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再見玉澤
有些事,發(fā)生的時候總是無可奈何。
比如說勝南被這樣那樣的事鎖在泉州,越想玉澤越不能親自去見她。
比如說宋賢被柳眉拖著走,逛遍了整個開封,那個丫頭才肯回柳府。
當(dāng)然了,等她逛完了,宋賢心里就高興了,這回終于可以再見到藍(lán)玉澤,順便給勝南一顆定心丸吃、告訴他藍(lán)玉澤近況,也告訴藍(lán)玉澤有關(guān)勝南的所有事……算盤在心里打了七八十次,終于來到柳府門口。
剛至門外,侍衛(wèi)看見柳眉回來,喜道:“眉小姐回來啦!傳話給老祖宗,眉小姐回來了!”恭恭敬敬替柳眉卸了包袱,片刻后才有人來管宋賢:“這位公子是……”柳眉一笑:“他是我救命恩人!”
侍衛(wèi)們一聽,才趕緊也來接宋賢包袱,并簇?fù)碇麄z進(jìn)去。
柳府園中百步九折,茂林修竹,亭臺軒榭,大有南方韻味,但古樹間時時傳出的卻是北方鳥兒的叫聲。
穿過一條漫無邊際的長廊,前幾天剛下過雨,因此,長廊兩側(cè)的青草葉上還浸有露腳,長廊上不時遇見幾個侍女打扮的,衣裝都比他倆穿得華貴。侍女們極為守規(guī),每個都向柳眉請安,宋賢在旁驚奇地看著,發(fā)現(xiàn)她在家里地位很高。
進(jìn)了大殿,立刻就有個衣裝華麗的婦人迎上來,宋賢看她是女真裝束,心中一凜。那婦人一看見柳眉就心疼地上來摸她臉:“瘦了不少啊,來,孩子,先跟娘去換一套衣衫?!闭f罷牽了柳眉走。
這大廳富麗堂皇,明亮得有些刺眼。宋賢等了快一盞茶,柳眉才姍姍來遲。
一身華服遮不住柳眉稚嫩之氣,她向宋賢介紹說,方才這位是她的母親。婦人一臉抱歉,說她愛女心切,不想竟薄待了恩人。宋賢當(dāng)然不介意,瞅自己衣裝也是和這里格格不入。
這當(dāng)兒,殿外傳來個蒼老聲音:“眉兒,你回來啦!”話音未落,眾侍女扶著一個漢人裝扮的老太婆進(jìn)來,宋賢一呆:怎么這一家,有人穿女真裝,有人是漢人裝束?
柳眉一見這老太婆,就撲到她懷里去沖她撒嬌,老祖宗疼惜之情可見一斑。宋賢也不知自己該不該在旁看著,正自猶豫,柳眉同老祖宗說了一陣悄悄話,老祖宗邊點頭邊笑,起身將宋賢前后打量了一番:“真的把我們斷云都比了下去!這位公子高姓大名?”
宋賢說了,老祖宗笑問:“家中還有何人?家居何處?”宋賢也說了,柳眉挽著老祖宗手臂:“奶奶,楊大哥為了救我,荒廢了不少天時間?,F(xiàn)下他在開封有事,不如讓他暫時在府里住住如何?”老祖宗點點頭,似乎對宋賢很是滿意,總帶著一臉慈愛的笑。
柳眉陪著宋賢到他暫住的院子里去,一路上,男女老少不知多少人,全對柳眉畢恭畢敬。宋賢止不住心中疑惑:“柳姑娘,你在家里為何這般受寵?”
柳眉一笑:“你也看出來了?多虧我這對生下來就不凡的眉毛,老祖宗特別疼我?!彼O律恚瑢λ?xì)說家族:“老祖宗一共有四個孩子,我爹是長子,我娘是金人,老祖宗是宋人,便不是很喜歡她。爹娘倒是很恩愛,生了兩個兒子、一個女兒。我們這一輩應(yīng)該排到了‘飛’字輩,我特殊,叫‘眉’,我大哥叫飛霂,二哥叫飛雪。飛霂哥去年去世了,留下了一個四歲的小孩子?!彼钨t一愣:“你這么小年紀(jì),就已經(jīng)是姑母了!”
“這又怎樣,有的遠(yuǎn)房親戚都可以叫我姥姥了。飛霂哥的妻子叫南弦,她自從飛霂哥死了之后,就整天悶悶不樂,把自己關(guān)在房里。后來,爹勸她改嫁,她卻不肯,很忠貞吧?”
宋賢點點頭,心道:怎么好像聽誰提過南弦這個名字?
柳眉繼續(xù)說:“老祖宗的次子,也就是我爹的二弟,庸庸碌碌,一事無成,他也生了兩個兒子,跟他一樣,不太爭氣,反倒是他的孫子柳斷云,老祖宗說大有出息……排行第三的姑姑,關(guān)于她的事情好像是個禁忌,我了解得也不多,只知道她叫柳月,早年丈夫拋棄,女兒丟失,還死得很慘……排行第四的姑姑,嫁到了大理去,路途遙遠(yuǎn)一直杳無音信,今年突然舉家遷來,還帶來一個什么大理第一美女,以及一個刁蠻霸道的藍(lán)玉泓,我就是因為她,才氣得離家出走的!”
宋賢總算盼到藍(lán)玉澤這個名字,心中大喜,道:“今天中午是不是全家人都參加的宴會?”
柳眉道:“是啊,除了我爹和南弦嫂子不在家里,大家都會來,我回家這么大的事情,他們怎可能不來?”
?。牐牐牐?p> 這場全家宴甚是隆重,果真所有家人都來了,柳眉拉著宋賢坐在老祖宗身邊,宋賢則一直往門外張望,希望能看見藍(lán)玉澤的倩影,這時門口藍(lán)衣一閃,走進(jìn)一個美麗少女,但卻不是藍(lán)玉澤,老祖宗笑道:“玉泓你來了!”
宋賢一陣失望,打量了她幾眼,她也稱得上是個絕世美女,可是怎么也不像藍(lán)玉澤那樣,令人看過一眼就魂牽夢縈。柳眉問:“玉澤表姐怎么不來?”宋賢一顆心被提上來,玉泓道:“她今天身子有些不適,所以不能來了?!崩献孀谂读艘宦暎骸安坏K事吧?”玉泓笑道:“多謝外婆關(guān)心,她啊,只怕是相思病呢?!?p> 宋賢心念一動,柳眉哼了聲,很不高興,宋賢看向玉泓:“玉泓姑娘,她是不是在想念著一個男子,名字叫林勝南?”玉泓一怔,轉(zhuǎn)向他來,面色蒼白,卻很激動:“你……你也認(rèn)得我姐夫么?”
宋賢點頭:“勝南是我的結(jié)拜二哥?!?p> “這么巧!”玉泓大喜過望。
“那么玉澤表姐不來可真不巧了!”柳眉極度不滿。
宴席上,宋賢也與柳飛雪、柳斷云等人見了面,等看見藍(lán)玉涵,才最覺得有緣,藍(lán)玉涵笑著遞給他一杯酒:“相見是緣,再見就更是緣分了!”宋賢笑著接過:“藍(lán)兄見人衣裝就知人身份,當(dāng)初離間在下和柳五津,害我們失了雙刀,這筆賬在下可還記著呢!”玉泓道:“原來楊少俠與我哥哥相識?”
“不僅相識,而且為敵?!彼钨t如實回答,“不過如今雙刀已在勝南手中,勝南身份也今非昔比了,這些恩仇,便一筆勾銷了吧?!薄澳鞘钱?dāng)然!不過,不能太輕易就算!”藍(lán)玉涵笑著自罰三杯。
“其實,在下與玉澤姑娘,在點蒼山下也見過一面。”楊宋賢又說起點蒼山下的偶遇。
玉泓笑道:“那真是巧合,江山刀劍緣一點都沒有錯,飲恨刀讓太多人認(rèn)識了!”
提起這江山刀劍緣,老祖宗的臉?biāo)踩焕聛恚骸坝胥?,咱們柳府可不會跟那些抗金義軍牽扯在一起,若玉澤喜歡那江湖浪子,最好讓他進(jìn)我們柳府,太太平平過日子……”轉(zhuǎn)過頭握住柳湘的手:“嫁到大理去,真是委屈了你!”
宋賢一愣,不解這老祖宗為何既有一顆宋心卻又排斥抗金義軍?
?。牐牐牐?p> 宴席散后,柳眉臨時有事,不能送宋賢回他住處,這時玉泓笑盈盈地走過來,陪著宋賢走在廊中,問了他許多關(guān)于勝南的事情,關(guān)心之情露于顏色,宋賢覺察出什么,笑道:“難道玉泓姑娘也?”玉泓臉色大變:“哪里的事情?這些全是姐姐關(guān)心的。你和我姐夫還保持聯(lián)絡(luò)?”
宋賢點點頭:“他本是要來尋你姐姐,卻在泉州被事情牽絆。你放心,我們紅襖寨信使很多,會送信到他手上?!庇胥Φ溃骸澳蔷秃茫弦淮我娝?,還是在點蒼山救姐姐了,后來姐姐脫險,他卻沒了蹤影,大家迫于云藍(lán)壓力,只得流離到此。姐姐真的很擔(dān)心他,經(jīng)常夜不能寐,聽他一帆風(fēng)順,真是為他高興。”
路過一幽靜之處,道旁綠樹輕輕搖動,金國的夏天,和宋國一樣,享受著同樣的日光,沒有一絲風(fēng),一切在燥熱中又顯得生機勃勃,宋賢身邊環(huán)繞的盡是綠色,心中亦是無限希望和期待,足下青草淹沒著他的鞋襪,他覺得腳都被染綠了。
曲徑通幽處,園中花木深,他下意識朝籬笆那邊看,但望不見那園中人,靜謐之中忽然透出一絲悠揚琴聲,將僅有的悶熱祛除,不經(jīng)意地進(jìn)入宋賢耳中,卻揪住他一生一世,他邊走邊聽,像被控制住,漸漸慢下腳步,琴聲本是一樣的靜,但過不久卻高亢激進(jìn),似千軍沖殺,萬馬奔騰,氣吞萬里,忽地傳出一女子的歌聲,她的聲音,柔和卻荒涼,使得這琴聲,跟著也哀婉、凄惻。
“車轔轔,馬蕭蕭,行人弓箭各在腰”
“君不聞漢家山東二百州,千村萬落生荊杞”
“況復(fù)秦兵耐苦戰(zhàn),被驅(qū)不異犬與雞”
難道,是金國宋人的未來么?
他一驚,琴聲停。
下意識地入了園子。
一個熟悉的身影走到花樹前面,嘆了口氣,這一嘆,不知是為誰人。
藍(lán)玉澤,她比初見時候的落魄模樣成熟得多,也嫵媚動人多了,她的笑容里,藏有哀怨,可是無論是什么環(huán)境里見到她,都明白,只有她不辱沒第一美女的稱號,無論是相貌是神情,是舉止是言行,是她給這煩躁世界帶來了一種靜,一種不沉之靜,一種賞心之靜。
宋賢微微笑著,想走上前去,卻怕破壞這寂靜。
她轉(zhuǎn)過臉來看到自己,也許感應(yīng)出了什么,遇見,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