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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宮云夢

夜逢刺客

清宮云夢 弄笛吹簫人 3131 2014-07-11 20:56:34

  太后去了頤和園避暑,我的波瀾不驚的生活也在不久之后起了變化。

  那日我領(lǐng)到新的工作,上官派我和慶善等幾個同人前往各處鬧市張貼布告。當(dāng)然由于“公爺”的冒牌身份,貼布告這種累活當(dāng)然輪不上我干了。

  我悠閑地站在臨時崗位處,看著黛色的磚墻上出現(xiàn)一張張黃色的告示,抄寫告示的“筆帖士”書法精妙,上頭用館閣正楷寫道:茲有亂黨吳樾,陰謀行刺朝廷大臣,幸喜祖宗默佑,該犯奸謀敗露已成自戕,足為天下叛逆者戒?!?p>  我們幾個的原則是貼完了了事,走遍了京城的鬧市,我們不管大伙兒的反應(yīng)如何,一貼完,立刻走人。

  然而太后的動作遠(yuǎn)沒有結(jié)束。這天忙完了布告的事,我得知太后已派袁世凱大力調(diào)查吳越的事。(按照規(guī)定,犯事兒的人犯名字得加個偏旁,吳越就是這樣才成了吳樾。)

  而且,逃進(jìn)園子里的太后,在上大朝的時候,曾經(jīng)不點名的“批評”了打退堂鼓的紹英等人,可是據(jù)大舅子的透露,太后對于這次刺殺心有余悸,增派了很多人日夜巡邏,守衛(wèi)頤和園。

  可是驚心動魄的時刻,終于在我毫無準(zhǔn)備的時候,悄然到來了!

  那日我回到家沒覺得有任何異常,可是天黑以后,我走入書房,準(zhǔn)備為明天一早參加袁世凱大人領(lǐng)頭組織的“LD分子調(diào)查動員大會”做準(zhǔn)備。(該名稱屬于我根據(jù)經(jīng)驗自創(chuàng),其實是一場秘密無名會。)

  我此時的身份,不過是內(nèi)務(wù)府的一名屬官,僅有的一個職銜也掛在了禮部,照例不需要參加此類會議,但太后為了怕此類事件影響她老人家七十大壽的心情,已于今天特派我這個“侄子“前往旁聽,并且協(xié)助袁大人的工作。

  官樣文章寫了一半,我手中的毛筆忽然被人給拔了!

  望著一紙的墨點,我略一愣神,抬眼一看,吃了一驚!媽呀,刺客!

  穿著夜行衣的刺客,赫然出現(xiàn)在我家的書房里!

  我的書桌旁邊!

  我的身旁!

  我……我抬頭看著這個人,黑衣遮體,黑巾蒙面,渾身包得嚴(yán)嚴(yán)實實,只露一雙眼睛,看起來是單眼皮,眼睛亮亮的,燦若星辰。

  我的頭被一個硬硬的洞洞給頂住了。我感覺洞口還有火藥的氣息,微微有一點燙。

  一剎那我的頭漲了起來,想想前不久鐵良大人被刺不成的事,我心里不覺哀嘆道:“我不是貴族,我是冒牌的……”

  他是怎么進(jìn)來的?我忽然覺得向眼前這個大俠詢問這個問題簡直是多余的。萬一他大怒,一把像抓小雞似的把我拎起來,然后吼道:“你的話太多了!”然后,嘶嘶嘶……

  然而,接下來,當(dāng)我緊張得將要暈厥的時候,那堅毅渾厚,帶有磁性的語音卻響了起來,“阿靖,告訴我,吳壯士的遺體在哪里?”

  “好漢……我們幾個只是跑腿的……”告饒的話沒有說完,我忽然想到了一件事:好漢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阿靖,放心,槍里的子彈,剛剛送給了皇城里巡夜的一個官兵。我不會害你,你只要告訴我……”

  “我……我不知道……我現(xiàn)在管不到這些事……小星……你是小星嗎?”我的膽子漸漸大了起來,想要轉(zhuǎn)面看著他,裝出一副大義凜然的樣子來,可是那管槍,依然牢牢抵住我的太陽穴,我只得一動不動地釘在那張明式鏤花靠背椅上,今天我覺得那椅子分外的硬!我說話的聲音明顯顫抖,臉是半點也動不得,雖然聽不見自己的心跳,但是喘氣成了我此刻緩解緊張的最佳方式。

  “阿靖!我倆那年在忻州一別,后來孫先生看在我和大師兄為他們效力多時的情分上,托了日本友人把我介紹進(jìn)了師范學(xué)院深造了一段日子,后來宋先生又托我保護(hù)孫先生出了一趟洋。你也猜出來了,孟霞,是我在師范學(xué)校的同窗。我來找你就是想找到他的遺體,好妥善地改葬他,讓他安息?!?p>  朝廷今天公布的邸報上已經(jīng)寫得十分清楚,我知道孟霞就是吳樾的字。

  我決定我豁出去了!我屏息凝神,高聲道:“你還是我的朋友呢!拿著槍對著我,當(dāng)我是刺殺的對象嗎?”

  “阿靖!這是我為組織做的最后一件事。孫先生聽了我大師兄的話,決定馬上派我去俄國學(xué)習(xí)深造。孫先生說那里已經(jīng)推翻帝制,是個新世界了。我想……”來人的手勁漸漸小下來,放下了槍口,豪爽地扯下遮面的布巾,露出了那張臉。靜穆端方,容貌清俊,確有八分肖似載湉。

  “小星……”我的臉終于轉(zhuǎn)了過來,人也輕松了,我關(guān)切地對他說:“小星!不可以去搶遺體!老妖婆子派了很多人的!”

  “組織是有安排的。那些人都是外強(qiáng)中干,絕不是我們的對手?!迸P⌒浅林鴤€臉,語氣卻十分和緩。

  但是我的心揪了起來,我覺得我是快要哭了,我說:“小星!不可以!現(xiàn)在正是風(fēng)頭上,現(xiàn)在你們的人就算找到了,也未必……”

  小星微微嘆了一聲道:“組織否決了我的意見,不會強(qiáng)攻。我只需提供遺體的所在就行了,剩下的,我們在宮里和外朝都有內(nèi)應(yīng),自有他們處理?!?p>  “那你呢?”我發(fā)現(xiàn)除了俺的朋友,我什么也不關(guān)心,于是我脫口就問了這么個問題。

  “哎!“小星嘆了一聲,我看他穿了一身墨色衣裳,倒更顯得膚白如玉,俊逸不凡,只是他的眼中閃出一絲迷離的光,喃喃道:“阿靖,你知道嗎?因為我長得像‘載湉小丑’,寫《GM書》的章先生對我不放心,就查了我的底細(xì)。幸好孫先生沒有說破,還讓我去深造。但是我的身份和民族,卻是他們不能容的?!迸P⌒悄次?,竟然像小孩子受了委屈一般,盈盈的水光就要奪眶而出了,他輕輕道:“阿靖,我現(xiàn)在知道,那時候我阿瑪端王,是為了保住我娘的性命,才對外宣稱我母親是難產(chǎn)而亡的。他其實一直把我娘留在了一戶老旗人親戚家?,F(xiàn)在那位老旗人的兒子,因為生活極度貧困,加入了新近成立的暗殺團(tuán)。我才得以了解一切。同樣的,當(dāng)年他見我不容于大福晉,才故意安排他的侍衛(wèi)牛桂金投入醇王府,伺機(jī)收養(yǎng)了我。我現(xiàn)在為情所累,也確實不適宜在組織干下去了。我準(zhǔn)備傳了這次的信兒,就立即去俄國,順便再去新疆配所,看一看他?!?p>  關(guān)于載漪,多時不見,我倒是聽到了他的消息。朝野傳說,他不甘心政治上的失敗,堅決不去配所,就繞道去了他的一個老親戚家,住了下來。后來,他估摸著“風(fēng)頭”過了,就一個人跑回京城。頭一次,被洋人舉報了,急于表忠心的“姑母”,怕端王影響了她的議和大計,“斷然”地把端王遣送回去,第二次,“鍥而不舍”的端王又跑了回來,結(jié)果才一露面,又被無名氏舉報,姑母顧及“國際輿論”又一次一腳把他踢回了新疆。

  我把這些大概告訴了小星,小星微微動容,沒有再說什么。倒是我問他:“這么多年了,你成親了嗎?”

  小星臉上一紅,喃喃道:“現(xiàn)在還沒有,不過也快了?!?p>  “你決意遠(yuǎn)離故土,是為了她嗎?”

  小星的臉紅得更厲害了,就像天井處的那盆玉蓮花,實在俊雅,但還是女氣了一些。

  良久,他道:“一半吧……你好好對蓮蕪吧!人總是要往前看的,小師妹,她也不喜歡爭奪。我相信這個腐朽的朝廷沒有幾天了,所以我想等以后,我們……我們還是要回國,去找吳老板他們,過上她喜歡的日子……”

  對于我而言,得知吳樾先生遺體現(xiàn)在的確切位置,其實并非難事。第二天,我趁著午飯的間隙,親自將情報傳給了牛小星。

  幾天后,我接到了小星的飛鴿傳書。接信后的我,請了假,暗自出現(xiàn)在塘沽碼頭。

  我看見一身洋裝的小星,已經(jīng)剪了最標(biāo)準(zhǔn)的紳士發(fā)型,戴了一頂黑色禮帽,迅速地提著箱子往火輪船的方向走著,后面跟著個嬌俏的身影,同樣是洋裝長裙,喊道:“二師兄,咱師傅徐道長說我們是天生一對!師兄,‘天生一對’是什么意思?”

  牛小星回頭白了那個美人一眼,道:“小師妹,你雖然是朝鮮人,可說的也是漢話,這么個詞兒你都不懂?”

  “師兄,我就是不懂才要去學(xué)呢嘛!”

  “可是孫先生沒提供你的經(jīng)費?。 ?p>  “咱師傅給提供了!他老人家還說了,你欺負(fù)我的話,他就廢了你的拳法!”

  “那就看你金貞姬能不能追上我……”

  金貞姬,這個名字我不熟,可這個姐姐我見過,她還救過我的命!我問了半天連個名字也沒問出來,可現(xiàn)在卻……

  哎,人生際遇,誰能預(yù)料啊!我遠(yuǎn)遠(yuǎn)注視著小星和他的師妹,祝你們幸福吧,天生的,一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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