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3章 破竹勢,腹背雙雕,唇亡齒亦落(2)
夜半，不知敲了幾更，完顏猛烈某位副將謹慎小心地起身解決三急，許是入秋的緣故，冷得直打哆嗦，就在心理最脆弱之際，忽聽隔墻傳來對話聲：
“據(jù)說金人要在咱們井水里下毒，威脅林少俠撤離……”
“怕什么，咱們這么守著，能出什么事？”
“那幫金人如果實在敢這么做，就太卑鄙了……”
“兄弟你等著。咱們這兒只要有一個喝水鬧肚子了，我就立刻以牙還牙，去完顏猛烈和陳鑄的井水里也下毒！”
“哎喲，別說我還真有點腹痛……”
“兄弟，你怎么了？怎么了？好啊，這是金人們逼的，怨不得我！”
該副將聽得越來越緊張，縮在茅廁不敢出來，不久之后果然月照兩道黑影，晃過了守衛(wèi)齊至自己院中井旁，躡手躡腳不知做了什么，副將心下悚然：幸好我今天起夜，否則豈不要被你們下毒害死……我大金正規(guī)軍實力雄厚，怎么可能有你們那么下三濫！
?。牐?p> 整整一日，完顏猛烈與陳鑄部下之眾未敢喝水吃飯。
在白帝城要存活下來，如果首領(lǐng)沒有下達命令，誰也不敢偏離據(jù)點半步。更何況多事之秋，還有個大威脅大張旗鼓地駐扎在隔壁？出亦難，不出亦難……
然而問題懸了一日之久都沒有得到完滿地解決，眾金將個個苦不堪言，繼而怨聲迭起。
完顏猛烈終于忍不住，餓著肚子親自到井水旁察看了，也嘗試了，那井水干凈清冽味道還很甜，根本就不像被誰下過毒，連瀉藥都沒下！完顏猛烈火冒三丈，又是生氣又是哭笑不得，沒想過要自我批評，直接把那起夜的部下數(shù)落了一番，罵他散布謠言，責(zé)他愚昧無知，靜下心來，想不明白這么齷齪的詭計宋人怎么想得到……
陳鑄清楚了事情的來龍去脈之后，啪一聲就把手上的空碗反扣在桌面上，罵了一句金文宋文的結(jié)合體，怒氣沖沖地坐下身來——
“林阡，你最近幾天還是不要喝水得好，當心這幾口井里被我下毒?！彼麑α众涞淖詈笠痪淇謬?，只不過是為了給林阡留下一個威脅，只不過是偽裝出來的，只不過是沖口而出的一個念頭。
可是這樣的計謀，他想得出來，卻不屑于真的就用，事實上他得知林阡竟然會用的時候，還暗自在心里鄙視了一番。
結(jié)果，他錯了，他的敵人聽到了這樣的計謀，也同樣不屑于直接就用，卻把計策增加了只一點點，虛晃一招，蒙騙了他們兩個，戲耍得他們一整天都人心惶惶。
林阡，原來你不僅膽子大，還喜歡現(xiàn)學(xué)現(xiàn)賣……陳鑄洞悉地冷笑，可惜啊，你再也沒有機會從我這里學(xué)到什么了，既然你只敢騙人，不敢害人，證明你身邊真的沒有什么人手，那就不要怪我了，你昨天住過來，今夜就會被我們夾擊！
?。牐?p> “你分析得很不錯，林阡落魄到靠戲耍我們自保，說明他身邊的確什么兵力都沒有。咱們不能再被他牽制，今夜就一起出力把他消滅！”完顏猛烈點頭，“陳將軍，想不到您是林楚江父子的克星啊……”
“咱倆要是為了只一個人而亂了陣腳，那就真是太辜負黃大人的期望了。”陳鑄一笑，“不過，我倒是不想就這么以多欺少——林阡此人要留活口，將來，我要好好地討教他的飲恨刀……”
完顏猛烈一怔：“說起飲恨刀……去年在建康保護公主的時候，我倒是見識過他的刀法。那次覺得他武功高強，今次覺得他智謀也頗高……”
陳鑄蹙眉：“上次南窗說，宋人敢留在白帝城反擊，就是他全力慫恿的，也是他一手策劃的。若是他到了我這年紀我這官職，用兵的水準怕是也不在話下。若是可以勸降他，可以和他做朋友，現(xiàn)在想想，他真像年輕時候的那個我啊……”
完顏猛烈看出他一臉的憧憬向往，越說越快，越講越投入，趕緊扯他衣袖：“陳將軍知道自己在講些什么？”
陳鑄收回方才的失態(tài)，恢復(fù)了一貫的表情站起身：“抗金聯(lián)盟，必亡無疑！備戰(zhàn)！”
此夜夜深。陳鑄完顏猛烈互通暗號之后，一正一側(cè)，全力以赴。只等著看林阡和他手下裝點門面的眾伙計措手不及，棄甲曳兵而逃。
完顏猛烈站在據(jù)點樓閣的欄桿旁，看陳鑄的兵馬停于路中一直僵持未有出手，唯恐遲則有變，忙不迭地給領(lǐng)兵陳鑄使眼色，催促他速戰(zhàn)速決。
陳鑄蹊蹺地看著自己的先行隊伍停留于林阡門前：“打不開門？怎么會打不開門？！你們連城門都可以打破……”心念一動，大聲喝道：“林阡，你乖乖出來！何必像縮頭烏龜一樣，要戰(zhàn)便戰(zhàn)，要降便降！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屋內(nèi)，沒有絲毫動靜。路旁，車馬盡數(shù)繞道。
陳鑄冷冷一笑：“強攻！”完顏猛烈聽他施令，微微點頭，手往身后一揮，弓箭手齊齊上前，對準了隔壁深院，只等聯(lián)盟眾人一逃離，立刻發(fā)射。
迫在眉睫，林阡仍舊縮頭烏龜。
轟然巨響，正門被陳鑄兵士齊心協(xié)力撞開。
弓弦拉滿，完顏猛烈手下正自全神貫注瞄準后院。
雷輥電霍，所有部將集齊于陣前亟待指揮人馬使林阡腹背受敵。
所有人都被一瞬之后的邪惡情景震驚了。
也許別人都瞠目結(jié)舌。陳鑄只知道自己耳中只剩下自己的一句話：“也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你當心些，我和猛烈只要一聲令下，所有的副將統(tǒng)帥都會集齊，不知多少人馬會從你腳底下冒出來！”
所以結(jié)果，林阡就利用這句話里的“腳底下”，神不知鬼不覺地溜走了……
這一溜走還不打緊，關(guān)鍵是在他臨走前，把門窗都故意地緊閂了，這緊閂還不打緊，因為他打了地道，導(dǎo)致他的屋子在陳鑄攻擊之前就已經(jīng)很脆弱，陳鑄最后這一撞，這座屋子只有倒塌的宿命，這一倒塌也還不打緊，可是面前的屋子，和完顏猛烈所站的位置和部將們認定的“陣前”很緊密地連在一起……
陡然間，陳鑄的先鋒副將和完顏猛烈的督戰(zhàn)統(tǒng)帥，隨著屋子被摧枯拉朽也一并消失在自己的眼前。取而代之的，是斷壁殘垣，和一片廢墟里偶爾伸出來的或白色或紅色或土色的手腳……還有身邊繞道而行的車馬帶走的驚慌失措：“不好啦，有屋子塌了……”
有屋子塌了……白帝城里只塌了這一處，可是這一塌卻將局勢全然改變……陳鑄目光呆滯地看著這一切。這意味著，他從黃鶴去的助手淪為了痛腳，在黃鶴去可能最需要他幫忙的時候，幫助林阡對付了完顏猛烈！埋王之策，屢試不爽，害東方雨自殺，害陳鑄猛烈自相殘殺！
可是這樣的錯誤，東方雨犯得起，他詭絕犯不起，卻居然、明知林阡曾借了東方雨的刀殺了東方雨的人，還把自己的矛借給他攻完顏猛烈的盾！
一霎，陳鑄手足冰冷……
原來，不是唇亡齒寒，而是唇亡齒落。以破竹之勢，一箭破敵陣，腹背作雙雕——
沒有易幟那么明顯的標志，沒有硝煙也沒有城池，
只有地盤和士氣的喪失，還有人心的萎靡，
只得到林阡曾經(jīng)征服一切的笑容和一句對金人的咒語：
“你們不肯和我合作，那就只有被我強行合作！”
?。牐?p> 陳鑄恢復(fù)意識之前，可以清晰地在腦海中一直回味著林阡的這句話。他陳鑄，竟然在一天的時間內(nèi)，真的被林阡強行合作了！
這林阡實在可怕，剛引陳鑄的思維從戰(zhàn)場跌入暗斗，又帶著陳鑄從暗斗飆到戰(zhàn)場，陳鑄縱然是“多謀快斷”，也完全被牽著鼻子走——若不是一出下毒戲碼，陳鑄這種天生的將軍，怎么可能不關(guān)注穴攻，怎么可能覺察不到敵人從地道走！
成敗得失，對他詭絕來說向來微不足道，卻不知怎的，有些意猶未盡，這敵人，將來在戰(zhàn)場上見面的時候，他要定了，“林阡，不是沒有猜中你，卻真的沒有猜透你，竟然，比我還快，還耍我……故意地住過來，故意地把我們所有人吸引到你的身邊，故意地讓我們把所有將帥統(tǒng)領(lǐng)集中在一起，故意地活埋在一塊……”
這么大的據(jù)點，這么多的人馬，這么強的勢力，卻造就了這么亂的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