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日出時分,里監(jiān)門按時打開里門,穿著褐色短衣的百姓們扛著鋤頭陸陸續(xù)續(xù)走出來,相互聊著天,往自家耕田的方向走;全里共用的老黃牛也被某位什長牽出來,牛馱著鐵犁、人牽引著牛,一人一牛慢吞吞的,往今日需要翻土的地走去。
里監(jiān)門先望了一眼天,萬里無云,風(fēng)和日麗。接著看向躺在里門左側(cè)土墻下的諶洛一行人,嘴里直嘀咕:“怎么在這睡著了,也不怕被出沒的野獸給吃了?”
他搖了搖頭,沒上去喚醒,轉(zhuǎn)身重新回到里門內(nèi)的一處簡陋的草棚,半躺在草席上打瞌睡。
正當(dāng)里監(jiān)門昏昏欲睡之際,一道突如其來的呵斥把他給喚醒了。
“毋楓,汝這廝還敢睡覺!忘了一月前在里中發(fā)生的兇殺案了?雖然案子至今沒有破獲,但汝這瀆職罪跑不了!”
里監(jiān)門毋楓揉揉眼睛眼睛,待呼喚之人的模樣逐漸清晰,他猛地一個激靈,睡意頓然全無,惶恐的站了起來,像是英語早讀課被老師抓了正著的學(xué)生。
“里正?!?p> 杜央今日穿著絳服,發(fā)髻依舊偏右,臉上上多了幾分為吏的威嚴(yán),他扶著右側(cè)腰間佩劍劍柄,冷哼:“吾且問汝,亭長在哪兒?”
“在墻外睡覺呢。”毋楓尷尬笑了笑,撓撓頭,指著墻外。
杜央走出去一看,墻外果然躺著四個人。
毋楓跟在杜央身后,上前半步小聲詢問:“要去把人叫醒嗎?”
“先不用。汝在這兒看好了,等亭長醒了,立刻到我那里匯報?!?p> 里監(jiān)門笑著點點頭,目送杜央離開,隨后又回到草棚,用干稻草團(tuán)了個枕頭,繼續(xù)打瞌睡。
……
隅中時分,早上出門耕田的百姓扛著鋤頭穿過里門,帶著一身塵土往家中走去。
如今雖然是夏秋之交,但正午的陽光還是能把人曬脫皮,因而他們選擇回家休息一陣兒,待晡時再出門耕地除草。
杜央在家中等了一上午,腹中朝食都消化的差不多了毋楓卻依舊沒來匯報,他擔(dān)心有什么變故,在家中喝了碗水便急匆匆的來到臨江里幾門,查看情況。
“毋楓!吾讓你仔細(xì)侍奉亭長,汝竟然又睡著了!”
杜央來到草棚下,連里監(jiān)門躺在草席上呼呼大睡,氣的肺都快炸了,直接解下佩劍,用劍鞘掄抽眼前這個上班摸魚的家伙。
“??!別……別打?!?p> 毋楓驚醒,下意識用雙臂抵擋迎面而來的兵器。
“睡!我讓你睡!”杜央恨得牙根癢癢,掄抽的動作越來越快,“讓汝通報,汝竟然在這睡覺!”
“里正恕罪,并非下吏誠心偷懶,而是亭長依舊在休息?!崩锉O(jiān)門毋楓護(hù)著腦袋,委屈巴巴道。
“胡說!亭長乃陛下親自任命,怎么可能偷懶?還得打!”
“君去門外一看便知!”
“行!我今日就讓汝死心!”
杜央打累了,喘著粗氣,撂下一句狠話,握著佩劍大步走向門外。
“呼呼呼呼~~”
墻外,四段音調(diào)不同的呼嚕聲交相輝映、此起彼伏,演奏著大漢著名音樂片段--《茂陵亭協(xié)奏曲》。
這位臨江里的里正瞬間石化,呆愣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連手中佩劍掉在地方都沒注意到。
竟然真的沒起。
現(xiàn)在的亭長都這么肆無忌憚了?
這真的是陛下任命的人?
懶覺亭長?
若治下七十者衣帛食肉,黎民不饑不寒,睡覺也未嘗不可,然而您老可是剛來啊,難道又是一個勛貴紈绔下來游玩?
趙王劉彭祖就喜歡在治下裝扮官吏,給往來之人判案,因而大漢百姓對于勛貴下來體驗官吏生活的行為見怪不怪了。
毋楓揉著剛才被敲打的地方,緩慢走了出來:“里正,亭長在該處理公務(wù)的時候睡覺,吾覺得應(yīng)該用劍打一頓。”
杜央翻了個白眼:“汝懂什么?亭長昨日奔勞一整天,昨夜又在處理事務(wù),肯定累壞了,隅中未醒情有可原。”
“可我這兩日也夙興夜寐啊。”
“汝?”杜央啐了口吐沫,“等汝白日不打瞌睡再說這句話吧!”
“這……不是……”
毋楓剛要申辯,杜央忽然抬手打斷了他:“噤聲,亭長醒了?!?p> “嗯~~”諶洛用盡渾身力氣伸了個懶腰,舒坦的叫出聲,看著懸掛在高空的太陽,他把三個屬下?lián)u起來。
杜央笑瞇瞇的走上前拱手拜道:“亭長。”
“里正來啦,等久了吧?”諶洛拱手回禮,報之以微笑。
“沒等多久,我也是剛處理完公務(wù)?!?p> 諶洛見三個小弟都穿戴完畢,整個人湊到大虎耳邊,壓低聲音:“待會兒到了‘猛’的住處,汝別進(jìn)門,去屋外挖螞蟻,越多越好,我有用。記住!不要聲張!”
大虎點點頭。
諶洛臉上換上一幅嚴(yán)肅的表情,對杜央道:“時候差不多了,勞煩汝引路。”
“請諸位跟我來?!倍叛雮?cè)身,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小瞞留下養(yǎng)傷。”
“好好看門!”杜央聽了,也瞪了毋楓一眼,警告道。
……
在里正引路下,諶洛幾人最終在里深處一院落外停下。
這是一家典型的普通百姓的宅院,院子不大,前后兩進(jìn),院門上沒有鎖,未修墻垣,只用半人高的籬笆圍著,透過籬笆,外面的人很容易看到里面的情形。
在院子的西南角,一棵高過鄰家屋檐的梧桐樹高高挺立,樹冠下的陰涼恰好遮蓋著院中一角,那里是一個上下兩層的構(gòu)造,因有豬叫聲和糞臭味傳來,諶洛判斷那是一個茅廁。
大漢農(nóng)家茅廁有一個特色,即茅廁與豬圈合二為一。
經(jīng)過長期探索,農(nóng)民發(fā)現(xiàn)人與豬的糞便混合在一塊后,能夠促進(jìn)莊稼的生長,在這種需求之下,二層茅廁應(yīng)運而生。
人在上層排泄,豬在下層食用糞便以及雜草、谷殼等飼料,最終便能獲得兩種糞便的混合物。
諶洛的注意力沒在這上面持續(xù)多久,便被院子中的一道身影吸引了。
一個光著膀子、下著短绔的中年漢子拿著鐵鍬和泥巴,他面前是一段半人高、一米長、用土塊泥巴壘起來的新院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