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7章 孤寂之旅
那是一道霹靂,從遙遠的天際飛落下來的一道霹靂!
士兵們還沒來得及眨一下眼皮,它已經(jīng)擊中了目標(biāo)!
“轟!”
強光刺目,使得全體士兵出現(xiàn)了短暫的失明,然而等視力重新恢復(fù)過來時,他們發(fā)現(xiàn)奧烏所處的那根石柱正在緩緩上升中。隆隆巨響中,那根石柱一點點向天空中拔起,周遭圍繞著的五彩霧汽一道道滲入石體中,帶得那潔白的玉石也在不斷地變幻色彩,異彩紛呈,煞為可觀。
董大娘從青果那里聽得了石柱所發(fā)生的變化,緊張的神態(tài)似乎有所緩和,看來這種變化正是成功的標(biāo)志——奧烏先成了!趕在齊朗所處的主石發(fā)動之前,奧烏搶先完成了自己的試煉!
終于,石柱頂端升達三十余米高后便停了下來,而一直緊閉雙目面孔猙獰的奧烏也睜開了雙眼。他一縱身跳了下來,轟的一聲,雙腳砸入水中,濺起層層巨浪。
奧烏身上的麻布袍子已然濕透,也不知是受到水浪的激蕩所致,還是這場試煉令他發(fā)出了一身大汗。奧烏的面部表情嚴肅而冷峻,雙目炯炯,神色之中似有所悟,不過他的眉頭仍然緊鎖,緊閉的嘴角也在微微抽動著。
“那是什么,奧烏?”古爾夫沖過去問了一聲。他很想壓低自己的聲音,畢竟在那奇怪的石柱上還有三個同伴正在接受考驗,但他太過興奮了,以至于他的話音仍然像是在扯開嗓子大喊大叫:“你在那里看到了什么?”
“命運!”奧烏低沉地回了一句,邁開大步走到了董大娘向旁,深深地鞠了一躬,便一言不發(fā)地靜立于一旁,瞇起雙眼牢牢地盯著剩下三位正在接受考驗的伙伴。
“見你的鬼的命運吧!”古爾夫撇了撇嘴,有些落寞地走了回去,嘴里仍在自我解嘲般地嘮叨著,“你的命運?我早就看清你的命運了,那應(yīng)該和愚蠢的驢子沒什么兩樣?!?p> 青果顯然不能認同古爾夫的斷言,她輕輕地移到了奧烏的身邊,贊許般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微微地笑了笑。奧烏似乎從那微笑中得到了安慰,因為他渾身緊繃著的肌肉終于放松了一些,而且他還很釋然地還了一個微笑回去,像是在說:“別在意,岡瓦納的子孫早就準備好了迎接他的命運?!?p> 奧烏的成功令士兵們看到了希望,他們開始覺得這個所謂的試煉其實算不了什么,不過是坐在那圓石頭上待上一陣子,等候從天而降的雷擊,然后那圓石頭就會升起來,那不明所以的危機就被解決了——那根本就是東方魔術(shù)師經(jīng)常用來騙人的一個戲法,說它是種考驗,實在太過小題大做了。
事實當(dāng)然并非如此。
如果士兵們能夠有幸進入到齊朗目前所處的幻境之中,這樣的猜測恐怕從來就不會出現(xiàn)……
永無邊際的黑暗中,齊朗在緩慢地行走著。他不知道這樣行走的意義究竟是什么,就好像他從一開始也沒有弄清楚,這所謂的試煉究竟想要解決什么樣的難題——他就這樣莫名其妙地被安排到了這伸手不見五指的世界中,腳下的道路似乎平坦,毫無障礙;但那其實也稱不上道路,因為這里根本就不存在方向,不存在路標(biāo),也沒有任何提示的畫外音。他惟一能做的,只是行走,依靠本能,邁開步子,艱難地行走。方向已經(jīng)不再重要,因為不管腳步邁向哪個方向,那都是正前方,只不過那所謂的正前方,根本不見光亮。
孤獨是件令人生畏的武器。
它從不會直接帶給人肉體上的傷害,它最擅長的是摧殘人的心智,讓絕望在人的心底一點點滋生,一點點蔓延。就像行路人迷失在無邊的荒漠,在饑渴的感覺將他擊垮之前,他早已經(jīng)陷入瘋狂。不過那位迷路人還是幸運的,至少他還有嗚嗚的風(fēng)聲做伴,就算風(fēng)聲已經(jīng)停歇,他也可以發(fā)狂般地大吼幾聲,為這場毀滅之旅憑空制造出一個假想的旅伴。
而這種自我安慰卻是齊朗所無法奢求的,因為他發(fā)覺自己所處的這個世界,竟然空曠到連拼命嘶喊都得不到一絲一毫的回音,又或者說,在這個世界中,根本就不曾存在過語言這種溝通的工具。
在這樣的孤寂中,齊朗大概行走了整整一輩子,因為他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完成了一次由強健到軟弱的衰變。毛發(fā)、皮膚、肌肉、骨骼……一層接著一層地消失在了虛無中,漸漸地被拋在了身后。它們曾經(jīng)是他的組成部分,是鮮活的他,但現(xiàn)在,齊朗發(fā)現(xiàn)它們其實不是……
剩下的齊朗仍在行走著,輕盈,無拘無束。疲憊的感覺消失了,再沒有任何拖累,似乎無止境的盡頭終有一天必將到達。但他還在面對著那個無比強大的敵人,因為孤獨感仍然存在,而且它所帶來的巨大傷害有增無減。無助與無力中,齊朗感覺剩下的那個虛無的自己也在消逝中——那大概又是整整一輩子……
但這只是周而復(fù)始的開端。從或許真實的生存,到或許虛妄的消亡,再重新回到或許真實的生存……這似乎是個毫無意義的循環(huán),不需存在的循環(huán)。但它就那樣降臨了,給了齊朗這個弱小的生命體以看似無限寬廣的選擇,卻在冥冥中早把結(jié)果注定。
這簡單到令人絕望的重復(fù),應(yīng)該并非是這試煉的全部意義,因為那根本不存在任何意義,這里面一定還在醞釀著一個巨大的危機。不過那對于齊朗而言,那危機根本是他無暇顧及的,此刻的他已經(jīng)不想再令思維繼續(xù)運轉(zhuǎn),因為思考就意味著孤獨感的進一步加深,就意味著他將進一步接近崩潰的邊緣。他惟一能做的,就是在這往復(fù)的循環(huán)中機械地按部就班……
時間已經(jīng)過去了兩個多小時。
董大娘的眉頭越蹙越緊。她當(dāng)然沒辦法預(yù)知齊朗目前所處的困境,但她清楚地知道,等到那輪圓月在西面的天空中落下時,如果四陽石的試煉仍然沒有完成,那么不單奧烏之前獲得的成功將化為烏有,身處其上的那三位小家伙將因試煉的強行中斷而深受其害!
青果應(yīng)該早就從董大娘那里了解到了其中的一些奧秘,此刻更是緊張到了極點,雙手合什抱在了胸前,仰首閉目,默默地向上天禱告著。喬安娜雖然和其他士兵一樣,根本不清楚這所謂的試煉是在搞什么鬼,但她卻明顯要細心一些,看到董大娘和青果那樣緊張的表情,初時的放松心態(tài)漸漸離她而去。她也開始抱拳禱告,希望這一切盡快結(jié)束,但從她眼神中顯露出來的那一絲遺憾來看,她心底肯定也在埋怨著自己,實在應(yīng)該早早使出手段,尋找機會毀掉那位男朋友的童男身份。
這時,石柱那邊傳來的異響開始有節(jié)奏地加重,估計剩下那三位勇士的試煉又將出現(xiàn)結(jié)果了。士兵們的心又提了起來,在機靈的加爾文下士的帶領(lǐng)下,他們紛紛張開手掌遮擋住自己的眼睛,免得另一道炸雷從天而降,再把他們晃瞎一回。
不出所料,緊跟著劇烈震動之后的,正是石柱的拔地而起!
這一回是吉拉所處的那根石柱,看來那紅頭發(fā)的小個子并沒有吹牛,令得呂囂鎩羽而歸的職業(yè)考驗,終究還是難不倒這位極有智慧的士兵。
隆隆聲響中,石柱緩緩抬升,眼看就要升到即將與奧烏的那根石柱平齊的位置,而士兵們也正要隨之爆發(fā)出一陣歡呼。但在這時,吉拉突然睜開了眼睛,一臉茫然地望向四周,嘴里喃喃地念叨著:“好吧,好吧,我再換一種思路嘗試一遍……假設(shè)該函數(shù)擁有一個整數(shù)解,當(dāng)解是一個有理點時,我們再來回顧一下這個點附近的性態(tài)……哦,不不不,那太麻煩了,我受不了!不行,我受不了了!”
隨著音量的提升,吉拉的臉色越漲越紅,面部表情也由茫然向癡狂的方向發(fā)展。他不住搖晃著腦袋,似乎身下那根石柱的震顫令他煩躁不堪,他想要站起來,離開這個鬼地方,找到個安靜的場所,好好地研究一下那道幾乎要熬干他的心血的數(shù)學(xué)難題。
視力極佳的古爾夫在第一時間發(fā)現(xiàn)了吉拉的反常行為,當(dāng)時就大嚷了起來:“見鬼,吉拉,千萬別亂動!再堅持一下,你就要成功了!哦,老天吶,求你堅持一下,我可不想上去受罪,求你了!”
古爾夫的叫喊聲幾近于哀求,但吉拉卻置若罔聞。他愈發(fā)煩躁起來,手腳不聽控制地隨處舞動,直到最后,他竟然站了起來,搖搖欲墜地站在石柱的邊緣,仰起頭顱,向空氣中那肉眼不可見的提問者打著保票:“我會算出來的,相信我,我一定會算出來的。但在那之前,請允許我先吐一口血。”
吉拉說到做到。話音剛落,他噗的一聲向二十多米下的湖水中噴了一陣血雨,而后身子一斜,筆直地栽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