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是性子執(zhí)拗的人,都不會那么容易放棄。
活著便有希望!唐逸哪會這么容易消沉?屋子里黑沉沉的,唐逸就這么硬生生的閉目枯坐了一整夜,任那心里再是恐懼,都咬牙堅持下來,直到最后沉沉睡去。
等唐逸再度睜開眼睛,天早已經(jīng)大亮。
“比我想象中要容易許多?!?p> 唐逸直起身子,耳朵雖然依舊一點聲音都聽不到,不過自己卻好像有些習慣了。
沒有站起來,唐逸就這么坐在床上修習一遍明目經(jīng),正覺得眼清目明時,忽然肚里一陣翻騰,空落落的止不住難受,唐逸心道:“要是此刻耳力還在,應該正聽到肚子骨碌骨碌的叫吧。想來也是,我昨天似乎一整日都沒有吃過東西。”
念起唐月的囑咐,有什么需要便去召喚門外的唐門弟子,唐逸剛一起身,卻見劉步衡也自書房里出來。劉步衡在醫(yī)書中尋了一夜,睡的極晚,此刻臉上滿都是疲倦。不過當他見到唐逸一派輕松的自房中出來時,不由得展顏道:“看來卻是老朽多慮了,本還以為公子會因此萎靡些日子,但如今看來,公子果然不似凡人?!?p> 唐逸見劉步衡在和自己說話,聽自然是聽不到了,當下只好盡力去看他的口唇,少年目力非同凡響,劉步衡口唇上的動作一絲不落的全映在眼里。不過可惜的是,雖然看是看的清楚,但卻仍難讀出其中含義。除了那“我”字、“不”字比較顯眼外,其他的卻是看了個一塌糊涂。
見唐逸直盯了自己的嘴巴猛看,劉步衡一怔,隨即一拍還有些發(fā)脹的額頭道:“看我這記性,卻是忘了公子聽不到?!辈贿^眼下卻沒有紙筆可用,劉步衡也是一時湊趣,試著將話放的極慢,一字一頓的再說了一遍,然后等著唐逸辨認。
劉步衡這一慢下來,唐逸倒當真看明白了七八成,隨即笑道:“可是要神醫(yī)擔心了,在下昨天只不過一時不適,如今已無大礙?!闭f著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再笑道:“頹唐于這耳朵無半分好處,有那精力倒不如多想法子補救?!?p> 劉步衡見自己一時性起將話放的慢了,唐逸竟然當真讀的出來,心道這可省卻了許多麻煩。
隨即就見唐逸再道:“昨日我想了許多,唐懷老前輩幼年的耳力也不好,可他卻不也是咬牙苦練,反超越常人了么?我怎也要試上一試,就算失敗,卻也曾經(jīng)盡過力,這才無悔。”
劉步衡聞言,佩服道:“公子當真豁達,正所謂皇天不負有心人,公子肯如此努力,定會得到回報。”他這話亦是極慢,唐逸看的明白,正要謙虛兩句,卻見劉步衡忽然轉(zhuǎn)頭朝院門口望去。
卻原來就在劉步衡的話聲方落,那門外忽然有人接道:“可惜天下間努力的人不知凡幾,成事的卻極少?!甭曇舻统?,隨即來人轉(zhuǎn)將出來,赫然是那唐寒來了。而且此番前來的還不只他一個人,就見其后陸陸續(xù)續(xù),竟是進來二十人還多。
暗器和毒藥是唐門之重,所以牢牢的掌握在唐氏四兄妹手中,唐冷是家主,掌暗器一道,唐寒則掌毒藥一道。如此,以唐寒的身份,他這一來,身后跟著的醫(yī)道好手比唐雪昨天尋來的還多上一倍有余,其中甚至還有唐門長輩。
唐逸也是大方,上先行了晚輩禮,唐寒點了點頭,看著唐逸耳上金環(huán)道:“今日隨在我身后的,都是我門中醫(yī)道精英,若他們再醫(yī)不好,那你這耳朵可就當真保不住了。”
唐寒說的快速,唐逸辨不出所以,轉(zhuǎn)頭去看劉步衡,劉步衡當下一字一頓的再說上一遍,唐逸見了,笑道:“能為晚輩醫(yī)治,晚輩便已心下感激?!?p> 唐逸看起來神清氣爽,竟然沒有半分的頹態(tài),似失聰這等大事,只一夜就能恢復常態(tài),唐寒直看的眼中閃過一絲贊賞,當下再不多話,招呼身后的好手們?nèi)樘埔菰\治。
目送眾人進屋,唐寒喚住劉步衡,臉色忽是一沉,言道:“步衡,莫要以為我們不知你的心思?!?p> 劉步衡聞言登時怔住,隨即就聽唐寒再道:“你對這孩子如此費心盡力,所為何來,我們心中都是有數(shù)。不錯,這孩子的天賦過人,若能入得唐門,你們外姓日后也能因他吐氣揚眉。只可惜他的天賦雖然駭人聽聞,可如今耳朵卻是廢了,再難有什么作為?!?p> 劉步衡聽到這里,臉色大變,唐寒卻不理會,繼續(xù)道:“人都有私心,我也不怪你,不過你要記住,天下間瞧不起外姓的不只唐門一家。世人目光皆是如此,乃千百年的積習,你應該看開些才是?!?p> 掃了一眼屋中忙碌,唐寒再道:“想那孩子背后毫無根基依仗,空有一份驚人天賦和過人才智,就似三歲孩童手中捧了元寶招搖過市,那元寶不僅買不到他之所需,反會害了他。說將起來,如今失聰對那孩子來說倒是天大的好事,沒了前途也就少了威脅。步衡,你說呢?”
劉步衡聞言,臉色變換不定,唐寒見他沒有回答,也不以為意,自顧自的道:“你如今該做的做了,不該做也做了,是時候回家休息幾日,這里自會有人照看他?!毖粤T,揮了揮手,再不容置疑。
劉步衡聽到這里,暗嘆口氣,轉(zhuǎn)身而去,卻是連那書房里的醫(yī)書都未顧上。對于劉步衡的離去,唐逸沒有任何表示,這不是他所能左右的了的。
這一日里,唐逸除去吃喝外,就任由唐門的醫(yī)道好手擺布,便如此,一連過了五天,眼看著肚內(nèi)百毒丸發(fā)作的時間越來越近,這耳朵卻是沒有半分治愈的跡象。終于,所有人都搖頭放棄,只道這耳穴被毀,再難救治了。
第六天,那些唐門的醫(yī)道好手沒有來上一個,不過唐逸仍如常的坐在屋里等待,因為他知道,耳朵失去了治愈的希望,那就到了唐門表示的時候了。果然,將近晌午,門外進來兩個人,一個老者和一個美貌婦人。
唐雪對自己很好,這幾日也沒少來看望于自己,唐逸當下笑著見過,只不過令少年奇怪的是,今日唐雪除了往日里對自己的關懷憐惜外,神色中仿佛還有一絲的擔憂。
不過唐逸來不及多想,因為那唐懷已經(jīng)當先進了屋來。
就見老者仍是合著雙目,手里一只精致的小盒子,上面一把黃銅小鎖鎖住。一進門,唐懷便似隨意的將那盒子放到身后桌上,淡然道:“這幾日卻也辛苦你了,小小年紀正是前途無量,竟失了聰,可惜可惜。”
唐懷似乎知道唐逸能慢慢讀出別人所說的話來,所以一字一頓說的很是明白。
唐逸看在眼里,心下暗道:“我越前途無量怕唐門越是擔心吧?失聰對我來說是可惜,但對唐門卻就不好說了?!辈贿^人在檐下,唐逸哪會冒失頂撞?當下只是笑笑。
就似唐冰能在暗處察覺到唐逸的動作一般,唐懷雖然閉著眼睛,不過唐逸的一舉一動,老者全都了若指掌,當下點點頭,自袖里取出一把小鑰匙,轉(zhuǎn)身打開盒子,口中繼續(xù)說道:“算算時日,是該解了你那百毒丸了?!?p> 唐懷這話說的平淡,手中一邊開著小鎖,一邊繼續(xù)道:“這盒子里盛的就是百草丹,一會我再親手傳你一套內(nèi)功,助你化了這藥力,保你憑空添上三年真氣?!?p> 話說到這里,那鎖也正好被打了開,唐懷轉(zhuǎn)身過來,手里拿著盒子,也不急著取出藥來,臉色淡淡的,似是等待唐逸的答復。
唐逸一怔,心道這唐懷轉(zhuǎn)身將那小盒取來,怎么卻是一言不發(fā)?當下不由得望向唐雪,卻見唐雪似是松了口氣,眉宇間的憂色盡去。
唐逸更奇,不禁眉頭大皺,開口問道:“老前輩手中的是什么?”
唐懷聞言,眉角一挑,和顏道:“這是百草丹。今日我來,便是為了解你體內(nèi)之毒。你為我門傳信,我唐門不能不有所表示,解毒是必然,之前還會再傳你一套內(nèi)功。雖說你失聰后,武功會大打折扣,可怎也不能平白浪費這等藥力,修習些武功,對這身體也有些好處的。”
唐懷這一次說的極慢,面目也漸是慈祥,唐逸看了個清楚,當下便是一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