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天傲一行帶著從地方新征和調(diào)集的三萬人馬，浩浩蕩蕩地從京城向奉原進發(fā)。一路上，與厲云鯤兩人談?wù)搰邞?zhàn)略，倒是十分投緣。
“沒想到三少不止有治國良策，還深諳兵法，佩服佩服?！眳栐砌H在馬上向其抱拳行禮。
“云鯤你才是不得不讓人驚嘆，上次說的治水之法，真是異常精妙。我也認為，國之首要為民生。河工不修，農(nóng)業(yè)得不到保障，百姓如何生活？這是國之大事，朝廷也知道，雖然歷年來都有撥款，但都是用于鞏固以前設(shè)施，防于未然。長久下來，若是真有大災(zāi)，卻是無法估計?！彼m不是工部的官員，但站在各方面卻還都有留意。
身下的黑麟慢搖晃了一下脖子，他伸手拍了拍它，接著對厲云鯤道：“而大的工程，所需人力、物力、財力，又并非一朝一夕可以備好，就算曾有預(yù)算，每年洪澇旱災(zāi)時也撥調(diào)為賑災(zāi)款項了。而且近年兵禍，財政入不敷出，前方糧草卻是一大筆開銷。所以從這一點來看，右相掌管戶部，確實也有他的難處?！?p> 兩人并騎而行，厲云鯤倒是未料到會與他如此投緣，“在其位，謀其政。這是他應(yīng)該考慮的事情，他不想著戰(zhàn)后之大治，卻想著眼前的小利，未免目光短淺了些?！?p> “以后云鯤一展鴻圖的地方還多著呢！”
“三少不要誤會，我和三少談的都是個人淺見。等戰(zhàn)爭結(jié)束之后，我就會離開。”厲云鯤勒馬認真地說道。
“為何？”他驚訝，這樣的人才放走了，是國家的大損失??！“你要回溪谷嗎？”
“不，也許，我會去草原賽馬，去泰山之頂高歌，去天山看日出……雖然受先生教導(dǎo)，但我不是鳳凰的后代。更多時候，我覺得自己像鷹。是鷹，就該屬于天地生靈之間，而不是用于捕獵?！?p> “哈哈，云鯤你若是鷹，必是鷹王?！彼欢俄\繩。
“怎么說？”
“永遠不可能為人所訓(xùn)養(yǎng)?！彼缇椭?，這樣的人才是天下人的，而不會為誰所用，還好，自己也沒存這樣的打算，但左相可不一定?！澳悴慌聛頃r容易，抽身難嗎？”
“哈哈，我倒要看看誰能禁得住我……我們比比誰先到前面山道的轉(zhuǎn)角。”不等楚天傲回應(yīng)，厲云鯤已一夾馬腹，馳騁起來，“在下先走一步了。”
“還不知道鹿死誰手呢！”他一勒韁繩，坐騎一陣風般地飛奔起來。黑麟，早就想好好地跑一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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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奉原還有半天的路程，在原地稍作休整，大軍就準備一鼓作氣到達目的地。
“報——”有探路的士兵回報，“前方三十里地發(fā)現(xiàn)小股兵士，大約七千左右。我方大軍左側(cè)百里左右有戰(zhàn)斗痕跡。”
“來人是敵是友？”楚天傲系好戰(zhàn)袍，轉(zhuǎn)身問道。
“穿著我軍軍服，隊形雖有些凌亂但不散漫，不像從陣前逃跑的兵士，恐是被敵軍擊散的小分隊?！?p> “傳令下去，抽調(diào)精兵一萬，騎兵三千，備長箭機弩……”
“還有火石燃油?！眳栐砌H走過來，笑道“三少和我想到一塊兒去了。”
兩人對望一眼，異口同聲道：“給守軍的將士送個小小的見面禮吧?！?p> **********************
楚天傲一行到達探子所報地區(qū)之后，卻并未見著所謂的千人小分隊。再往前走一段，進入一個葫蘆形山谷時，兩邊多是山石，卻沒什么樹木。不止如此，這邊還特顯沉寂，仿佛連蟲鳴也低了幾分。他下令停止前進，兩面崖上卻突然樹起了夏淵的戰(zhàn)旗。一年輕將領(lǐng)從大旗下走出。居高臨下喊道，“夏淵國慕升卿在此，來者何人？”
他抬首而望，只看到耀眼的陽光下，一身鎧甲爍爍生輝，夏淵大旗迎風招展，平添豪氣，不由得在心里叫了一聲好。“在下楚天傲，朝廷御史大夫，得報在此發(fā)現(xiàn)夏淵軍隊，故來一看。”
由傳信兵交互過雙方見證之后，那青年將領(lǐng)來到他面前?？此麡幼右簿投畞須q，星目劍眉，長相秀氣，但又不乏男子氣概，這要是穿著一身儒裳，京城中就不止風在行一人獨稱風liu了。他暗想。不過他那一身戎裝，再加上古銅的膚色、筆直的腰板，卻是與風家的名士風范截然不同，自成一氣。
“御史大人，剛才不明敵友，故有所冒昧，請見諒?！?p> “無妨無妨，將軍陣前應(yīng)變神速、進退有度，臨危而不亂，楚某佩服?！?p> “大人所言，是已知我方剛經(jīng)過戰(zhàn)役了？”慕升卿跨上戰(zhàn)馬，與楚天傲并騎。
他暗贊：好快的反應(yīng)！
“我們在百里左右的地方發(fā)現(xiàn)剛戰(zhàn)斗的痕跡?！彼忉尩?，“厲軍師已率部分士兵前往偵查。我是來此接應(yīng)你們，并了解具體情況，現(xiàn)在一起去和他們會合?！?p> **********************
兩對人馬很快會合，雙方簡單認識之后，慕升卿描述基本情況，“對方大約有十萬人，目的是我軍新來的糧草。以大軍在北面吸引我方主力之后，步兵與我方大軍糾纏，而騎兵沖亂我方陣型，蠶食左翼后，南下?lián)寠Z南面剛到的物資。當時，我集合左翼散亂的士兵，重整分隊后，前往南面想引他們?nèi)牒J口，但對方截獲糧草之后并不戀戰(zhàn)，往西退去。我們?nèi)松?，不能緊追，已通知余將軍在前方潼河攔截，希望逼他們繞向西北方向前進。但他們有可能在此撕破一個口子，往西南方向逃逸?！?p> 聽到這，厲云鯤沖楚天傲一笑。
原來這次的糧草正是右相想通過戶部扣下的那一份?？磥磉@事注定是要他來管了。他無語地搖搖頭，透過去一個無奈的神情。
不過，有一點卻引發(fā)了兩人注意：這年輕將領(lǐng)處于劣勢卻不放棄，應(yīng)變快；途遇救兵卻細細考量，不盲目。軍中有這樣的將才，若為己用，以后的路會比之前想的好走地多。
“你剛說的葫蘆口，我細看了下地形，山道狹長多彎，確是設(shè)伏的好地方。附近還有如此的地形么？”楚天傲看向慕升卿。
“若是開戰(zhàn)，有利地形較多；但若是要設(shè)伏，還是那一處最好。”
“那我們就來個請君入甕。”他笑了一笑，“朝廷的糧餉是來了，但朝廷的援軍也來了。他們既然知道糧餉的事，不會不知道援軍的大致動向。虛則實之，實則虛之，我們?nèi)羰窃跂|南面造成支援大軍到來，將與余將軍堵截的軍隊形成合圍的假象，會怎么樣？”
“那他們就只有向西北前進一法。而且他們只道我們在葫蘆口只有小股士兵，大軍在西面沒有動彈，必然會調(diào)集人馬先攻下此地，然后在此設(shè)伏，等我軍到來，再迎頭痛擊?！眳栐砌H在地圖上劃到。
“葫蘆口蜿蜒三里，我們?nèi)羰羌傺b被擊退，沿路一直西退，待引得他們完全進入山谷之后，在前方……”楚天傲說著，右手做了一個向下劈的動作?！坝脄ha藥堵住最后的出口，而大軍從前方逼進?！?p> “但是地形若是被搶占，我們在谷內(nèi)很難推進。他們在這段時間內(nèi)，完全可以沖開我們炸塌的山石。”慕升卿分析道。
“誰說我們要進谷？”厲云鯤哈哈大笑。
不進谷？那怎么開戰(zhàn)？慕升卿一臉疑惑。
“騎兵有騎兵的優(yōu)勢，但有時候，它卻會變?yōu)榱觿?。”楚天傲哈哈大笑著，拍了拍他的肩，“慕將軍且好好看看，我們厲軍師帶來的新武器吧！?p> **********************
東南面戰(zhàn)鼓有如雷鳴，遠遠望去，只見大漠黃沙漫天飛舞，吶喊聲響徹云霄，到處都是夏淵國的戰(zhàn)旗，當中一面厲字旗，迎風招展。南逅國不知援軍數(shù)量，看此聲勢，怕是會與西面的守軍連成一片，故向西北方向撤去，憑借騎兵的速度，快速占領(lǐng)了葫蘆口一帶，在兩邊崖上埋伏。準備好了山石箭矢，只等夏淵兩軍到來，居高臨下打擊追兵。而大軍由弓矢隊開路，步兵運糧草先行、騎兵斷后。
楚天傲率三千騎兵，兩萬精兵在離谷底不遠處守候。慕升卿則帶守軍仍在在葫蘆口埋伏。假裝被對方擊敗，向谷底退去。等敵軍開路的隊伍與護送糧草的部隊到達谷底時，楚天傲命人從中炸塌山崖，把他們與后方的士兵隔絕。佯裝撤退的守軍此時殺了個回馬槍，與埋伏在兩邊的楚天傲軍隊把他們圍殲，并搶回糧草。剩余在谷底內(nèi)的敵人立馬搬運山石，想盡早開出一條出路，卻聞后方殺聲四起，夾雜著爆炸聲，一片混亂。
原來，慕升卿的守軍在撤退之際埋下了少量zha藥，而厲云鯤率兵從谷口進攻，通過機弩射入大量帶火箭矢或燃油袋，谷口頓時響起陣陣爆炸聲。戰(zhàn)馬受驚之后，又為后方火光所懼，統(tǒng)統(tǒng)向前狂沖，本來是用來斷后的騎兵，卻因失控，成了踐踏自己人馬的兇手，把隊形都沖散了。
厲云鯤命人高舉盾牌連成一片向谷中推進。崖上的箭石紛紛下落，但一是對方大軍已亂，二是他們埋伏的地方多有剛才守軍留下的zha藥，被厲云鯤的火箭引爆，傷亡很大，因此伏兵也無心戀戰(zhàn)，且戰(zhàn)且退，向谷底逃去。不料谷底被封，一時無法走通，大量人馬聚集于此，加上四處的爆炸和亂竄的戰(zhàn)馬，一片混亂。部分將領(lǐng)稍有覺悟，想重整隊伍，卻因山道狹窄，無法進行。
堵塞的山道終被沖開，大量人馬向谷外涌去，即使兩邊箭矢山石不停地落下，也阻止不了人求生的本能，但正是因為人人都有這樣的想法，反而造成了更多的相互踐踏。余留的殘兵沖出重圍，向西北逃逸，卻聽見后方整齊的咚咚戰(zhàn)鼓，仿佛催命鬼符，令人喪膽。葫蘆口谷底，只見漫山的旗幟中，炫金的“楚”字和墨黑的“厲”字在風中訴說著夏淵的勝利——又一個神話即將出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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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自古英雄出少年，夏淵國有你們這樣的年輕人，我也放心了?！睉c功宴上，一位白發(fā)蒼蒼的老將軍向楚、厲兩人敬酒。這就是已在邊關(guān)駐守二十年，被譽為夏淵長城的余建志老將軍——在先皇平定天下和十年前戰(zhàn)亂時都有著不可磨滅的功勛。
“老將軍過獎過獎，晚輩應(yīng)該多多請教才是?！眱扇嗣ζ鹕砘鼐?。
“哈哈，”余將軍抓住厲云鯤的手，“我看到東南方的沙塵，以為是數(shù)萬大軍到來，沒想到是你讓騎兵拖著大量樹枝來回奔走造成的，哈哈哈……妙，實在是妙，用區(qū)區(qū)幾百人馬威震對方數(shù)萬軍隊，有當年鳴鳳先生之風啊！哈哈?！?p> 厲云鯤一欠身，“那正是家?guī)??！?p> “哦，難怪！難怪！！”瞇眼又看看旁邊另一個年輕人，“御史大人堅守谷底，網(wǎng)開一面卻立了我夏淵國威，如此攻心之計，實在高明啊?！?p> 旁邊的慕升卿一愣，才明白過來。在谷底的位置，楚天傲有意留出一小道出路，無數(shù)敵軍從那兒蜂擁，造成更多傷亡。這是為了避免敵軍有反正都是一死，不如拼個魚死網(wǎng)破之心，讓他們內(nèi)亂。但對于逃逸的士兵，他也并不追趕，雖說窮寇莫追是兵家自古之道，但在那樣的情勢下能做到不貪戰(zhàn)功、卻立國威，進退有度，分寸掌握得如此恰到好處，的確不簡單！他要的不是一場兩場戰(zhàn)役的勝利，而是立威后動搖對方軍心的效果。兵之道，攻心為上，攻城為下?；叵胍幌聰耻娍吹綕M山夏淵旗號時喪膽的神情，慕升卿都感到一陣快意。舉杯敬道，“能與御史大人并肩作戰(zhàn)，是我慕某生平一大快事?！?p> “哪里哪里！這句話應(yīng)該是我來說吧！”他舉杯，“你是我到邊關(guān)認識的第一個人，又是一同打第一場戰(zhàn)役的人，如此緣分，我們不妨以兄弟相稱?！?p> “怎敢！怎敢！”
“有什么不敢！”厲云鯤與其他將領(lǐng)輪了一圈酒回來，薄有些醉意，更顯豪邁起來，“大丈夫不拘小節(jié)，和你這樣的人搭檔，我喜歡。來，干了！”舉杯一飲而盡，“以后我們就稱你三哥了！”
說完又自己斟滿，對著慕升卿招呼道，“來，我們敬三哥一杯?！?p> 干完之后，兩人走出軍帳，登上練兵臺?！熬催@里所有的兄弟們！”一碗碗酒傳遞到軍中每一個的手里?！拔覀円屗麄兛纯?，夏淵國不是那么好欺負的?！?p> “好！”全軍一飲而盡，個個都是斗志昂揚。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王于興師，修我戈矛。與子同仇！……”厲云鯤敲著酒碗開始唱，其他將領(lǐng)跟著和起來“豈曰無衣？與子同澤。王于興師，修我矛戟。與子偕作！……”越來越多的人加入，“豈曰無衣？與子同裳。王于興師，修我甲兵。與子偕行！……”
全軍的一曲無衣回蕩在邊關(guān)大漠，道盡了大家同仇敵愾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