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戰(zhàn)過后,稍有脫險,卻仍是在半途之中,尚未能絕對安全。
吟兒得勝凱旋,與茵子等會合一處,才終于一顆心放落下來,魚秀穎適才就擔心過她,此刻見她冷汗淋漓、臉色比剛剛還差,不禁更是關(guān)切,聽身旁將士說起主母斬妖除魔、引領(lǐng)著他們度過危機,才知吟兒動武開戰(zhàn)之事,見她氣息不暢,也就不奇怪了。
“不過,以防萬一,還是把大夫、穩(wěn)婆都找齊在盟主身側(cè)的好。”魚秀穎說,現(xiàn)下,軍醫(yī)大多被沖散,只怕難以尋找。
“秀穎,謝謝……”吟兒微笑看著她,其實一直就很欣賞魚張二的這個大妹,幫著她兩個妹妹追求柳聞因時,特有一副大姐的做派……然而,這句感謝才剛說完,霎時腹痛又再襲來,比方才不知激了多少,吟兒只覺手足都在痙攣,疼得立即抓緊了魚秀穎。
“盟主?。俊濒~秀穎大驚。
“真是、要生了……”吟兒精疲力盡,淡定強笑,“若到不了安全之地,便在路邊,找個僻靜處……呃……”疼到極致,她不禁低聲……
“我這就去找!”魚秀穎大驚失色,立刻去追,另兩個妹妹一起將吟兒扶到個僻靜處躺下,見她衣裙下真有一大片血,皆是又急又怕,茵子幫不了忙,只能給吟兒擦汗。
那種尖銳的痛苦,縱使吟兒不曾生過孩子,卻體驗過……漸漸地,吟兒只覺身體再度被那股撕扯的痛楚反復(fù)、斷續(xù)、加劇地侵占、鋪滿、貫徹……是那種,很熟悉,很熟悉的疼……
就是那個畢生難忘的夜晚,天闕峰上,萬千川軍當前,蘇降雪的尸體還沒有寒卻,隨之,是小猴子,被這熟悉的疼給搶走了,吟兒拼命地想留住它,卻握不住、夠不到,明知道那是林阡最想要的孩子,明明知道……
此刻,一樣的溫熱、腥氣、殘酷,因為吟兒,又再一次不聽話地動武,但是這次,一定要留住小牛犢,不可能、也不應(yīng)該再失敗……但,總還是怕失敗的,因為失敗過,所以不知道這是失敗還是成功……過去那許多天的籌謀,那與林阡決絕的冷戰(zhàn),還有向?qū)④娕R死時的期待,全部都如潮水般涌來……吟兒攥緊了拳,虛弱發(fā)聲的同時,淚也已模糊了眼角。陣痛時有時無,孩子仍未生出,吟兒漸漸竟失去知覺。
“姐姐,醒醒,姐姐……”昏沉間再疼醒,只聽得茵子哭喊。
“嗯,茵子,我還在呢……”吟兒艱難側(cè)過臉去,對茵子說,全身虛汗,不知是因生子,還是那火毒關(guān)系,偏偏寒冬臘月,身上一出汗就容易冰,吟兒覺難受至極,卻竭力保持輕松,要茵子也輕松,“除夕……小牛犢,竟是只小老鼠?!?p> “呵呵……”茵子笑起來,笑完卻再哀傷,“姐姐,陰陽鎖,今天沒法施針了……”
自茶翁死后,但凡林阡不在,都是茵子給吟兒施針對抗陰陽鎖,茵子也曾答應(yīng)過茶翁,待小牛犢一旦出生,就給吟兒用青桐尾驅(qū)毒。
“嗯,今天……就忍忍……未必發(fā)作?!币鲀捍_實覺得陰陽鎖沒發(fā)作,但身上卻隱隱發(fā)熱,越來越熱。
“大夫來了?!濒~秀穎追回來好幾個大夫,統(tǒng)統(tǒng)聚在吟兒身邊,連氣都沒喘,又去找穩(wěn)婆。
然而,對于尋常大夫而言,吟兒早已藥石無靈,他們把脈之后都覺奇特,對吟兒的了解還不如茵子,故吟兒這時也只差個穩(wěn)婆罷了。他們各自都用盡醫(yī)術(shù),試圖幫吟兒穩(wěn)住危情。不知幾個時辰過去,天色已漸漸暗了下來。吟兒時而清醒,時而卻昏迷,終等到穩(wěn)婆來時,幾近人事不知,更還因火毒發(fā)作而吐出一口血來。
見她吐血,這些百姓全然惶恐,哪還再敢留下,那穩(wěn)婆也不是專門接生只是略懂,是以見到這狀況立馬就嚇跑了。
這也許,就是命了……吟兒略能緩氣,心中難免傷感,轉(zhuǎn)頭往北看,漆黑天幕,無星無月,陰沉的氣候,壓迫的山河,遠處似有殺聲起,不知是近處的泰山,還是遙遠的濟南……
濟南,此刻正與岳離、尹若儒交戰(zhàn)彼處的林阡,是該如何以一雙飲恨刀破去尹若儒的邪幽,繼而挑戰(zhàn)起日月天尊岳離,并帶領(lǐng)著千軍萬馬,踏平他敵寇的領(lǐng)地……那磅礴無垠的疆場,那氣凌霄漢的江湖,全都是吟兒的今生最愛。
他一定會贏的,一定會殺回泰安,一定會再翻覆這棋局,一定……難道不見岳離都不是攻、而是守?吟兒輕輕呼吸著這里流傳著血腥的空氣,周遭的一切越來越渺小,越來越模糊,卻覺得他的身影越來越偉岸,越來越清晰——可是,吟兒也很懂,即便能挺過去,迎來的也只是,他和她父親的對決,想到這里,心里總漾著一絲淡淡的愁……
吟兒煎熬之余,只覺臟腑百骸全在燒,疼楚了幾個時辰,卻遲遲聽不到小牛犢的一聲啼哭,無人能救,無人敢救,雪落得越來越大,風雷不止一次滑蕩在耳邊、身下,約莫亥時,吟兒竟聽見有軍隊臨近……因躺在地上,她比他們?nèi)魏我粋€都早知悉,是以即刻被顫醒,令不遠處高手去探查:“去看……金軍主將是誰!”
那時她氣若游絲,之所以說出這句,是想說,若那是邵鴻淵所領(lǐng),也罷,他是一定會要她命的,不為別的,因她是林阡的女人,所以,如果金軍打來了,他們大家就先逃吧!
手腕一緊,知是陰陽鎖,極度虛弱的吟兒,承受已到極限,在再度吐血的同時,吟兒知道,小牛犢,是生不出來了……查探的將士始終沒回來,也不知遭遇了什么險情,吟兒幽嘆一聲,已無時間等下去,愛憐地看了茵子一眼:“茵子……快逃吧……”
“不……”茵子驚恐地瞪著她,手上的帕子沾滿了血跡,卻始終不肯離開她。
“跟壞叔叔說,這輩子,我什么都不悔,只對他有愧……他說得對,答應(yīng)他的話,常常做不到,可這次,他不能怪我啊,是小牛犢不好……他,他不必給我報仇,金人……并無對我不起?!彼ㄈヒ鹱拥臏I,柔聲說,“快逃吧。茵子,你們……”
“盟主!”魚秀穎卻搖頭,“我再去尋,一定能尋到!不能讓盟主就這樣死了!”
恰在這時,回報傳來:“金軍將領(lǐng)是護國軍、凌大杰!”
不是邵鴻淵,那就還有一線生機!吟兒一喜,喜悅過后,卻知凌大杰雖不冷血,武功卻和邵鴻淵相當,這里誰人能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