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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宋風(fēng)煙路

第228章 長江水,萬里騰浪,余音何難絕(2)

南宋風(fēng)煙路 林阡 2708 2010-06-21 14:54:55

  六月即盡,清晨微明。

  瞿塘峽,荒僻的野郊,金人不會猜到,前五十名要改變計劃、在鬼節(jié)前半個月就祭拜易邁山,這么做,原是為了不受任何外人的干涉。

  眾人肅穆地站在山頭,鳳簫吟、莫非各自灑下易邁山和白鷺飛的骨灰,那些骨灰落散江中,即刻順勢漂流而去。

  沒有別的路可以選擇了,吟兒深呼吸了一口:新生的力量,如果不強大,就必須凝聚……

  可是,只靠僅僅一次祭祀,抗金聯(lián)盟就會重新凝聚嗎?吟兒顫抖著,她知道,現(xiàn)在的抗金聯(lián)盟遠(yuǎn)遠(yuǎn)不如云霧山上那么團結(jié),因為這一年以來所有的死傷,因為前輩們?nèi)侩x開、他們終于首當(dāng)其沖卻至今還沒有大的功績,因為他們甚至在懷疑自己這個新盟主的能力……

  勝南察覺出吟兒的緊張,卻沒有正面安慰她,轉(zhuǎn)過頭去先問厲風(fēng)行、金陵、李君前和司馬黛藍(lán):“不知你們在祭祀之后有何打算?”

  “這次祭祀還算安全,前后只有淮南十五大幫兩個據(jù)點暴露,所以我們想,眾幫派可以分批離開,盡量避免更多的傷亡?!苯鹆昊卮?,厲風(fēng)行和司馬黛藍(lán)似乎也盡皆此意,李君前欲言又止,似乎有些不滿足這樣的想法。

  “眾位祭祀完了立刻就走?既然來了,是不是不該只證明我們的膽量,更該證明我們的實力?”勝南終于提起了他反守為攻的計劃,勢要將眾幫派留下!吟兒臉色一變,微微點頭。

  “你是說,我們留下來?繼續(xù)對敵?”君前面露喜色,這個想法,其實很貼近他的戰(zhàn)意。

  厲風(fēng)行疑道:“可是,他們均在暗處,我們卻明確……我們?nèi)绾闻c他們對敵?”

  “那就強行逼迫他們由暗轉(zhuǎn)明,一旦轉(zhuǎn)明,他們?nèi)藬?shù)不會比我們多。只要我們計劃得好,把奸細(xì)一個一個地揪出來,沉不住氣的敵人們,會把他們整個白帝城的據(jù)點暴露!”勝南轉(zhuǎn)過身去,提高了聲音,厲聲問:“難道眾位不想把金人驅(qū)逐出白帝城!?”

  “想!”一呼百應(yīng)。

  

  最后一晚留在荒原,下定決心,整裝待發(fā)。

  君前站在險壑上感受江水的雄渾,他覺得,山險,程度上源于水險。他輕輕嘆了一口氣:“在淮南,覺得山和水是相互倚靠而生存,在三峽,卻覺得山和水是相互對立而生存。”

  巨浪翻騰,如傾盆暴雨,云氣在江上蔓延翻滾,令人覺得滿目愴然。

  勝南抱刀而立,站在他身后:“白帝城中云出門,白帝城下雨翻盆,高江急下雷霆斗,古木蒼藤日月昏?!?p>  君前會意:“昏暗中,只感覺人生如芥?!眲倌衔⑿Γ骸按蠹倚睦锒家粯映劣?。不過,自古戰(zhàn)地,盟主殞身于此,也總比埋沒金國荒草間好得多……”

  “不是盟主,是前盟主?!本皣?yán)肅糾正。勝南低下頭:“對不起,是我說錯?!?p>  “淮南的山太依賴水所以溫和,三峽的山因為受磨練而險峻,現(xiàn)在我們在三峽,既知兇險,既要磨練,就該相信新盟主,更要圍繞著她。”君前說。

  勝南點頭:“其實,吟兒很有責(zé)任感,宋恒讓她退位讓賢,她不肯退,其實她很想退,可又怕武林動蕩。她一個小丫頭,接這么重的擔(dān)子實在太辛苦……”

  君前轉(zhuǎn)過頭去,看見一個影子蹲踞在山崖上,比君前勝南還要靠近江面,他低頭沉思著什么,天很黑,看不見。

  君前警覺道:“是誰……”

  沒有一絲動靜。

  勝南已猜出了是誰——自己人會理睬,金人會逃竄——只有他一個人一聲不響:“瀚抒,是你么?”

  “不要叫我瀚抒,我不叫洪瀚抒!我不姓洪,也不叫瀚抒!”

  勝南一愣,他覺得有些不對勁。

  君前勸道:“洪山主,身世轉(zhuǎn)變了又如何?你當(dāng)年稱雄一方,并非靠你的身世!”

  “我真想跳進長江里洗清我身上的罪,總比現(xiàn)在一件事一件事地?fù)涿娑鴣碜屛亿H罪好得多!我究竟欠了他們什么!”急躁的語氣。

  勝南記得這一天的吟兒臉色蒼白,還記得他們立志抗金的時候,這個人卻沒有歃血為盟:“你和吟兒……”

  “不用說了,我氣她何必把男人接二連三地耍!拐著彎子說抗金,這種人虛偽!”

  勝南莫名氣憤:“她哪里虛偽!她什么事都沒有做錯!”

  君前按住勝南火氣:“洪山主,我也見到前天的情景,總之你是誤會了,盟主對越風(fēng),從來不是死纏爛打,更沒有耍你耍秦川宇,你聽的一定是訛傳……人最好不要偏信一詞。”

  瀚抒哼了一聲:“不用提她,鬼才會信她,你們走吧,讓我一個人靜一靜!”

  勝南冷冷道:“你最好想清楚,千萬別跳下去!”

  君前一邊嗔道:“你說什么啊……”一邊拖著他離去。

  瀚抒氣得直接把酒壇子摔到江中去,江水瞬息將酒沖得很遠(yuǎn)。

  江間波浪兼天涌,塞上風(fēng)云接地陰。

  洪瀚抒望著酒壇子:“我應(yīng)該跳下去么?跳下去,一了百了……可是,洪瀚抒,你知道,死去比活著需要膽量,活著比死去需要勇氣……”

  回想起已然模糊的小時候,他練武摔倒在地的時候,父親遞來的寬厚手掌,那個笑容滿面,親切溫和,叱咤風(fēng)云的紅衣男子,他的父親,洪興……

  可是記憶卻要把它所定義的內(nèi)容和畫面強行地塞入他的腦海——一心要追究斷絮劍的黃鶴去,萬料不到他跟蹤莫非的同時,有個人會為了黃天蕩一戰(zhàn)想要復(fù)仇,卻在他和冷冰冰、軒轅九燁的只字片語里,無意中得知了自己的來歷……江令宅那一夜,自己其實已經(jīng)向這世界宣告,洪瀚抒,再也不是過去的那個人!為了紅塵他拋棄功名,卻注定要在建康追逐到所有的情感真相……

  洪瀚抒,你不能忍受你的父親從英雄變成一個奸佞,可是……你要靠的是你自己……

  背后傳來一個聲音:“命運在循環(huán)犯錯,你不要主動地為每一個錯承擔(dān)罪責(zé),也不要一錯再錯!”

  洪瀚抒將頭埋進臂彎,他知道周圍沒有人,甚至天地之間,也僅僅有他……

  多年以前,當(dāng)黃鶴去在泰山頂上和吳珍欣賞明燭天南時,當(dāng)他在天山腳下和吳臻仰望蒼山負(fù)雪時,當(dāng)他在長江江畔和凌幽呼吸野浪江風(fēng)時,當(dāng)他在祁連山外和李素云沉浸漫山奇花時,他也許不會想到,他的四個兒子,將要做出怎樣的抉擇……

 ?。牐?p>  清晨,在荒原的某一個角落起早切磋棋藝的吳越莫非,顯然和瀚抒是截然不同的心境,兄弟兩人中間隔著一張棋盤,盤中早已布滿了黑白子。

  吳越露出笑容,但又緩緩收斂:“你很厲害?!?p>  莫非滿頭大汗:“哥就別挖苦我了,你跟一個初學(xué)者下棋,犯得著要這么狠……”

  “初學(xué)者?沒有一個初學(xué)者,可以一次次地識穿我的局再誘引我進去啊!”吳越再下了一子,微笑著看他正自思考的弟弟:“宋賢和勝南兩個人在這方面都是半吊子,這么多年我在泰安已經(jīng)高處不勝寒了,你真是個天才?!?p>  莫非樂滋滋地笑著:“其實這棋盤真像最近的白帝城,黑白子都要設(shè)局,相互威脅不停地爭奪地盤……”

  吳越又下了一子,占地多少一目了然:“是啊,一次戰(zhàn)爭的結(jié)果,就是看誰的局最大,誰最后贏得多。只是,那其中,該有多少轉(zhuǎn)折和契機?敵人想不到的也許就一個棋子,他再怎樣微不足道,都足以決定勝負(fù)?!?p>  莫非若有所思地盯著這顆子,喃喃自語:“一個敵人眼里微不足道的關(guān)鍵棋子……”

  吳越站起身來:“我們第一步,就是要設(shè)局,把金人誘出來,金人會接下去繼續(xù)設(shè)局,企圖引我們也進去。咱們每一步走的好壞,都直接影響形勢的發(fā)展……今天就下到這里,咱們收拾好了棋盤,就去城里,和黃鶴去下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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