“陛下,臣有本奏?!?p> “講!”朱見深淡淡道。
“臣彈劾大同鎮(zhèn)守太監(jiān)汪直,與大同總兵許寧不睦,韃靼犯境,恐大同有失。”李裕大聲道。
話音未落,大同巡撫郭鏜邁步上前:“臣附議!”
從角落里又走出幾個官員,紛紛附議,朱見深的臉色變得有些難看,又不好出口訓(xùn)斥。
就坐在龍椅下方的太子朱佑樘卻是如坐針氈,這些人都不是他事先聯(lián)系的,突然之間冒出這么多人彈劾汪直,讓他有些不知所措。
父親是什么樣的人他十分清楚,萬貞兒在父親心中是什么地位他也一清二楚。直接彈劾汪直,只怕會讓父皇心生嫌隙。
正當(dāng)他心中忐忑之際,朱見深說話了:“爾等所言可有證據(jù)?”
“今年三月,韃靼三百騎兵犯境,殺我大明子民一百四十七人,許寧欲率軍追擊,汪直不許,以致三百韃靼人揚長而去。四月,汪直以許寧麾下參將張博不聽將令為由,殺張博滿門老小三十二人。五月,汪直遣西廠番子進(jìn)京,至今不知蹤跡?!惫M看著笏板有條不紊的訴說。
前面幾條在朱見深看來無傷大雅,都是些小事,最后一條卻讓朱見深勃然大怒。
表面上雖然沒有表現(xiàn)出來,心中卻泛起驚濤駭浪的朱見深扭頭對梁芳道:“查?!?p> 梁芳當(dāng)然知道這句查到底是什么意思,從五月至今,太子遭遇三次偷襲一次下毒,最后這一次偷襲,直接導(dǎo)致太子的常隨張儒險些身死?;噬峡梢匀萑踢@一切的幕后主使萬貞兒,怎么可能容忍汪直這個奴仆。
是以早就掌控汪直罪證的梁芳連眼皮都沒抬便直接回答:“陛下,屬實?!?p> 聽到后面兩個字,朱見深直接大怒:“好個汪直,竟敢壞我大明社稷,南京御馬監(jiān)還缺個管事太監(jiān),把他調(diào)過去。”
大朝會在皇帝的怒氣中匆匆結(jié)束,幾個想要扳倒汪直的大臣也沒了辯駁的機會,等到所有人都散去,朱佑樘這才腳步匆匆回到東六宮。
床上的張儒已經(jīng)清醒過來,朱佑樘二話不說就讓所有人都出去,只留下一個白發(fā)蒼蒼的老太監(jiān)在一旁伺候。
坐下喝了幾口水后,朱佑樘將朝堂上發(fā)生的事情說了出來,問張儒知不知道朱見深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這番詢問,未嘗就沒有考校的意思在其中,他實在想不明白,為什么之前不喜歡動腦子的張儒突然變得這么聰明了。
張儒是他最信任的人,母親紀(jì)氏臨死前,他曾發(fā)誓一生以兄弟待之,所以他不希望張儒變成另外一個人。
“如果我所料不錯,殿下聯(lián)系的人在朝堂上應(yīng)該連說話的機會都沒有。李裕、郭鏜之流彈劾汪直,乃是朝堂政治斗爭,那幫子武將一個個心高氣傲,自然不希望一介閹人踩在頭上。閹人,文武皆棄,就算汪直再有本事,在大同也沒他的用武之地。陛下之所以匆匆結(jié)束朝會,只怕是不想處置汪直。”張儒裝作不知道這是朱佑樘的試探,大膽說出自己的想法。
拋開私仇,汪直這個人還是非常不錯的,他有領(lǐng)兵作戰(zhàn)的本事,只可惜沒了男人的象征,就算能力再強,也難以服眾。
朱佑樘的注意被國事吸引,忍不住問:“為何如此?韃靼犯境,難道不應(yīng)該同仇敵愾么?為什么那些人容不下汪直?大是大非面前,難道父皇看不明白?”
張儒笑道:“殿下,陛下肯定是能夠看明白的,我大明能征善戰(zhàn)之輩不在少數(shù),難道還缺一個汪直不成?陛下這么做,一是不想惡了宮中那位脾氣越來越拐杖的萬貴妃,二是不想為您將來繼位留下尾巴?。 ?p> 兩世為人,張儒將一切看得極為通透。
然而這個通透,卻讓生性多疑的朱佑樘再次將重心回到了他身上:“虎子,你跟我說句實話,為什么你中箭之中變化如此之大?你我是兄弟,我不希望發(fā)生什么變化?!?p> 張儒輕嘆一聲,目光有些迷離的看向遠(yuǎn)處:“我長你幾歲,幼年相互扶持才有今日??墒堑钕孪霙]想過,他日你若為君,可還容得下我這個不上不下的臣子?以前的我不想動腦子,是因為殿下需要得到陛下的青睞,我只需要保護(hù)好殿下就行?,F(xiàn)在不同了,泱泱大明,有一個汪直就會有第二個汪直。
難不成光靠武力就能夠保護(hù)你?
說句不好聽的,陛下對萬氏用情極深,保不齊什么時候那萬氏就會攛掇著陛下行廢立之事。這一箭,讓我明白以一己之力對付西廠是螳臂當(dāng)車,我張儒能用血肉之軀為殿下?lián)踝∫淮伟导?,可能擋住第二次?p> 只有讓自己變強大,身邊的人變多,才有本事為殿下遮風(fēng)擋雨,才能為大明遮風(fēng)擋雨。
陛下于我如父,太后猶如臣之祖母,張儒不才,愿為殿下馬前卒,永世守衛(wèi)殿下身側(cè)。”
說罷,他不無惆悵的補了一句:“哪怕將來有一天殿下成了陛下,不再將張儒當(dāng)成兄弟,了不起張儒歸隱山林,有了朋友,也不至于落個凄慘下場?!?p> 氣氛顯得有些傷感,從小就通讀歷朝史書的朱佑樘也清楚張儒所說屬實。他上前緊緊握住張儒的手:“你一天是我的虎哥,一輩子都是我的虎哥。都說皇家無情,我說再多你也可能聽不進(jìn)去,往后的日子還長,你可以慢慢看?!?p> 門外一個有些臃腫的身影晃了晃,周圍的宮娥太監(jiān)跪在地上,一個個噤若寒蟬。那臃腫的身影抬腿邁步,腿還在空中,張儒的聲音又傳進(jìn)了他耳中:“臣是臣,更是子,臣可能會害君,子卻永遠(yuǎn)都不會害父?!?p> 聽到這話,門外那身影重重的踏進(jìn)了門檻,而后一聲怒斥憑空出現(xiàn):“好大的夠膽,竟敢攛掇太子,其罪當(dāng)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