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線落到扶摶山前,江柳辭面色凝重地看向空中襲來的兩股氣息。
一強一弱。
“未曾稟明便突兀前來,江大客卿還望見諒?!?p> 人雖未至,蕭杉的聲音卻已在耳邊響起。
江柳辭定睛望去,蕭杉身著一襲干凈的長袍,袖袍下提著的是一具沒有任何呼吸波動的‘尸體’。
“徐湛!”
等到蕭杉走近,江柳辭這才看清那張熟悉的面容,旋即忍不住瞳孔猛縮,整個身子顫動起來。
“江師叔莫要著急,徐湛師弟只是暈過去,老師替他封住脈搏,免得內(nèi)氣外泄?!?p> 江憐風哭笑不得,上前一步作了一揖解釋道。
“最好是這樣?!?p> 江大客卿的面色仍舊沉著,看向兩人的目光中帶著縷縷敵意。
“脾氣還是這么臭。”
蕭杉無奈地將手中少年放下,隨后丟向?qū)Ψ健?p> “他完整無缺的領(lǐng)悟了天字石壁,今日之后,我會親自為扶摶山正名,也會為他題字?!笔捝嫉纳袂椴蛔?,談吐間透露出點點遺憾:“盛典之時,是我看走眼了,不過也無妨,這兩個家伙都很出色。”
話音剛落,江柳辭皺了皺眉。
“題字不必了?!?p> 蕭杉瞇了瞇眼,迎上了江柳辭那復雜的目光。
“你擔心他不配?但你要知道,能夠掌握天字石壁,寧知行能做到的,他也能做到?!?p> “寧知行被他題字之時已是劫之道,他才魂之道初階。”江柳辭幽幽一聲。
“他比寧知行出色,承擔的更多自當無可厚非。”蕭杉嘆了口氣,喃喃道。
一句話落下,堵回了江柳辭的無數(shù)說辭,即便明面上的捧高會招惹很多不必要的麻煩,但這些和徐湛以后要面對的相比不過是小小浪花罷了。
“此次他得到的很多,讓他好好消化,開年之初各大圣山也會前來觀禮,我可等著看一出好戲呢?!笔捝悸冻鲆唤z莫名的笑意,淡淡道。
“什么好戲……”江柳辭疑惑,但轉(zhuǎn)念一想立刻發(fā)飆:“你這個偷窺狂,什么時候出關(guān)的?!?p> “不過葉凌尋是第一書山的人,你這個兄長不夠義氣啊?!苯o諷刺一笑,調(diào)侃道。
在天啟學院院門前,徐湛曾和葉凌尋立下戰(zhàn)約,等抵達劫之道,決一生死。
“我向來幫理不幫親?!?p> 蕭杉一本正經(jīng)地笑了笑。
江柳辭則是鄙夷地瞪了回去。
沒有繼續(xù)多語,蕭杉帶著江憐風回了后山,他并沒有告訴江柳辭關(guān)于徐湛心湖里那個神秘男人的事情。
不是不該,而是沒必要。
被安置在山中竹林前那間小木屋的少年,過了晌午,依舊沒有醒過來的跡象,江柳辭也閑的無聊,抓了只白猿在不停挑逗。
“感覺怎么樣?!?p> “很不好?!?p> “那你有沒有想做的……”
“我想……”
“我可以替你做?!?p> 心湖里,兩個聲音不斷交替,但很顯然,兩方存在著交流障礙。
“你在凝形?”
在男人最后一句話結(jié)束后,徐湛放棄了心中那一絲想法,仔細打量著眼前的人形霧氣。
“當年我的肉身湮滅于天雷之下,現(xiàn)在的顧泛之,只是一縷游魂?!蹦腥宋⑽Ⅻc頭,不免自嘲一聲。
“顧氏在上個時代是大夏為數(shù)不多的遺留家族。”
“那一次的肅清,夏霖安是主導者,南北大陸的千年世家被橫掃了一遍,夏霖安這個名字也在那個時候響徹人族?!?p> 徐湛認真聽著,臉上悚然動容,按顧泛之的意思,小叔和他是仇敵了?
“你想差了,我說的是世家,不是豪門,顧氏的傳承很久遠,無論抵不抵抗,都能混的不錯?!?p> 顧泛之冷笑一聲。
“但要知道,誰都不會輕易服軟,夏霖安是厲害,但我顧泛之也是聞名于世的天才?!?p> “你們打了一場?”徐湛小心翼翼地試探道。
“那一戰(zhàn),比過琴棋書畫,斗過戰(zhàn)場推演,爭過天命神賦……毫無例外,他都敗很很徹底?!蹦腥说恼Z氣忽然變得鋒銳起來,“但那一戰(zhàn)是單打獨斗,所以我輸了,唯一我不占優(yōu)勢的,就是拳頭?!?p> “然后呢?”
徐湛來了興趣,撐開雙臂追問道。
“然后那個混蛋就誆騙我和李元皓見面,再然后就是那個老頭,還有東境大山的冷面癱,還有……”
“總之還有很多很多,不過過去這么多年,上個時代的人應(yīng)該早就化作一灘黃土了。”
顧泛之的眉宇間沒有傷感,只有看淡世事的滄桑。
徐湛也是神色復雜,沒有經(jīng)歷過生死,他很難理會到此刻顧泛之心底的想法。
“那……我的父親呢?”
徐湛忽然鄭重起來,一字一頓問道。
“你父親是誰我哪知道?”顧泛之甩出一個白癡般的目光。
“小叔,還有我識海深處的奇怪聲音都說過,我是天啟者,但我什么都不知道?!?p> 徐湛很想將從羌城帶出來的遺像拿出來,但此刻兩袖空蕩蕩的,什么也沒有。
“你是天啟者……”
顧泛之的眼眶內(nèi)血絲涌動,臉色變得無比猙獰。
他輕輕垂首,閉眸沉思許久后,喃喃自語道:“看起來,我的運氣不差,當年天地大劫來的太快,還未來得及為你取名,你叫什么?”
“徐湛,等等……前輩認識我?”少年有些發(fā)怔,困惑地反問道。
“這世間有三位天啟者,人神妖三族各占一位,你的父親便是上個時代的天啟者,但很抱歉,我與他雖見過面,但卻并不知道他的名字?!?p> “你誕生時,他已不在,甚至你的存在,也是一群人據(jù)理力爭的結(jié)果?!?p> 徐湛腦海一片混亂,什么意思,顧泛之在古秘境里活了百年,那自己難道也活了不止百年,什么邏輯!
“天地大劫的破解有兩個辦法,一個就是這座天下有人修為抵達域靈期,一個從未有人踏足的境界,還有一個……就是依靠天啟者,終結(jié)時代?!?p> “所以,我的出生是被注定的?”徐湛忍不住沉聲反問。
“是一個折中的法子,你也可以理解為……一個很可笑的賭局?!鳖櫡褐紤幸恍Γ娇谟行└稍?。
“李元皓賭他自己,我們賭你?!?p> 顧泛之冷冷開口,繼續(xù)補充:“沒什么好奇怪的,天地大劫來臨,唯一可以保全還在襁褓中的你的方法,就是改變你的時間流速。”
徐湛徹底明白了,但埋在心里的一絲疑惑依舊沒有解開。
這場局是怎么布下的?
“推演未來,在行這個的只有我和那個老頭,但這個方法十分復雜,不確定的因素太多。”
“比如你可能死在皇都,又比如我沒撐住,提前仙逝,又比如那老頭沒找到你……”
徐湛翻了翻白眼,有些無語。
“事實證明,那老頭運氣不太好,沒找到你,還把命稀里糊涂的丟了。”顧泛之的鬢發(fā)飄飛,遮掩住了那張半是感慨半是憤怒的臉頰。
“但好在,我的運氣不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