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2章 于無聲處聽驚雷
“鐺——”
不到夜半，卻鳴更聲。
伶舟晈稍稍直起了身子，眸波微蕩，朝著這暫留的侯居室敞開門外瞥去。
居室內(nèi)，燭火罩在方正形狀的籠子里，火光正盛，映得周遭入眼處一片透徹的明亮。
如是這般，自襯得那門外幾來人的身影，在屋內(nèi)的人看來，多了幾分隱隱綽綽的魅影。
模樣身形，辯不太分明。
未及，來人進到居室內(nèi)，步入近前，伶舟晈便收回了視線，轉(zhuǎn)而卻是向安分坐在她身側(cè)，面上表情頗有幾分晦暗不明意味的綺蓮撤過。
自身的旁側(cè)，多了些動靜。
伶舟晈側(cè)過頭，這才發(fā)現(xiàn)，原本自己身側(cè)還空著些許縫隙的位置，已是又坐上一個人。
而這個人，好巧不巧的——正是之前同她一起被留到了最后的那姿容很是出眾小男孩。
“...好了，各位都已得了好去處，當(dāng)且自珍重才是，侍奉主家侍奉好了，保管是數(shù)不盡的好日子，還有，在南大陸，可千萬別想不開，做甚么逃奴的蠢事?！?p> “此次盛會即將結(jié)束，稍后，各位自會有各自主家來領(lǐng)?！?p> “...言盡于此，還望好自為之?！?p> 講話的人，平和的聲音，在對著“準(zhǔn)”奴隸們面前，莫名地透露出了份高高在上的傲氣，仿佛話語間，也定要自矜身份，務(wù)必做到一種從上而下俯視般的氣勢。
否則，便是辱沒了自己。
聆聽著這起訓(xùn)話的人皆不出聲，沉默以答，而臉上的表情，或多或少，帶著不盡相同的微妙。
負責(zé)訓(xùn)話的人仿似也并沒有打算要從他面前的這群人里得到什么回應(yīng)，將要說的話說完，自個兒就轉(zhuǎn)身離開，只在門口暫停腳步，道了句“仔細著點兒!”
旋即，就走得不見了身影。
壓抑沉悶的氛圍，在那人例行公事般地訓(xùn)完話徑自離開之后，逐漸蔓延開來。
——若候得各自現(xiàn)歸屬的主家派來的人相領(lǐng)而來，按照一開始送他們來此的不同奴隸販子們透露過的那相同信息。
他們，會被烙上屬于奴隸的標(biāo)記，不論，躲到大陸上的哪個角落，只要是南大陸的人，都能輕易地辨別出那歸屬與低賤的身份。
永世，不可消除。
說來，那般的奴隸印記，倒也有些諷刺，它看起來并不丑陋，反倒美麗如同精致的繡紋，形似一朵半盛開的牡丹，下落的方向，只在每個奴隸的手腕之處。
據(jù)說，烙下它只如在紙上蓋個印章一般，不痛不癢，只是一旦蓋上，便是擦不掉，洗不去，便是割肉剜骨，那半盛開牡丹之形仍能依稀辨認得出。
只因，烙下的顏色，會滲到骨子里。
真是詭異。
伶舟晈不自覺想起這些，心下涼涼，浸了個寒顫，不動聲色地，就又將目光側(cè)落到綺蓮的身上。
若是要有什么行動的話，定是要在那些主家來領(lǐng)人之前吧。
睫羽微微顫動，伶舟晈半垂了眸，眸中晦暗之色，細細地，沉了下去。
嘈雜，在越安靜的時刻，越加清晰。
騷動之聲，漸漸可聞。
“怎么回事？！”
“不知道啊......”
“那邊，看那邊，著...著火了?。?！”
坐在室內(nèi)的人，依舊穩(wěn)坐不動，然而彼此神色之間都多少露出了些不一樣的情緒。
只在這方室外把著門的幾人，卻是如是交談著，并且不安地行動了起來，而這微妙的對話，更使得室內(nèi)穩(wěn)坐的人群，心底濺起漣漪。
不動聲色地，伶舟皎視線低垂，左右顧盼，指尖輕抬，微微摩挲，最后眸光定定下落在綺蓮的面上，綺蓮那看似平靜的面上，絲絲縷縷滲露出的點點忐忑不安，就那么落入了她的眼中。
伶舟皎微勾了唇，眼稍微微上挑。
很老套的聲東擊西策略，但總架不住在這般滿是惜命的達官貴人的場合施展，不是么？只要亂起來，機會總還是會有的，而且后手...
伶舟皎細細地瞧了瞧綺蓮臉上覆蓋的神色，不由得，將手搭在了綺蓮的手背上，接著，卻是壓低了聲音，輕啟了唇，依身靠近：“阿蓮，你，擔(dān)心么？”
擔(dān)心－－什么？
綺蓮臉上浮現(xiàn)出些微恍惚之色，只淡淡地朝著伶舟皎看來，微微地抿了唇，一瞬反應(yīng)過來，頓了頓，道：“我...”
又沒有了下文。
伶舟皎輕皺眉頭，眼中似乎點點亮光游動，又似潺潺水波輕漾，側(cè)了頭，垂眸，好像一開始問出問題就沒有打算要個答案。
綺蓮的眼神落在伶舟皎的側(cè)臉上，卻見得伶舟皎似在喃喃自語些什么，聲音壓得極低，就連她也只聽得兩個模糊的字眼，像是“希望...”
外間的喧鬧聲愈發(fā)地大了起來。
綺蓮靜靜地向外望，不再去琢磨身側(cè)伶舟皎的動靜。
就在這時，一聲慘叫撕裂開所有的聲響，尖銳地刺進了場內(nèi)許多人的耳朵里——“殺人啦?。?！”
伶舟皎臉上神色絲毫未變，但眸光卻是透過敞開的木門，瞬間落在了帶著光亮的外間。
而在伶舟皎身側(cè)的綺蓮，更是在聽到那聲音的一瞬間，將那不知自己何時握在一起的雙手，更捏得緊了些。
這聲音，就連坐在室內(nèi)的人，一個個都聽得明明白白，那么，就更不必說守在門外的那些人了。
“怎么回事？”
“我們要不要過去看看...”
“那這里怎么辦？”
“留個人守著也就是了，這些奴隸也走不出去，那邊出入的門都還關(guān)著呢！”
“...”
“小吳，你過去看！”
“我...我，是?！?p> “快點！”
若說方才驚聞起火的時候，門外看守的人交談之中，聽起來還是只稍稍有些心慌之味，那么現(xiàn)在，他們明顯已是有些驚慌失措之意。
外間，聽得不甚清晰的各種嘈雜，各種叫嚷之聲，不斷傳來。
室內(nèi)原本粉飾的平靜，一如琉璃上皸裂的紋路，一點一點，破開。
這場布局，直到此刻才拉開了帷幕，鹿死誰手，尚未可知。
燈火明滅，光影點點錯雜。
伶舟皎側(cè)眸，望見綺蓮的臉上，神情，在光影交錯下，莫名多了細碎的黯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