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函館的雪
林嵐帶著許行舫到了車站西口不遠(yuǎn)處的水產(chǎn)市場。那里集中了大小四百多家水產(chǎn)店,形成了一個獨(dú)具特色的大型市場,每天從上午八點(diǎn)到中午的早市營業(yè)期間,嘈嘈嚷嚷,叫賣聲不絕于耳,運(yùn)貨車和購物客令狹窄的過道顯得擁擠不堪。市場內(nèi)銷售剛卸船的墨魚、螃蟹、花鯽魚等各種海鮮,還出售近郊采來的蔬菜。林嵐他們剛到這的第一天,就在向?qū)У膸ьI(lǐng)下品嘗過這里的海鮮?,F(xiàn)在,雖然是晚上了,市場早已靜悄一片,但與市場鄰接的小街道里,一家家餐館仍然生意興隆。
林嵐帶著他進(jìn)了一家門口掛著“家人居酒屋”的紅色紙燈籠的餐館大門。因?yàn)檫^了飯點(diǎn),里面食客并不多,但有濃濃的市井味道。笑容可掬的老板娘約莫五十左右,頭包一塊花巾,雪白的襪子,踩著木屐,招呼他們落座。按照前次的經(jīng)驗(yàn),林嵐點(diǎn)了海鮮井,其實(shí)就是海鮮飯,還有一個當(dāng)?shù)睾芰餍械臓t端燒,即海鮮燒烤,食材是帝王蟹,大扇貝,生蠔、大魚子,不加任何作料,吃的就是新鮮勁。
很快,還“嗤啦”“嗤啦”作響的散發(fā)著誘人香味的海鮮燒烤就端了上來,吃上幾口,再就一口溫?zé)岬那寰疲B許行舫也贊嘆不已,不顧平日的斯文形象,大快朵頤。很快,林嵐的雙頰就變得酡紅,人也活潑了起來,見老板娘獨(dú)自坐在酒臺后用釅釅的火爐溫著酒,偶爾喝一口,嘴里還輕輕哼著什么小調(diào),就笑著問道:“老板娘,你店名為什么叫家人呢?你和家人一起開的嗎?”
老板娘抬起頭,笑著說:“家人倒是沒有,但原來確實(shí)是我和我的一個老姐姐開的。”
“哦,那你的老姐姐呢?”林嵐一邊問,一邊簡單譯給許行舫聽。
“她啊……”,老板娘想著,仿佛陷入了自己的思緒,過了會,她才說,“我那個老姐姐啊,已經(jīng)去了。”
林嵐一怔,連忙道歉。
老板娘擺了擺手,表示無妨,又笑著說:“可惜你們來得晚,要是去年就來,說不定還可以吃到我那個老姐姐親自做的昆布湯呢。她做的昆布湯,真的是遠(yuǎn)近聞名呢?!?p> 林嵐知道日語里的“昆布”就是海帶的意思,這種食物在中國并不如何,但在毗鄰的日本和韓國普通百姓眼里,卻有著至高的地位。對于這種文化的差異,林嵐不可置否,但對于老板娘嘴里的那個老姐姐,她知道她應(yīng)該還有接下來的故事繼續(xù)要講,便凝神細(xì)聽。果然,老板娘嘬了一口酒,瞇著眼睛,繼續(xù)說道:
“我那個老姐姐啊,每年夏天都要到荒無人煙的道東知床海灘揀海帶,晾干后,把這些沒有污染的海帶帶到這里的市場賣掉,剩下的呢,就放在店里做湯,遠(yuǎn)近的老客人來了,每次都必定是要點(diǎn)的呢。島上很苦啊,但我那個老姐姐啊,一個人堅(jiān)持了很多年,直到去年她病了,再也去不了了,才停止了這種行為。”
“她為什么要這么做呢?”林嵐很好奇地問道。
老板娘呵呵一笑,又喝了口酒:“因?yàn)樗煞蛟谑赖臅r候,他們每年都會去海島收集海帶,后來,丈夫去世了,但她自己還是要堅(jiān)持下去,說要以這樣的方式來懷念他呢。哎呀,我那個老姐姐啊,真是的……,還好,兩個人現(xiàn)在倒有了伴,也不寂寞,不像我,一個人,想懷念都沒有對象呢?!?p> 老板娘自己“咯咯”地笑了起來,又低下頭,繼續(xù)哼著林嵐聽不懂的小調(diào)。
這樣的冬夜,這樣的雪,這樣的爐火和清酒,人的感情,也會在不知不覺中變得這樣容易回憶和傷感。
林嵐怔住了,過了會,把這個故事轉(zhuǎn)述給了許行舫聽,他也默默了。
兩人吃完了酒,結(jié)了帳,告別了老板娘,就出了店門,慢慢踱步在函館的街道上。雪不知什么開始,已經(jīng)下得很大了,只是誰也沒有開口說話,耳邊,只是響著雪不斷落在楓樹枝干上發(fā)出的微微的沙沙聲。
據(jù)說,函館的夜景是非常著名的,與香港,那不勒斯,并稱為世界三大著名夜景。林嵐他們的旅館就在函館山的附近,晴天的夜晚,站在山頂?shù)挠^景臺上,可以以整個城市的最高點(diǎn)來俯瞰整個夜景。
林嵐前幾天已經(jīng)和小汪去過一遍了,但今晚,在漫天飛雪中,她和許行舫,再次站在了那塊可以俯瞰整個城市的地方。
不復(fù)往日的人潮,現(xiàn)在,雪中的觀景臺,空無一人。
山下小城,藍(lán)色的燈火依然通明,卻不復(fù)往日的璀璨,完全被籠罩在茫茫的雪中,依稀閃耀著點(diǎn)點(diǎn)的光,但是整個小城的左右海岸線,還是被勾勒得婀娜不已,即使是漫天的雪,也無法完全遮掩,極目望去,小城的盡頭,仿佛融進(jìn)了漆黑幽遠(yuǎn)的大海,那里,是目力無法探及的蒼茫和未知。
林嵐癡癡地望著眼前的一切,心中泛起一種奇異的感覺,天地之間,蒼茫無限,似乎只剩她和他,兩個人,默默感受著眼前的這一切。
一陣風(fēng)突然夾著雪片鋪面而來,林嵐晃了一下,幾乎要站不住腳了,許行舫微微扶住了她。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很久,也許只是一會兒的時間,林嵐感覺許行舫用一只手輕輕拍去積在自己厚厚頭巾上的雪,輕輕說:“我們走吧,雖然景色很美,但是天氣這么冷,站久了,你會受不了的。”
林嵐抬頭對他微笑,也效仿他,幫他拍去肩膀上的雪,重新戴好圍巾,然后,兩個人慢慢地踩著“咯吱咯吱”的腳步聲,向著山下走去。
回到了旅館,已經(jīng)很晚了,洗了個熱水澡,林嵐舒服地躺在榻榻米的床上,迷迷糊糊地快要睡著的時候,手機(jī)屏幕的藍(lán)光閃了。
林嵐打了個呵欠,拿了過來,翻開一看,是條短信,許行舫發(fā)來的。
他說:“來之前我很擔(dān)心自己的冒昧,但是現(xiàn)在,我很高興,謝謝你?!?p> 林嵐發(fā)了條回去,沒有字,只是一個笑臉。
她很快就睡著了,夢里,依稀還是函館那漫天遍野的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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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熬夜完成,所以提早上二更。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