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又在躲什么?”
大紅袍男人微微頷首,目光望向另一邊,風雪交匯處呈現(xiàn)出一個人影的輪廓,一襲白色大氅下,是挺立筆直的身軀。
“躲?”
來人摘下覆在面容上的銀色面具,露出一張溫和儒雅的臉,他輕輕屈指,笑道:“我要是出來,豈不是搶了你的風頭?”
夏霖安白了他一眼,接著看向此刻灰頭土臉的那頭大鳥。
“我是真沒想到,你們這些人居然還會再次出山?!标惛∏锏难凵裰袥]有恐懼,反而騰起一抹癲笑,語氣尖銳而諷刺:“都……不要命了嗎?”
一百年前的巔峰大戰(zhàn),去了的基本都沒有回來,沒去的大多都是受了極其嚴重的道傷,就像陳浮秋自己,如果每日待在自己的妖族皇殿里,或許還能活到下一次天地大劫,但這次出來,至少要損耗幾十年的壽命。
同樣的,人族也有這樣的存在。
譬如夏霖安。
還有眼前這個蟄伏已久的白衣男子,也可以說是東境長城的守護神,華喻。
“你不開皇陵,我不動手,他們不會來,大家相安無事,不好嗎?”夏霖安嘆了口氣,淡淡道。
“為什么,非要以戰(zhàn)爭開始,用戰(zhàn)爭收尾,這座天下,本來可以和平下去的?!毕牧匕驳哪樕下冻鲆唤z懷念,透過無盡時空,他仿佛看到了頂天立地的身影,以及那句久久不去的話音。
華喻聽著這句熟悉的話,即便過了百年,卻記憶猶新。
陳浮秋沒有說話,在華喻到場的那一刻,就注定了他會失敗,當年人族的兩位大將軍聯(lián)手,不考慮時間的情況下,真的能把他的妖身打得挫骨揚灰。
“因為這座天下,需要血的洗禮,因為陛下想要實現(xiàn)一統(tǒng)的夙愿?!?p> 從高空傾泄下一道金光,一截白木車廂平穩(wěn)著落,一股高貴不容褻瀆的氣息四散開來,那個穿著蓮花道袍的男人在路上耽擱了許久,好在還是準時到了。
同時一個披著皇服的少年從臺階上一步步走下。
“鎮(zhèn)國府和長城可還隸屬神州?”王裕的聲音浩然而嚴肅,夾雜了三分指責的意味。
“敕令之下,哪怕北境再北,東境再東,只要在大夏的土地內(nèi),非皇室人物不可違背?!蓖踉柭曢_口,接著忽然笑了笑,看著在場的幾位大修行者,道:“你們這是……什么意思?”
“太丞這話有些刻薄了,妖族犯我人土,難道還不允許我們還擊,縱然是已故的陛下,想必也不會無動于衷,這封敕令的真假,誰又能證明?”華喻懶散地反駁道,依他的身份和實力,天地之大,何處不可去,區(qū)區(qū)一封敕令,還擋不住他。
而且這番話說的有理有據(jù),至少王裕沒辦法找出一點錯誤。
現(xiàn)在全天下都知道皇帝駕崩的消息,難道要他公然宣布皇帝未死,那樣確實可以將華喻的一席言給壓下去,但絕對不值。
“我可以證明,將軍可以不信太丞,但我的話不會有假。”站在王裕身邊沉默許久的少年輕聲開口。
“二殿下的話,我當然相信?!比A喻無奈,只能繼續(xù)扯皮:“但既然來都來了,與其讓別人看笑話,不如先將惹事的家伙解決,到時候,無論二殿下想要送我進執(zhí)法司,還是即刻治罪……我絕無半分怨言?!?p> 作為夏霖安少數(shù)可以以性命相交的朋友,他知道這個大紅袍男人的一切,自然對下方那個人群中并不顯眼的藍袍少年沒有任何陌生。
他來此,有一半的心思在夏霖安身上,另一半也是為了防止出意外。
王裕瞇了瞇眼。
然后……點了點頭。
陳浮秋的臉色變得無比難看,他原以為夏霖安和皇都會率先爆發(fā)沖突,畢竟,換作是他的話,即便夏霖安時間已經(jīng)不多,他也不會容忍那個大紅袍男人再多活一刻。
“走!”
金翅大鵬的一雙翅膀極速拍飛,一口濁氣吐出,將所有妖族包括白辰在內(nèi)全部收納進虛無空間,化作一道流光轉(zhuǎn)瞬就要遁走。
漆黑的大霧從邊境擴散開。
夏霖安的眼眸里閃過一絲忌憚,華喻和王裕則是有些驚詫,是恰好還是等待已久。
“來了的話,不坐坐怎么行?”
“天下大雪的那一日,我數(shù)百萬相族人死于大荒懸地,這筆賬,我會從你身上一點點算回來。”
黑衣男人手中提著一柄大刀,通體散發(fā)著一股殺戮氣息,血淋淋的刀身被幾根手指拭過,被風吹起的斗笠哐當一聲砸落在地。
刀光橫劈而來。
陳浮秋面色凝重,身子在空中倒轉(zhuǎn)而來,險之又險地避開了這致命一擊。
“你們這群瘋子?!?p> 聽著一句發(fā)自肺腑的怒罵,黑衣男人不僅沒有生氣,反而咧嘴一笑:“謝謝夸獎?!?p> 與此同時,夏霖安、華喻、王裕三人飛身上前,滅絕了陳浮秋想要逃走的最后一絲念頭。
沒有垃圾話,只有延綿百年的人妖仇恨,和彼此熟知根底的一招一式。
足足一柱香的時間,在陳浮秋不斷掙扎下,還是被四位同級別的修行者硬生生鎮(zhèn)殺。
“再見,我聽說妖族十世輪回里有妖族每個大妖的靈魂?!比A喻看著被一刀攔腰截斷的神鳥尸首,淡淡道:“希望你能轉(zhuǎn)世成功?!?p> 接著夏霖安的手中冒出一團火焰,化作無數(shù)條火龍纏繞在那具尸體上,先是一點星火,再然后,熊熊烈火燃起,妖身化作點點余燼,三魂七魄被虛無的火焰死死焚燒。
“這才是纏焰!”
大紅袍男人微微一笑,沒有動作,只是一道低沉到極致的聲音落在了某個眼眸赤紅的少年耳中。
徐湛的目光復雜,這句傳音,只有他聽到了,他的小叔,北境唯一的大將軍在用一個清風居的二級功法滅殺了這世界上一等一的一尊大妖。
藍袍蔽下的清秀面容第一次露出一絲痛楚,還有那深入骨髓的遺憾。
在解決完一切后,那個黑衣男人走上前和眾人打了個招呼,在看到夏霖安的時候,臉上透過一絲好奇,一字一句道:“我以為你死了?!?p> “現(xiàn)在也差不多了?!毕牧匕草p輕搖頭,識海內(nèi)的神魂已經(jīng)開始虛化。
“不過你們居然還能記得趕過來,著實讓我意外?!毕牧匕裁碱^舒展開來,接著諷刺地看著王裕,慢悠悠地開口:“你也清楚我的狀況了,是以罪人的身份將我?guī)Щ鼗识?,然后可能在中途需要給我立塊碑,還是放我留在這里長眠,先說好……”
“皇子殿下這么富裕,棺材錢應(yīng)該不需要我自費的吧。”
王裕嘆了口氣,他又何曾想過要如此,畢竟當年都是相互擋刀的朋友,看著夏霖安這副殘廢之軀,也不免有些哀意。
“將軍為大夏守衛(wèi)邊疆多年,雖有蔑視皇權(quán)之過,但同樣有功,我李宣攸給予將軍皇室最崇高的禮節(jié)?!被史倌昴樕C穆,接著輕輕掀起布簾,拍了拍蓮花道袍男人的肩頭,淡淡道:“回都?!?p> 白木車廂漸漸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