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賢等了沒多久,被那疼痛折磨得不省人事,恍恍惚惚就暈厥了過去,再過一會兒功夫,隱隱約約被人抬了起來,于是放下心來沉沉睡去,天空,突然間亮得刺眼,再度醒來,發(fā)現(xiàn)宛若置身天堂。
映入眼簾的好一大群侍衛(wèi)婢女,塞滿了一屋子的還剩下無數(shù)玉盤珍饈!這是哪里,富麗堂皇的建筑,精致講究的桌椅,價值連城的古玩,寬敞明亮的空間?而且,充滿了女兒家的溫馨感覺,爽心悅目。
“小姐,他醒了?!?p> 宋賢漸漸恢復視覺,腰也沒有原先那般疼痛,應該是敷了藥。轉(zhuǎn)過身來儀容端莊、高貴典雅的貴族女子自己也見過,韓大人的侄孫女韓霄姑娘,她救了玉澤一次又一次,舉手投足間盡顯貴族女子少有的俠義氣度。
宋賢趕緊道謝,韓霄真是他和勝南的貴人,若不是因為她的緣故,玉澤早已被那云夢澤侵(和諧)犯,或者已被那韓仰胄霸占了!
韓霄一笑,雖然相貌比玉澤要稍遜幾籌,但在宋賢心里,她此刻亦如仙女的地位。
“你餓了吧,真是對不住,你醒的不是時候,只能吃殘羹冷飯了?!表n霄竟然還略帶抱歉地說。
宋賢長這么大了,從來沒見過這么多菜,小聲笑:“咱們窮老百姓的,能吃到富人家的殘羹冷飯,好福氣啊……”他動彈了一下子,觸及傷口,忍不住慘呼一聲,韓霄立即起身相扶:“這樣吧,每盤菜我來喂你一點?!?p> “那怎么敢勞煩姑娘……”“無妨?!?p> 宋賢每盤都只吃了一點,才吃一半就撐了,倚在床頭很不好意思,但也不能一直沉默,正想找話題聊,看見她手腕上一串夜明珠,一顆顆貓兒眼大,昆山玉制,宋賢不禁看呆了:“這一定是很珍貴吧?”
“你說它嗎?程大人送了一盒給我賀壽?!?p> 宋賢驀地想起楊妙真,記得前兩年自己一次帶她外出,她清澈如泉的眼睛盯著街頭雜貨攤上的小泥人看,他當時任務完成,身上的錢已經(jīng)所剩無幾了,連個小泥人都無法送給她……當她知道宋賢要到云霧山比武的時候,央求宋賢給她帶的,不過是“微型梨花槍”,這是她最奢求的了……
韓霄見他想得入神,笑了笑:“怎么,在想些什么?”
宋賢嘆了口氣:“你真是幸?!?p> 韓霄驀然一臉憂容:“哪里。平日里連個說真心話的人都沒有?!?p> 宋賢繼續(xù)走神,他開始擔心,怕玉澤找不到他。
一旦想起玉澤,思緒就拉不回來,玉澤的話又重現(xiàn)心頭,占據(jù)了他整個靈魂:“真的很憧憬臨安那地方,西湖上賞月,也許是另一番景象呢……”
月圓。
玉澤在白堤上張望著、踟躕著走,遠處輝煌的燈火,再遠處是隱約的奏樂,近處,落日的余輝掙扎著脫去它最后一抹痕跡,西湖中的生命仿佛全失去了知覺。
金風送爽,蒼穹即刻如潑墨,臨波憑欄,俯首低眉,湖月相融。玉澤卻尚未融入這良辰美景之中,她還在等待,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等待什么……
月光是多么冷峻又深沉,灑在她身上,照著她純凈的眼。
玉澤看著水中月,再看看天空中的高懸玉輪,不由得心灰意冷:一個是那么虛不可及,一個是那么高不可攀,為什么,勝南步了徐轅的老路,和我變得這么遙遠……
忽然肩上被人輕輕一拍,玉澤一驚,轉(zhuǎn)過頭去,不由得喜極而泣——是宋賢,此刻他氣喘吁吁地站在她面前,傻傻地對她笑著……于是她的所有煩惱,即刻拋到九霄云外:“你腰好了嗎?你去了哪里?我們找了兩日都找不到你……”
宋賢笑著說:“前天我暈了過去,恰好韓霄姑娘經(jīng)過,救了我性命,她家的藥材真是好,兩天就差不多了,我想到你要到西湖上來看月的,就跑過來的,這風景,人間一絕也!”
玉澤心中又生愧疚:“對不起,那天真是對不起……”
宋賢一笑:“不,玉澤,你沒有對不起我,我可是吃了無數(shù)的山珍海味!”玉澤很勉強地一笑,心里早已百轉(zhuǎn)千回。
宋賢忽然輕聲問:“對了,你是更喜歡夕陽西下的景色,還是更喜歡夜幕降臨之后的景色?我猜你一定是喜歡后者吧?”
玉澤一怔:“為什么忽然問這個問題?”
宋賢亦是一愣:“怎么?勝南沒有問過你一樣的問題?”
玉澤一笑:“你們兩個真是奇怪,為什么要問這么奇怪的問題?”
宋賢笑而不答,背著她嘆了口氣——還在泰安的時候,他們?nèi)值茉?jīng)約好,將來會問自己心愛的女孩這個問題……可是,勝南是沒有來得及問呢?還是不問也就知道了答案?
嘆這口氣,還因為——誰也沒想到,這個問題,宋賢和勝南選擇的是同一個女孩。
玉澤輕聲道:“其實,我很不喜歡黑夜。”
宋賢不由得一愕,續(xù)聽玉澤說道:“其實,玉澤很奇怪,玉澤喜歡把自己隱藏在黑暗里,可又崇拜著光明,卻害怕天亮了失去自我,又更害怕黑夜永遠過不去。玉澤自己,就是一個矛盾的人?!?p> 宋賢為了抹走她眉間的愁緒,輕聲慰道:“未必矛盾啊,你喜歡黑暗里的光亮,那就不要天亮好了,黑夜里,可以囊螢借光。”
“螢火蟲?”玉澤眼睛一亮,“你這個建議實在是很好啊……”
天明時,宋賢和玉澤散步回到客棧,卻在門口發(fā)現(xiàn)那邊圍了一大群人,玉澤隨他一起過去,只見掌柜垂頭喪氣:“晦氣至極!”
雪地里埋著個衣衫襤褸的男童,他嘴唇全紫,面容慘白,手里握著半個窩窩頭,已經(jīng)發(fā)黑,整個人皮包骨,瘦得不成形了,伙計們忙著要將這男童的尸體抬走,宋賢問:“你們把他葬在哪里?”
“還葬?隨便找個地方扔了唄!”掌柜怒氣沖沖。
宋賢遞過去一些銀子:“買口好棺材葬了他吧……”
掌柜哎呀了一聲:“客官好闊綽!”說罷命人照做。
玉澤憐憫地望著那可憐的男孩:“像他這樣餓死的很多呢……”宋賢小聲道:“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要是大富人家少倒掉一點殘羹冷飯,足夠養(yǎng)活這些小孩不至于夭折……”他頓了頓,“我有三個哥哥,兩個妹妹,全是餓死的……只有我一個人,命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