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2章 但為君故
安內(nèi)遠比攘外激烈。
沖天而起的戰(zhàn)角，越高亢越像嗚咽。滾滾征塵中，無論將帥或兵卒，命都因鋒矢而懸。
淪落在烽火的漩渦里。報君黃金臺上意，提攜玉龍為君死。
直到殺氣被晚風(fēng)吹涼了，再不用為了各自的信仰而舍命，由南往北看，桃源村只剩幾縷殘火，在荒地上起伏喘息。
這一戰(zhàn)煞是慘酷，蘇慕離被辜聽桐斬斷的右腳，早已埋葬在了遍地焦煙里，再也找不到；蘇慕霖為了給哥哥爭取逃離的機會，腰上纏滿了自己精制的炸（和諧）藥，以整個身軀撲到了辜聽桐的戰(zhàn)馬之上；辜聽桐及四周一片追殲人馬，從威風(fēng)凜凜到血肉模糊的時間，長不過一聲巨響……
嘆蘇慕霖那般膽小怕事，卻竟然如此兄弟情深，火藥的威力裹挾著刺眼的強光蕩及八方，同時摻雜著屬于他蘇慕霖的淋漓血污——他被炸得四分五裂、尸首無存，卻保證了他的哥哥一線生機。
蘇慕離和辜聽桐、海逐浪、郭子建都看見了，被風(fēng)泯滅的蘇慕霖乖巧白皙的面容里，竟有一剎那的冷峻和決絕……
?。?p> 夕陽瞬間掉進了深淵里。今天的月，似是從塞上來，翻過山天，沖破邊陲。
“盟主，我初入短刀谷時，曾和蘇家?guī)孜恍值軐飘?dāng)歌、風(fēng)花雪月。不是別人杜撰的，是真真實實發(fā)生過的事。蘇家兄弟姐妹，男子年輕有為，女子不輸兒郎。最重要的是他們感情深厚從未有過不和，父慈子孝真叫旁人羨煞。”海逐浪趁著作戰(zhàn)間隙回到黔靈峰上，對吟兒述說著蘇慕霖犧牲的壯烈，記憶影影綽綽，“慕霖他溫柔文靜，見過他的人，都忍不住要去愛憐他……然而，生生死死，實在難料……”
“海將軍，川北之戰(zhàn)，真教你左右為難了……”吟兒紅著眼眶，她知海逐浪和蘇家關(guān)系匪淺，曾也真的挖心掏肺去結(jié)交蘇家人，奈何要被蘇降雪出賣。
“現(xiàn)在蘇慕離拖著殘軀躲在墓室三兇家里，我竟有些……不忍……”海逐浪嘆了口氣，“不過，這樣的結(jié)局雖然殘忍，總比讓我見到林兄弟和盟主你顛沛流離要好得多。既然蘇家和林家對峙是肯定躲不過了，那海逐浪，有林兄弟和盟主就夠?！?p> 吟兒一怔，微笑：“其實我倒真是還沒回過神來，原來天驕和勝南是串通做戲的，偏偏還那么真實……”
“對了，盟主，事已至此，你對天驕，應(yīng)該不會再有懷疑了吧？”海逐浪趕緊問。
“那倒未必?！币鲀鹤搅四拒饺鼗ǖ乩铮察o地欣賞著月光，“海將軍，你也坐下來吧，這里的花香聞著很舒服，教人沒有煩惱?！?p> “為何盟主說‘未必’？盟主要怎樣才能完全對天驕釋懷？”海逐浪緊張地問。
“唉?！币鲀哼@才明白海逐浪對林阡是何等忠心，嘆了口氣拉他坐下來，詭秘一笑，“那就要看，天驕私底下有沒有說過勝南的壞話了?！?p> “天驕他，由始至終只說過一句責(zé)怨林兄弟的話?！焙Ｖ鹄苏f，“天驕只說過林兄弟是個糊涂鬼，有那么多人心甘情愿地為他生為他死，他卻還不領(lǐng)情。”
“是嗎，這個糊涂鬼，是不想那么多人心甘情愿地為他生為他死啊?！币鲀簻I盈于睫。
海逐浪一怔，點頭領(lǐng)悟。
“你的王者之刀，送還他了嗎？”吟兒關(guān)切地問。
“顯然送還了，否則，還真成了我心里的一個結(jié)?！焙Ｖ鹄诵χf。
“那敢情好！”吟兒興之所至，如以往那樣一掌拍在他臂上，把他傷口上的繃帶一下子弄亂了，趕緊手忙腳亂地要重新幫他包。
海逐浪卻使勁地往后移，一直推卻，直到又站起來：“不，別重新包，不用，真的不用！”
“為什么？血已經(jīng)出來了！”吟兒一愣，瞪大了眼睛不解。
“這傷口，是林兄弟他幫我包的?！焙Ｖ鹄苏f，情深義重。吟兒先是一愕，隨即懂了，笑了笑：“難怪那么丑了。”
“世間好像人人都在算計我，卻也人人都對我有情義，但論恩重如山，論雪中送炭，一個都比不上林兄弟。”海逐浪說得堅定，“所以盟主只管放心，無論將來還要發(fā)生什么，海逐浪都永遠跟隨你們?！?p> “我放心，我當(dāng)然放心。”吟兒一笑，嘆息，“若連海將軍都不能信了，世間便再無旁人可信?！?p> ?。?p> 閑聊了許久，卻不知半里外如今形勢如何，只聽得見鐘聲凌亂和兵馬動蕩。
這天下易來換去，其實又哪里是屬于某一個人的天下。
“真想下山去和大家一起去打啊?！币鲀核秃Ｖ鹄穗x開時，眼中飽含向往。
“盟主，總覺得天驕和林兄弟之間，還是有一個忽隱忽現(xiàn)的問題，而且與盟主你有關(guān)。否則，林兄弟不會把你藏在這里，還吩咐我有空就回來保護你?！焙Ｖ鹄撕鋈徽f。
“什么？”
“其實這次林兄弟的隱居，恐怕并非自愿，而就是為了盟主你。雖然隱居黔靈峰這個決定，看似他比你更堅定，但論對黔靈峰的喜歡，他顯然不及你?！?p> “為了我？”
“林兄弟怕是真的有什么解釋不了的原因，所以興師問罪之時，才理屈詞窮沒有一句回應(yīng)……”海逐浪嘆了口氣，說，“我曾見天驕與云藍前輩背后私語，覺得這些日子以來禍亂的根源，就是在天驕和云前輩的話里?！?p> 吟兒一震，手足冰涼僵立，猛然憶起七月二十云藍在迷宮內(nèi)對她說的一句“你想知道自己的身世”嗎，反復(fù)環(huán)繞心間的，是林阡從川東開始就反復(fù)搪塞的一句——“有些原因，我解釋不了?！?p> “黔西局勢由始至終，雖然蟄伏最深的是厲幫主和李幫主，最正義的人好像是我，但最清醒的人，一定還是天驕?！焙Ｖ鹄巳缡钦f。
“難道我爹娘是江洋大盜、罄竹難書？可是我沒所謂啊，有什么好所謂的呢？”幸好吟兒一時無法往金國公主的那個方面想，卻因為聽說林阡仍是為她，而面帶憐惜之情，“這個糊涂鬼，何以為了我一個而處處受制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