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道不同，不同袍

　　諶洛從蘇賢處拿著兩根毛筆、幾塊墨、一大塊布帛返回歸來營。

　　考慮到幾千年間，隸書某些字可能發(fā)生了變化，因而又差人喚來黃青，希望這個富家子弟可以幫忙手書。

　　就這樣，兩個人在草棚外呼嚕聲的折磨下，挑燈夜戰(zhàn)忙乎一晚上，終于把六千多字的《孫子兵法》撰寫完成。

　　蘇氏一族對兵書的渴望超過了諶洛的預期。

　　次日剛到正午，蘇賢就騎著一匹黑鬃駿馬，領(lǐng)著一群打扮參差不齊的士卒，浩浩蕩蕩的進入了歸來營。

　　這位校尉將拴馬的韁繩隨意丟給親兵，急匆匆的尋找寶貝兒，最后一頭扎進了草棚。

　　見諶洛正穿著一身匈奴制氏的羊皮衣裳，蘇賢僅僅挑了挑眉，未多說什么。

　　涉及到軍事行動正式場合，他必須嚴肅。

　　“諶使公，吾來復命了?！?p>　　“汝帶來多少人？”

　　“民夫兩百、符合七科謫征召條件者八百，共計一千人?！?p>　　諶洛眺望遠處，烏壓壓的人頭收入眼底，眼里安穩(wěn)多了，哈哈大笑:

　　“有眾多好兒郎，此戰(zhàn)穩(wěn)了！待吾領(lǐng)兵全勝歸來，征召七科謫補充兵力軍功，少不了汝?！?p>　　“吾就怕諶使公陷入包圍，以身殉國啊?！碧K賢無奈的聳肩。

　　諶洛搖搖頭，沒有在意。

　　右手在稻草里摸索半天，最后把寫滿了密密麻麻文字的布帛塞進了蘇賢手中。

　　這時，黃青身著在匈奴做奴隸時的衣裳、外套了一件暗紅色的大漢士卒專用皮甲、手持一把長矛，快速走了過來。

　　“使公，兩百歸來營將士已經(jīng)全部集合完畢?！?p>　　“裝備可有欠缺？”

　　“無?！?p>　　“戰(zhàn)馬可有殘損？”

　　這年頭沒有馬蹄鐵，諶洛不得不追問這么一句。

　　萬一雁門這群家伙以次充好，弄了一批殘損馬來糊弄自己，延誤戰(zhàn)機可就壞了。

　　北洋水師的教訓還歷歷在目呢。

　　若不是船上的炮彈混雜了許多殘次品，打都打不出來，哪能讓倭寇囂張那么久？

　　“屬下已經(jīng)帶人檢查了，戰(zhàn)馬皆可疾馳百里?！?p>　　諶洛點點頭，沉聲道:“原地待命?！?p>　　“諾！”

　　黃青對遠處牽著馬，整整齊齊站立的兩百人揮手，傳達命令。

　　蘇賢聞到黃青身上羊皮散發(fā)的刺鼻臭味，瞥了一眼，眉頭皺的更緊:

　　“雁門農(nóng)丞沒有為爾等準備衣裳嗎？”

　　“準備了?！?p>　　“為何不穿？”

　　黃青不卑不亢，對蘇賢拱手作揖，淡淡的道:“雁門之衣，已全部洗凈、疊好、裝車，校尉離開時可直接帶回。雁門衣裳還是留給需要的雁門士卒吧，吾二百歸來營士卒，今日便不穿了?！?p>　　“爾等……”

　　蘇賢瞳孔收縮，臉色驟然難看。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

　　這兩百人不愿意穿雁門衣裳，豈不是在說明……

　　不愿意與雁門士卒成為同袍！

　　蘇賢猛的扭頭與諶洛對視，顫巍巍苦笑道:“諶使公，這不合適吧？”

　　“此乃士卒選擇，吾無權(quán)干涉。感謝雁門這兩日的招待，既然人員已齊，吾儕便即刻出發(fā)了備戰(zhàn)啦?！敝R洛拔出粘在身上的稻草，從草棚里鉆了出來，輕笑道。

　　雖然他并不想把事情發(fā)展到這種僵局，但一起回來的兩百人自發(fā)行動與雁門劃清界限，他不得不照著做。

　　一來是，如果不劃清界限表達立場，萬一被激動的士卒一刀砍了，可沒地方哭

　　再者，在兩百雙目光注視下，一頂不仁不義的大帽子扣在身上，這輩子甭想翻身了。

　　蘇賢也從草棚中鉆出來，沉默片刻，追問道:“叔父真的不再考慮一下了嗎？軍臣單于人數(shù)，勝爾等百倍?！?p>　　“雁門有雁門的選擇，我回來營也有自己的選擇?！敝R洛回頭微笑，“此行雖看似送死，實則亦存在一線生機?！?p>　　“生機何來？”

　　“本來，我與子文兄打算:雁門出兵、伊稚斜為內(nèi)應，以前后夾擊軍臣的方式重創(chuàng)匈奴，進而換我大漢二十年平穩(wěn)發(fā)展。只可惜蘇意將軍顧慮太多，不得已，吾只能采取另外一種方法?！?p>　　蘇賢攥著《孫子兵法》豎起耳朵聆聽諶洛的方案:

　　“自古以來，馬邑城便是蠻夷與我華夏爭奪之地。當年韓王信獻馬邑投降匈奴，致使冒頓單于逾句注、擊太原、迫長安，按照朝堂謀劃，定以此為誘餌，引軍臣單于而來。

　　馬邑城處一山谷中，護軍將軍韓安國囤兵十幾萬藏在山谷盡頭，靜待軍臣到來，而將屯將軍則囤兵代郡，伺機而動，準備一舉堵塞軍臣撤退道路。

　　洛不才，打算提前一步帶人埋伏在馬邑谷口附近。若軍臣領(lǐng)兵進入，則按兵不動，靜待大戰(zhàn)爆發(fā)；若軍臣原路撤退，則以火攻之勢，阻塞退路，同時輔以一千人側(cè)翼沖鋒，擾亂匈奴陣型，致使其互相踩踏，為伊稚斜謀害軍臣創(chuàng)造時機。

　　正所謂或營其左、或營其右、或當其前、或絕其后。合力圍剿，單于必滅?！?p>　　諶洛說完，把頭扭回去，重新將目光放在那群即將出兵的士卒身上。

　　雖然自己人少，只要把山谷口徹底封死，軍臣單于就是甕中的王八，哪也去不了，只能任由軍心潰散，全局大亂。

　　兩軍對壘，除非是攻守城池的戰(zhàn)爭，否則交起手來殺不了多少人，更多的死因還是敗仗士卒四處逃跑時被推諉倒地，踩踏而死。

　　這也是為什么很多將領(lǐng)選擇率先攻破軍陣。

　　軍陣整齊有序，很難發(fā)生踩踏，只有潰不成軍，才能最大程度消耗敵軍。

　　本來破軍陣起碼也要五倍圍之，可惜因人數(shù)有限，諶洛只能選擇代價最小的火攻。

　　“叔父……”

　　蘇賢還想再爭取一下，輕輕呼喚，卻被諶洛揮手打斷。

　　“黃青聽令！”

　　黃青拱手垂首。

　　“整頓兵馬，隨吾奔赴馬邑谷口，踐漢公使臣張騫之約！”

　　“諾！”

　　諶洛從一名士卒手中接過馬匹，不熟練的騎上去，對蘇賢微笑:“替我向蘇意將軍問好！待凱旋，愿與老將軍把酒言歡！”

　　片刻，“嘩”的一聲，大軍開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