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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醫(yī)衛(wèi)

    荊王府曲折回環(huán)的長廊之中,張小陽張公公控背躬身在前面引路,秦林施施然隨后而行。

  迎面走來燕燕鶯鶯一大群女人,當(dāng)先一位女子身穿大紅錯金繡的宮裝,后面兩名侍女雙架宮扇,頭頂上打著朱色瓔珞遮陽傘蓋,十分的氣派,她身邊跟著個三四歲的小孩子,小小的身上竟穿著大紅蟒袍,看上去臭屁得很,正歪著腦袋、拽拽的看著秦林。

  “是側(cè)妃娘娘,秦公子小心些。”張小陽壓低了聲音提醒秦林。

  秦林站到一邊避讓,目光微掃就把王妃打量了一番。照說她模樣也算相當(dāng)漂亮了否則也迷不住荊王千歲,皮膚雪白、頭發(fā)烏黑,稱得上美人;可顴骨略高了些,嘴唇忒薄了點(diǎn),眼中目光又顯得咄咄逼人,讓秦林對她殊無好感。

  娘娘停下了腳步,皺起眉頭盯著秦林,那眼神就像看到了一只卑賤的野狗。

  立刻就有女官跳出來,尖聲尖氣的斥責(zé)張小陽:“大膽的狗奴,帶著臭男人進(jìn)府,見了娘娘焉敢不遠(yuǎn)遠(yuǎn)回避?”

  靠,老子哪兒臭了,你聞過?秦林郁悶的撓了撓頭,心說咱這才是躺著都中槍啊!丫環(huán)都這么厲害,王妃開口豈不是要放地圖炮?你丫的滿級嘲諷技能比牛頭人的戰(zhàn)爭踐踏還要拉仇恨!

  張小陽卻不敢和黃妃身邊的女官爭辯,跪在地上答道:“啟稟娘娘,這位秦公子并非小的私帶入宮,而是世子傳見的……”

  “大膽狂悖!”女官立刻板起臉,看了看黃妃神情不豫,又轉(zhuǎn)過來罵道:“朝廷并未正式冊封世子,你胡說八道,豈不是陷千歲于違制的境地?”

  張小陽嚇得不輕,趕緊連連磕頭,幾乎是拖著哭腔道:“小的說走了嘴,小的不是故意的,娘娘饒命……”一邊說,他還不停扇自己耳光,并非假裝,竟是打得噼啪作響。

  秦林一頭霧水:聽黃妃的意思,朱由樊并未正式受封為世子,又為什么蘄州城上上下下都稱他世子呢?

  原來這一代的荊王朱常泴并非上代老王爺朱翊巨嫡長子,前面還有個哥哥朱常泠受封為世子的,不料這朱常泠在傳宗接代的功夫上差點(diǎn)火候,一直沒有子嗣,而朱常泴卻早早的生下了兒子朱由樊。

  朱常泠沒有親生兒子,假如由他承襲王位那么等他死后就沒有了繼承人,雖然朝廷可以指定旁系郡王來襲位,可就不一定能保證是在老王爺朱翊巨的子孫中挑選了,也許會把他兄弟的兒孫弄來襲位。

  所以朱翊巨就給宗人府打貼子,隨便找個不孝之類的理由把朱常泠廢為庶人,立朱常泴為世子,后來襲了王位。

  也就是說,當(dāng)代荊王朱常泴是因?yàn)橛辛酥煊煞@個兒子才當(dāng)上的王爺,那么雖然朱由樊并沒有正式受封,在人們心目中仍然是板上釘釘?shù)氖雷樱嗄陙硭较吕锷踔聊承┕_場合都以世子相稱呼。

  但是這種情況在最近幾年有了新的變化,因?yàn)閭?cè)妃黃氏替荊王又生下了一個王子……

  黃氏輕輕摩挲著小兒子,眼神冰冷的盯著張小陽,鼻子里冷哼一聲。

  在她心目中,世子無論如何都不會是朱由樊,那個寶座,應(yīng)該給自己的親生兒子?。?p>  張小陽跪在地上抖抖索索的,她這口氣也就出了一半,可又看見秦林挺胸抬頭的站在旁邊,似乎有恃無恐沒把她堂堂荊王側(cè)妃放在眼中,登時(shí)臉色陰沉,指桑罵槐的道:“什么市井潑皮都往王府里帶,前幾個月來兩條小騷蹄子在咱們府中瞎折騰,昨天又從南直隸過來四只不清不楚的破鞋,今天連男人都帶進(jìn)來了,哼,瞧他容貌也就平平,張小陽,你主子就這么饑不擇食?”

  明代男風(fēng)極盛,黃妃此言無疑把秦林貶作孿童之類的人物了。

  秦林心頭火冒三丈,本不想和這潑婦作口舌之爭,此刻也忍不住反唇相譏:“側(cè)妃錯了。在下并非什么市井流氓,更沒有斷袖之癖,而是令弟的同僚,蘄州百戶所的錦衣校尉,和令弟穿一樣的飛魚服、掛一樣的繡春刀。如果說在下是潑皮無賴,那么令弟恐怕也好不到哪兒去!”

  黃妃被噎得氣急,本想叱罵幾句,可秦林話說得滴水不漏——人家和你弟弟是同僚,你罵他是潑皮混蛋,你弟弟是什么東西,你又是什么東西?

  眾女官更是驚得無話可說,她們只知道黃妃在王府中頤指氣使,哪兒見過有人敢當(dāng)面駁斥?都道這人膽子忒大了些。

  秦林卻管不得許多,扯起張小陽,再朝黃妃拱拱手:“在下告辭了,須知敬人者、人恒敬之,還請側(cè)妃自思自量!”

  黃妃氣得臉色發(fā)青,薄薄的嘴唇咬起來顯得越發(fā)刻薄了,宮裝底下的身子直發(fā)抖。

  “娘,那人是在罵你嗎?”小王子朱由楂抬頭問著母親,臉上呈現(xiàn)出他這個年紀(jì)不應(yīng)有的狠毒,惡狠狠的道:“哼,孩兒替娘親殺了他!”

  說著從地上撿起塊石頭扔向秦林,他身小力弱,秦林已經(jīng)走遠(yuǎn),石頭還沒扔到一半遠(yuǎn)就落了下來。

  黃妃摸著兒子的頭,“沒關(guān)系,等你做了王爺啊,把他千刀萬剮都行……對了,這人說是姓秦,又在錦衣衛(wèi)……哈哈,他就是你舅舅的死對頭!”

  朱由楂聲音雖然稚嫩,語氣卻異常兇狠:“那咱們?nèi)デ蟾竿?,殺了這家伙!”

  黃妃牙齒一咬,暗暗冷笑,姓秦的你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闖進(jìn)來。

  ~~~

  張小陽被秦林扯走之后,腦袋里渾沌一片,失魂落魄像個木偶似的跟著邁步,一路上跌跌撞撞。

  老半天才吐出口氣,苦笑道:“秦公子,您可把小的害死了?!?p>  秦林奇道:“怎么,連世子都庇護(hù)不了你?”

  張小陽無可奈何,只得把黃妃與朱由樊之間的沖突說了一遍,然后啞著喉嚨說:“最近王爺對世子的態(tài)度越來越糟,說句大不敬的看上去很有些自身難保呢。小的得罪了黃妃,只怕將來要被她害死。”

  秦林長嘆一聲,從來宮廷斗爭最黑暗,什么陰謀詭計(jì)都用得上,圍繞荊王世子之位的斗爭就像京師諸皇子爭奪太子之位一樣激烈而危險(xiǎn),作為外臣的錦衣衛(wèi)在其中并沒有多少插手的余地,否則聯(lián)合起來對付黃妃、黃連祖姐弟這對共同的敵人……

  秦林搖搖頭,這件事究竟會激發(fā)到什么程度,荊王和朱由樊、黃妃之間的關(guān)系到底如何,關(guān)系重大,還不能單單聽張小陽的一面之詞,至少現(xiàn)在自己并沒有插手其間的合適理由。

  這次是在一處水榭見到了朱由樊,他的病早已由李時(shí)珍父子治好,可經(jīng)過了這些天的調(diào)養(yǎng),似乎比秦林上次見到他的時(shí)候還要消瘦憔悴了些,比起過量服食烈性春藥、耗盡精元的王煥,好像也強(qiáng)不到哪兒去。

  看來這位世子的處境不大妙??!

  秦林和朱由樊見了禮,在一座極大的沉香木幾案旁邊坐下。

  朱由樊命侍女泡了茶來,笑道:“秦兄嘗嘗這新出的六安瓜片,有名的色澤寶綠,起潤有霜,湯色澄明綠亮、香氣清高,夏天喝了消暑解渴?!?p>  秦林端起茶碗啜飲,味道的確不錯,但他的心思并沒有放在茶上,寒暄幾句便試探著問道:“世子召在下來王府,應(yīng)該不是單單為了喝茶吧?”

  張小陽在旁邊呵著腰說:“剛才咱們碰到黃娘娘了?!?p>  朱由樊臉色一變,忙問是個什么情形,聽完之后長嘆一聲,半晌默默無言,最后也沒有說什么,看樣子頗有幾分難言之隱。

  “哦,對了,差點(diǎn)忘了正事,”朱由樊難得的笑了起來,一挑大拇指:“秦兄艷福不淺?!?p>  耶~艷福不淺?秦林心道老子到現(xiàn)在也只摸摸青黛小手,這也算艷福不淺?你老兄就羨慕嫉妒恨了?我的仇恨值也太高了吧。

  啪啪,朱由樊拍了拍手,就在秦林驚詫的同時(shí),傳來衣甲喀喇喀喇的碰撞摩擦聲。

  竟是四名身材高挑健壯、容貌美麗的少女,全都穿著織錦戰(zhàn)袍,外罩水磨鱗片甲,頭戴束發(fā)冠,腰間掛著寶劍,四人一般高矮一般裝扮,齊齊整整。

  “這是?”秦林一頭霧水。

  朱由樊撫掌大笑:“我已去書金陵徐辛夷妹妹那里,讓她今后給青黛的禮物直接送到貴府,可這批禮物卻是早就在路上,只好由小可最后轉(zhuǎn)交一次了?!?p>  原來四名女兵其實(shí)是徐辛夷的丫環(huán),這位徐小姐自小愛舞刀弄槍,把丫環(huán)也按女兵訓(xùn)練。

  她在蘄州結(jié)識了青黛,就一門心思想替表哥撮合這門親事,朱由樊的書信還沒有收到就又把四名丫環(huán)送給青黛并由世子這邊轉(zhuǎn)交——在她看來,送給青黛就等于送給表哥了嘛。

  殊不知這邊青黛對朱由樊連丁點(diǎn)意思都沒有,徐辛夷純粹是剃頭挑子一頭熱,她這四名丫頭既是說了送給青黛的,朱由樊便沒有理由自己留下或者發(fā)回金陵,就找秦林來帶回去。

  “有沒有搞錯?”秦林苦笑著撓頭,“四位姐妹怎么稱呼?”

  額頭上發(fā)絲打卷的挺胸抬頭:“甲!”

  鼻梁帶著幾顆俏皮雀斑的一拍寶劍:“乙!”

  皮膚微黑容貌俏麗的則像士兵一樣抱拳答道:“丙!”

  最后一位年紀(jì)最小,聲音稍稍帶著點(diǎn)嬌柔:“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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