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建康,一路上奔波勞頓,暫別了紅襖寨分舵送來宋賢的來信,也失去了和玉澤的聯(lián)絡。
距離也許更維護一份愛,這么多天,雖然身邊熱鬧得很,對玉澤的思念卻與日俱增。
可是,很可笑,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玉澤的事情只能通過信件來傳遞來聽說來聯(lián)絡,突然間離開建康,感覺如風箏斷了線,竟不習慣。
十月初四的夜里,突然有一股強烈到極致的力量,侵入林勝南夢中,邪惡得占據(jù)了他一整顆心——
竹林里他拉著玉澤的手,一路奔向黑暗的末尾,身后盡是追逐他們的人,火光照亮了天空,樹林里到處充斥著威脅,玉澤的手被他緊緊攥住,昏暗的地點,昏暗的時間,昏暗的心情,他們被一切力量追殺,一路逃亡。好在,還可以握著對方的手……
只是猝不及防地,手一涼,在命運的路上,丟了玉澤!
他這時才發(fā)現(xiàn),他站在兩座巨崖之間的鐵橋上,這座橋沒有護欄沒有橋面,只有一條狹長的鐵鏈,只容一個人通過,俯視橋下,是深不見底的河流,黑暗且湍急,鐵鏈搖晃著不安著,而玉澤,剛剛還在自己身后,忽然,他就找不到她了!
水流嘲諷地咆哮著,追兵就在腳后跟,可是玉澤摔下了這懸崖,被水流卷得無影無蹤,自己怎么可能偷生!他生無可戀,萬念俱灰,立即跟著跳了下去——
接近水面的剎那,突然看見,水里面的自己不是自己……他被驚醒,像被霹靂劈開的靈魂——是啊,現(xiàn)在陪伴玉澤身邊的人怎么會是他林勝南,是宋賢啊,對,這是夢,玉澤才不會有危險,純粹是……自己嚇自己而已……
滿臉冷汗,情景不停地浮現(xiàn),逼真,兇險,從未這么害怕過。
貼近著黃天蕩冰冷的水面,他不想再在船頭回味那夢境,君前和吟兒都睡得很香,他睡不著,起視四面八方,山水之間傳遞出一種詭異的音樂,心也隨著這不停的變奏而起伏,而松緊。
?。牐牐牐?p> 那感應雖然在黃天蕩,卻的的確確發(fā)生在姑蘇慕容山莊外的竹林之外,只不過,奮不顧身立刻跳進水里的人,不是他林勝南,而是楊宋賢罷了!
他在跳下懸崖的那一刻,狠狠地瞪了慕容荊棘一眼:“是你們害她掉下去的!慕容荊棘,我找到她算你走運,找不到,你好好保住你慕容山莊吧!”
慕容荊棘看著這個絲毫不怕死的男人消失眼前,先是詫異,微微嘆氣:“不知他會不會游水……我看他這次,是兇多吉少……”
“莊主!楊宋賢好像不會游水!”她的下屬站在一旁,遠望大水將楊宋賢沖走,慕容荊棘淡定自若:“也罷,他生不能和她一起,死在一起也好?!?p> 下屬站在一旁看著她側(cè)臉,都覺得心里一寒。
?。牐牐牐?p> 然而最終,慕容山莊,終于被玉澤和宋賢拋棄在視線之外。
夜晚,無月無星,玉澤和宋賢離開良久,都沒有任何一個追兵,他們大概都以為他二人死了吧……
宋賢急切地和玉澤一起往前趕路,一路上沒有遇見馬匹和行人,更沒有農(nóng)家小舍可以寄宿。冷冷清清的秋夜,玉澤身上還濕漉漉的,看她微微顫抖,宋賢真想脫件外衣替她驅(qū)寒,可是自己身上不也全是水?
玉澤回過頭來,對自己淺淺一笑,沒有說話,繼續(xù)往前走,他和她不知何時起竟有了一種別樣的默契。勝南,你放心,我一定會好好保護她,帶她安全地去建康見你!
玉澤忽而一笑:“真沒想過你這么傻,明明不會游水,還跟著跳下來!”宋賢不好意思地摸摸后腦勺:“我也以為死定了,可是萬萬想不到玉澤你這么厲害,那么,你方才為何要在慕容荊棘的面前假裝失足落水被沖走?”
玉澤輕聲地笑著:“兵行險著。如果不是我方才的失蹤,慕容荊棘怎可能會因為絕望放過我們兩人?”
宋賢恍然:“原來是這樣?!?p> 從前他只聽過勝南說過玉澤的美貌、堅定和胸懷大志,卻在漸漸的接觸之中,發(fā)現(xiàn)這個女子的不平凡。
她真的和勝南很般配,無論是才貌,還是理想,還是行事……
“宋賢,謝謝你的照顧,這么多天,我知道你在慕容山莊里面為了找我很辛苦。”玉澤忽然說,“可是,我不能這樣一直連累你。”
宋賢從思緒中緩過神來,一怔,沒來得及說話,玉澤已經(jīng)停下了腳步:“我爹的徒弟云夢澤這陣子剛好在姑蘇,我也許會去找他帶我去見勝南?!?p> 宋賢一驚:“玉澤,我……”
“我知道,紅襖寨里面派你的任務是去臨安,不是為我。我也知道,這段時間你在慕容山莊里面為我奔波的所有事情,慕容荊棘都原原本本地告訴了我。我只是不想再拖欠,不想讓一個人平白無故卻沒有回報地對我好——我當宋賢是兄長,我在慕容山莊想的卻都是勝南?!?p> 玉澤輕聲說著宋賢早就知道的答案,宋賢雖然有點難過,還是灑脫地點頭:“我明白,你放心,勝南是我最好的兄弟,你是他的愛人,這一點我早就清楚?!毙χ鴮λf:“你不傷害我,把我當兄長,已經(jīng)是一輩子的榮幸了。對了,云夢澤師兄在哪里?我送你過去?!?p>
那一夜,離開慕容山莊,也離開了玉澤,失落的年月里,楊宋賢日夜詢問著自己是怎么了,為什么竟會在通往柳府的路上,栽在愛情的陷阱里?不近女色許多年,只是為了這一場相遇,又換得這一次別離……
也許,生命就是這樣——存此一隅,求彼一遇,偶然所得,終生所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