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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宋風煙路

第252章 琴弦斷,天作合

南宋風煙路 林阡 7085 2010-06-21 15:27:21

  臨近的諸多零落小鎮(zhèn),這些日子成了勝南、云煙、吟兒閑來必當光顧的地方,一來勝南每到一處都習慣去熟悉周邊環(huán)境地形,二來兩個丫頭耐不住對新鮮地方的好奇。一聽說可以隨勝南四處走走,云煙自是欣然愿往,這也正滿足了勝南心愿,勝南不無欣慰,她欠他的豐都,終于要在黔西還他。又其實,是他欠她的。

  有云煙在身邊陪伴,情緒再怎樣受挫也不可能低落,而吟兒,雖說不是每次都與他二人一起,但只要有機會一同出游,都會給他們帶來別樣的快樂。不過,云煙對吟兒好像要比對勝南還親,一路上兩個丫頭知識互補、談笑風生,勝南在旁邊只有被冷落的命。想吃吟兒的醋,卻又吃不得,有時候也惘然,為什么會覺得,生活里有她二人便夠了?可能是因為這么多日子闖蕩江湖歷經(jīng)風雨,最貼心的都是她們,在身邊的也都是她們吧。他們?nèi)齻€,到哪里也像分不開了……

  突然間,心里有個不想深究的念頭,過這么幾年,吟兒終會嫁人,也許是瀚抒,也許是越風,甚至是川宇,那時候,云煙和自己恐怕都會不習慣吧。想不到,自己會自私地不想吟兒離開??墒牵部炝?,也許不到一年……勝南庸人自擾,突然就有些不悅。勝南卻不知道,其實云煙和吟兒都早已選擇陪在他身邊不離開,無論是霸王還是政客,怎么軟硬兼施都拉不走。

  便即此時,突然迎面一匹罕有的純紅色駿馬與勝南擦肩,把注意力不集中的他帶倒在地。云煙吟兒一驚皆去相扶轉(zhuǎn)頭再看,那駿馬東撞西竄,似乎是發(fā)狂所致。集市上平靜片刻被打破,一干民眾在灰塵中央收拾著殘局,怨聲載道。在無數(shù)東倒西歪雜亂攤鋪的大背景下,已經(jīng)看不清馬上面是否有人。

  “真掃興!”吟兒看見路人都落荒而逃,對那肇事之馬平添了義憤。

  “沒事吧?”云煙發(fā)現(xiàn)勝南沒受什么傷,放下心來。

  只是一瞬間的功夫,集市淪落成了廢墟,那紅馬,倒真有點洪山主的風格,勝南心中有數(shù):座騎出現(xiàn),瀚抒必定已現(xiàn)黔州。

  “大家看一看,有沒有少什么啊?!薄皶粫悄醢?,他會不會趁亂又擄人?!”群眾們七嘴八舌,談魔色變,卻什么事都要往魔王身上瞎聯(lián)系。

  “那會不會是你們要找尋的馬?”云煙輕聲問他倆,“是那位洪山主的座騎么?”

  吟兒一愣,摸摸后腦勺:“是嗎?倒真有些像。”

  “跟死它。”勝南一笑,重新上馬,掉轉(zhuǎn)方向。

  “難度太大了。平日里已是風馳電掣的西夏名駒,一癲狂起來,如何跟死?”吟兒一怔。

  “按‘亂’索驥?!眲倌闲χf,吟兒不知怎的,在他面前,所有的聰明和口才都跑到云外去了,全問傻問題,臉紅耳朵熱。

 ?。牐?p>  又聽撫琴聲。

  等走近了琴聲所屬的那座石屋,發(fā)現(xiàn)紅馬正悠閑地在屋旁倘佯,像是被琴聲馴服,不復半日之前的浮躁癲狂??諝饫镞€傳來一陣苦味,濃重得刺鼻,顯然是有藥在熬。

  勝南聽得出,這不是瀚抒的琴聲,執(zhí)拗的瀚抒,暴躁的瀚抒,心事太多的瀚抒,彈不出如此心境。難道是猜錯了?但眼前此馬獨一無二,必定是洪瀚抒那一匹。

  紅馬所在不遠,卻有一堵已然倒塌的墻,對應去看,馬身之上有些新傷。正巧有個小姑娘從斷壁殘垣后面出來,與眾人照了個面,才不得不令勝南吟兒汗顏世界之小。

  難怪琴音里有些許清高淡泊之氣,原來撫琴者正是船王玉門關,而那小姑娘,賀蘭山,怎么會這么巧,也從夔州來了黔州?勝南備感蹊蹺。這個時候,老人應該把他們留在身邊,協(xié)同看管黃鶴去、冷冰冰啊。

  琴聲還在繼續(xù)中,吟兒與勝南也不便去打擾玉門關,任他彈下去。

  “蘭山姑娘怎會也在此處?”吟兒先問賀蘭山。

  “正好是跟著師兄一起,來黔州會故友的。他的同窗好友,現(xiàn)今正好在黔州為官?!辟R蘭山神色里略帶遺憾,顯然,老人起名起對了,春風不度玉門關。

  “那……這匹馬從何而來?”吟兒指向洪瀚抒座騎,難道說洪瀚抒也在這里?但按理說,他和船王的脾氣,足夠從八月水火不容到九月的。

  “這匹馬,說來話長了。我與師兄剛來黔州的第一日,住的是一間草房,可是立刻被這匹馬撞了,那肇事的姑娘賠禮道歉后,師兄也沒有再多理會,便帶我到這邊來,住了這間石屋,哪知道還是又犯上了那姑娘,她用同一匹馬又對著咱們屋子撞了一次……”賀蘭山說來,不知用笑好,還是用愁好。

  “哦?世上有這等巧事?”吟兒饒有興致。

  “不過她沒有上次那么走運了,上次撞的是草,這次撞的是磚,她傷得不輕,現(xiàn)在還沒有醒過來,咱們師兄妹原本便沒帶多少銀兩,也不好去和誰求,只得先照顧好她,對癥下藥……”賀蘭山苦笑。

  “哪個姑娘?難道是宇文姑娘?”能代洪瀚抒管馬的姑娘,有且只有宇文白一個,想到多日不曾見她,吟兒立刻沖進屋去,卻只見玉門關一邊撫琴一邊在等藥,而睡在床上的女子吟兒也認得,竟是蒼梧山幾面之緣的孟流年!?吟兒摸摸后腦勺,相交滿天下,想不到天下都來黔西相交了。

  云煙亦又驚又奇:“那不是流年姑娘么?”

  勝南點頭:“不錯,她嫉惡如仇,懲治魔王少不了她,而且她好像就是黔州當?shù)厝?,出現(xiàn)在此并不稀奇。不過,她為何要盜祁連山的馬?難道是路見不平,心生馴服之意,卻高估了自己?”

  吟兒冷笑:“祁連山也真是笑人,跟盜馬有關系的人擒了不少,誰料到馬還四處流落,盜馬的越來越多。”

  勝南拍拍她肩膀笑說:“這樣一來,瀚抒的蹤跡更難求了。對了蘭山,孟姑娘的傷勢有無大礙?”

  “林大哥放心,過幾天便好了?!辟R蘭山自信醫(yī)術。

  船王一曲已畢,走到眾人身邊來,他的到來,令勝南吟兒都收起方才語氣,肅然以對,準備接受他要求或問話。

  他一臉嚴肅,捧著藥碗說:“呃,你們來了,便多坐會兒?!焙唵握泻暨^他們,把藥碗給了賀蘭山,說罷,又出門換個地方撫琴去了。這樣的人,讓人一眼敬憚之——他可能不討厭你,甚至可能還喜歡你,卻在每個言語每個表情里,與你保持距離。

  蘭山忽然呵呵地跟他們笑:“師兄不敢多看這姑娘,看見她他便臉紅。”

  吟兒勝南都一愕,面面相覷,船王?也會臉紅?不過,以清高處世的流年,來搭配謹慎接物的船王,倒算登對。

  當江湖忙亂到天昏地暗,黔西的小城鎮(zhèn)里,倒是可以生出一段天作之合的好事來,云煙和吟兒比賀蘭山還要期待孟流年醒。

  眼花了嗎?勝南忽然看見,蘭山的手腕處向上好像有一片很重的血瘀,好像是很多道、非常明顯的鞭傷。是誰在虐待她?可是這個小丫頭,私底下并不在意這些傷痕,從來沒有流露過絲毫,勝南本以為,她只是個活潑可愛的小女孩罷了。事情,卻好像沒這么簡單——船王要來會故友,何必把賀蘭山帶在身邊?

 ?。牐?p>  武林風平浪靜了不少日子,云煙、吟兒的生活卻翻天覆地,頻繁地去幫賀蘭山照看流年。勝南去得不多,十幾天來周圍城鎮(zhèn)大街小巷都了如指掌,卻與誰都相安無事,最厭的,也正是這亂事之前的平靜。

  這一天的傍晚,策馬歸來時又遠遠被船王琴聲吸引,勝南不得不選擇那條偏僻路徑,走到鄉(xiāng)間小路上去,牽著馬兒隨音律而踱步。

  那悠揚的琴聲,如戰(zhàn)國的硝煙,彌漫籠罩,揮之不去。船王也許也已察覺,黔州有亂。

  他家階前,只有蕭瑟秋風和隱約蟲鳴,曲調(diào)間,萬籟之音此起彼伏。

  古琴音,婉轉(zhuǎn)悠揚,簾中人重彈另一曲,悠然與大自然協(xié)調(diào),那琴聲描繪出的景色里,有勝南無法遇見的平湖秋月,有勝南很想目睹的綠楊煙外,也有玉澤一個人經(jīng)行的姑蘇寒山,還有,蒼梧海風的意境,她和他都體會過那傲骨,卻是在不同時、不同處……唯一一次同時同地,在滟滪堆,有同樣的視野,卻在那日此時,仍然牽丟了她的手……

  不對勁,這首曲子里突然開始雜亂,像是瀑布從山間一瀉千里,邊飄蕩邊交疊,時而卻停滯不前,翻轉(zhuǎn)不下。

  往前走,好似有千軍萬馬一并廝殺而來,卻遭逢萬丈懸崖,風雨橫灑,

  一轉(zhuǎn)眼,又變作滿目蕭然,葉崩碎而盤旋,以急隕來哀悼人間。

  一切來不及遐想,音樂卻驟然停止。

  聽得見,一根弦斷了。

  船王帶著些許沉悶回頭,恰好看見階前聽音的勝南。勝南微笑問他:“船王的心里,似乎有不少矛盾和郁積。”

  船王也笑起來:“真不喜歡你這樣的人,別人有什么心思,都會被你一眼看穿?!?p>  勝南輕聲道:“只是從你曲中聽得出,你曲中有踟躕不前。彈斷弦,是郁積無處可發(fā)?!?p>  “想不到你倒是也聽得出個中心情?!贝鯂@息,“我和你,卻終究不是同道。你贊成作戰(zhàn),我期待和平。雖然你的一些見解,我聽了未必不信?!?p>  勝南點頭:“所以朝中才分主戰(zhàn)主和兩大派別,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信仰,不能強求?!?p>  “可是我的師父,卻總是喜歡強求?!贝鯉е抟?,說出這么一句。

  “蘭山姑娘身上的傷,是不是和尊師有關?”勝南揣度,船王和他的師父,恐怕已在夔州反目。

  “我的師父想必你也見過了,只是那天我已經(jīng)帶著蘭山離他而去?!贝趵淅涞?,“他做得太過分,我不得不帶師妹走?!?p>  “老人家難道是……虐(和諧)待了蘭山?”勝南猜測著,卻不敢相信,慈眉善目的老人,憑何要去打毫無過錯的賀蘭山?!

  “他有個永遠都改不掉的嗜好,虐徒。高興的時候喜歡鞭徒弟,不高興的時候也要打,做他的徒弟,實在是太辛苦,每一個徒弟,他恐怕都沒有放過……”船王神色黯然,“無法體會,他為什么會有那樣的嗜好,我們越痛苦,他越興奮,卻打得越重……”

  “可是,若只是單純的鞭打,船王不會把蘭山帶出來離開他。因為畢竟已經(jīng)習慣了他十多年,不會因為鞭打便與老人反目?!眲倌险f。

  船王點頭:“是啊,當我得知你們戰(zhàn)勝之后,便知道蘭山再不走便來不及了。師父要讓冷冰冰痛苦,想當著她的面,打蘭山,甚至可能會危及蘭山性命……”

  勝南一驚:“蘭山其實不是姓賀,而是姓賀若,是冷冰冰與賀若松的親生女兒?我聽說,冷冰冰與賀若松除了一個女兒被人強行搶走,再無子嗣,難道那個女兒便是蘭山?”

  “不錯,蘭山正是冷冰冰的女兒?!贝跻恍?。

  “可是,老人與我協(xié)商要俘虜時,只說要勸黃鶴去和冷冰冰回頭,怎么會……要讓冷冰冰痛苦?這究竟是為什么……”勝南略帶不解。

  “因為師父癡戀她,當年收養(yǎng)她便癡戀她,傳她武藝也癡戀她,等她長大了更是癡戀她,可是冷冰冰恨師父的糾纏,寧愿先嫁給易邁山斷了他念頭,后來寧愿離開宋國去了金國。他仍然癡戀她,用金宋關系阻礙她,他越阻礙,她越要嫁給賀若松,哪怕她厭惡賀若松。師父不死心,搶走了蘭山,撫養(yǎng)她長大。你可知師父對蘭山,從頭到尾便沒有什么憐愛,什么都沒有給她過,和她傳述的江湖都太簡單,讓她學的武功招式,只是師父閑暇時候想起的對抗黃鶴去的招式……”船王冷冷道,“我真的不能再容忍師父這等作為,他雖是一代宗師,有些方面,卻令人難以承受……”

  “然而蘭山卻從不流露出這些來,還是個活靈活現(xiàn)的小姑娘,愛哭愛笑。唉,小小年紀,便如此懂事?!眲倌蠂@息著,難怪初次見到蘭山,便覺她骨瘦如柴,比她實際年紀要小。

  “我真的,背叛了師父,可是,我不得不背叛……”船王低聲說,“我只想用出走來告訴他,有些事情,他真的錯了,而且錯了一生?!?p>  “所以船王并不是來黔西訪友,而是對師父有愧疚,想幫師父關心大局?!眲倌暇椭?,哪可能這么巧?船王看似漠不關心,實際卻對抗金聯(lián)盟沿途護航。

 ?。牐?p>  “師兄是來黔西訪友,誰知竟會紅鸞星動?!辟R蘭山對云煙和吟兒描述說,初次邂逅孟流年的那天,那女子一身黑衣策馬馳騁而來,趕超英雄也不失秀麗端莊,更巧合的是,她身上有一種氣質(zhì),師兄身上明明也有,好像是,對世事都很倦???只是三言兩語的功夫,偏在舉止神態(tài)里,流露出一種冷淡,就讓船王的漠然棋逢對手。

  只不過,船王和賀蘭山都不清楚,孟流年的志潔行廉和嫉惡如仇雖然不假,卻因為缺乏江湖經(jīng)驗而對是非的認識有欠缺,所以,她醒來的時候,注定了與船王師兄妹想象中完全完全相反……

  便是這日午后他來看她傷勢的時候,她終于翻了個身轉(zhuǎn)過臉來,眼睛微微作動,似乎是將要睜開,船王如釋重負,邊貼近她瞧她,邊喚蘭山來看,孰料剎那間孟流年睜開雙眼看見他面孔貼近自己面孔,下一個瞬間,她一腳便踹了過來。船王還不知發(fā)生了什么,愣是被那一腳給踹了開去,還沒抬起頭來,一把锏應聲而落,丟在船王身邊。

  “你還是自我解決了好。”孟流年冷冷說著。

  賀蘭山聞聲而來扶起師兄,轉(zhuǎn)頭怒視孟流年:“你這女子,豈能如此恩將仇報?!”

  “不用再假惺惺,你們定然是淫(和諧)魔手下。說!蓄謀已久要強擄我么?”

  “淫(和諧)魔?你撞了我家房子,還想誣蔑我們是那十惡不赦的魔王?”賀蘭山一怔。

  “為何我別人不撞,獨獨撞你家?那當然是你們的陰謀,說,你們是受哪一梟的指使?!”孟流年冷笑起身,剛一下地便一陣暈。

  船王趕緊伸手去扶:“姑娘切莫誤會,這兩次巧合,可能是因為,在下與姑娘實是有緣人?!痹矫柙胶?,流年當即掙脫開他手臂:“誰會跟你這淫(和諧)魔有緣?!”以另一锏代步,方行數(shù)步,支撐不住再次摔倒。

  剛好面前的船王正在俯身幫她拾剛剛的那一把,沒有來得及避讓,孟流年整個人便倒在船王身上,當下賀蘭山眼前一幕,二人各握一锏倒在地上,相互疊加沒有站得起,其情其境,賀蘭山瞠目結舌。

  孟流年裝作很冷漠來掩飾尷尬,船王則一改平日嚴肅刺人,也滿臉通紅:“姑娘還是先躺著吧……姑娘的傷還未好,還需要養(yǎng)病數(shù)日……”

  流年頭痛欲裂不能移步,終被船王和賀蘭山扶了回去,然則她武器緊握手里不肯松開,仍然橫眉冷對:“你們最好記得了,但凡奸險之徒,都是我孟流年的敵人,你們作惡多端,必將……被我……鏟除……”說完,已無力氣。

  船王面色依舊:“可是,姑娘有些黑白不分,這樣下去會永遠顛倒善惡?!?p>  孟流年心念一動,蒼梧的舊事席卷而來,還沒有想通,又沉沉睡去。

 ?。牐?p>  半夜醒來,孟流年擦去額頭冷汗,忽然聽到一陣悠揚琴聲。

  忽然真的清醒了,對,這樣熟悉的感覺,像極了蒼梧,血色的夕陽,傲骨的清風。

  可是,除了朦朧的霧氣和闌珊的燈火外,什么都沒有,什么都找不到了,有的只是虛偽的人性,張潮的陰險狡詐,李辨之的惡毒無賴,張夢愚的佯裝稚嫩……她卻被蒙蔽在虛偽以外,時隔半年再想起,都覺自己誣陷越風的情景太荒謬,根本就是那群人的幫兇。

  從此,怎可能不與師門斷交。所幸那混濁的海霧里,還是走出了一絲清風。

  流年落下淚來,她不知這琴聲從何而來,勾起她對往事的回憶,凄婉到斷腸碎心。

  “可是,姑娘有些黑白不分,這樣下去會永遠顛倒善惡?!笔前。约褐恢晃兜叵胍獡P善除惡,心潮總是太澎湃,自以為可以代表公平,卻不通人情,根本就不懂公平是什么。

  琴曲仍舊不停地回響,她坐起身來,窗口有簾,聽風而移,她隱約可以看見撫琴人,原來是他??鞓?,痛苦,卻都被他彈奏得好猶豫。

  指縫里又留戀了多少歲月?光陰中又擦肩了幾多路人?流年倚在床頭,突然很想問他,他的故事。

  琴聲止歇,她看他從門前經(jīng)過,隔簾她輕聲說:“對不起,誤會了閣下是魔人。”

  “無妨?!彼犚?,隔簾回應,“姑娘白天并沒有清醒。”

  “不,我并不是因為受傷才不清醒,而是從來便不清醒。這人世間有許多事情,若不遠避,終將令自己深陷,無法自拔……”孟流年黯然。

  “是啊,世間事,越往內(nèi)看,越看不清楚,越靠近,越會迷路。”船王一笑,“不如從外面看?!?p>  “閣下適才一曲不同凡響,是否因為斷了一根弦?”流年若有所悟。

  船王一驚:“姑娘何出此言?”

  “因為有些曲調(diào),不愿出現(xiàn)樂中。不出現(xiàn)也好,反而動聽”。流年忽然懂了,那自己就繼續(xù)去堅持正義,只是不要去代表就好了,邊緣人照樣可以實現(xiàn)懲惡揚善的理想。

  “知音少,弦斷有誰聽。”船王一笑,前日被林阡聽到弦斷,卻由流年聽出弦斷,一為“聽到”,被人發(fā)現(xiàn)心事,一為“聽出”,被人察覺心弦,畢竟不一樣。也許,正因為林阡與他不同道,而孟流年和他是同一類人,都已倦怠一切是非,無論是因為看清或是看不清,他和她,都屬于江湖,卻都在最邊緣。

  “以前我住在海外一段時間,島上的風很傲骨,吹起來像在吟唱,光線從海風里透過來,那種感覺和曲調(diào)一起印刻在心里,總是很深刻。島里面的人喜歡銜葉而歌,所以,我才有些‘知音’吧。”孟流年回憶起蒼梧山點點滴滴,本以為那里是最好的遠避塵世之處。

  “難怪姑娘身上有超然之氣?!贝跻矝]有想到,會在第一天夜里就可以如此長談,到此時此刻,白天那誤會,早已煙消云散。天命真是很奇妙,若非琴弦斷,豈有天作合。

 ?。牐?p>  船王是算局之人,向來不算自己的命運,卻萬萬沒有想到,此番在計算大局之際,會突然算知自己有一場姻緣造訪,可能是因為這姻緣系著大局?然而,終究還是因為涉及自身而算得不太準,所以也不能與孟流年多陳述,一切只能夠順其自然。

  而如今黔州的大局勢,船王洞悉以后卻不想告訴林阡,怕林阡知道了傲慢輕敵——因為形勢太有利,慶元四年九月,必定是抗金聯(lián)盟又一個最好的時候。天下勢,一局定。

  過去的這一整個八月都風平浪靜,抗金聯(lián)盟是該再一次厲兵秣馬,拭刃備戰(zhàn),厚積薄發(f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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