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下里頓時一片寂靜,每個人都默默地低著頭不說話。巧宜心里暗暗一笑,面上卻是嚴肅地說:“柳姑姑,此事因巧宜而起,如果要罰,就罰巧宜一個人吧。奴婢保證以后都不會再提起與食廳有關(guān)的事情,大家就算是再饑餓勞累,也不會再打這樣的主意。湘瓊姐說的對,食廳的餐食雖然常有浪費,但是規(guī)矩是不可以亂的?!?p> 她說完,幾位姑姑都沉默了。大家也都知道的,尚衣局的宮女們平日沒有一點自由,也經(jīng)常吃不飽飯。姑姑們也大都是當過宮女的,當然也知道各個宮女心中的苦楚,只是規(guī)矩所限制,誰也不敢提出而已。只聽舒承衣嘆息道:“這丫頭說得也在理,我看還是準許宮女們?nèi)ナ硰d,不然白白浪費了食物也不好?!?p> 尚承衣則是板著臉道:“話雖如此,但是賞罰還是要分明的,否則尚衣局不是亂了?至于食廳的事情,我看還是我們幾個女官商量一下再議?!?p> 她說得毋庸置疑,其他幾位女官紛紛點頭答應(yīng),柳青衣頷首道:“好,此事再議。巧宜,你先回去思過,但仍舊要好好做事,可明白?”
巧宜俯身道:“是,巧宜遵命。”
人群頃刻散去,懷容找上巧宜,焦急地道:“你今天這樣做很危險啊,你就不怕真的被貶到浣衣局?”
巧宜柔柔一笑,如同桃花綻放一般燦爛:“你覺得呢?就算我真的被貶去浣衣局,也達到目的了不是?”
“目的,什么目的?”懷容有些摸不著頭腦。
“柳青衣她們也都會同意宮女們?nèi)ナ硰d了不是?這就是我的目的呀,犧牲我一個人是沒有關(guān)系的,關(guān)鍵是,我的犧牲是有價值的,你明白了嗎?”巧宜道。
懷容恍然間明白了巧宜的意思,原來她可以為了自己的目的而犧牲一些東西。而自己呢,為了就池柳兒冒失地去頂撞得寵的韓昭儀娘娘,結(jié)果不止沒有讓池柳兒討得好處,還搭上了自己。這樣的犧牲,比起巧宜來有價值嗎?簡直是一文不值啊。
懷容對巧宜一笑:“我明白了,我以后再也不會無謂沖動做事了,謝謝你巧宜。只是……萬一你真的被貶去浣衣局怎么辦?”
“你放心,我敢出這樣的主意,就已經(jīng)想到結(jié)局,不要擔心。如果沒有把握的話,我是不會做這樣的事情的。”巧宜輕輕地拍了拍懷容的肩頭,懷容心頭一暖,感激與敬佩不禁油然而生,如巧宜這般聰明伶俐的人,不正是自己該學習的對象嗎?
懷容剛出了殿門不久,仿佛聽見了一個很熟悉的聲音,她朝四周放眼望去,正好與一個女官模樣的人對視。懷容心中的驚訝與激動難于用言語表示,只連忙快步朝那人跑去,興奮得連聲音都有些顫抖:“付姑姑!”
付臨箏張開雙臂攬住懷容,第一句話就是:“懷容,你還好嗎?”
懷容又是哭又是笑,在付姑姑的臂彎中連連點頭:“好,我很好。付姑姑你呢?”
付臨箏放開懷容,替她擦了擦眼淚,笑道:“我以為到了尚衣局,你就是個大姑娘了,沒想到還是同以前一樣。你不用擔心我和你的朋友們,我們都過得很好。內(nèi)務(wù)府確定七天后,也就是四月二十八,各個宮室和六局都要開始挑選宮女,所以我來尚衣局,催訂宮女們的制服。在這里遇見你,我真是太高興了。”
“姑姑,你們都好,我就放心了。你也不要擔心那我,”懷容握著付臨箏的手,“我已經(jīng)知道在宮里應(yīng)該怎么生活,我相信,在尚衣局一定能學到很多東西?!?p> “這樣甚好,你能想通,我最是高興的?!备杜R箏道,“不過你還是要小心做事,這里畢竟是皇宮,一刻也不能掉以輕心。我已經(jīng)委托煙凝照顧你,你以后有什么困難,盡管找她就是。我們是同年入宮的好朋友,我跟她說了這事,她應(yīng)該能幫助你?!?p> “煙凝?煙凝是誰?”懷容疑惑地道。
“哦,忘記告訴你了,你們的掌事女官柳青衣的閨名就叫做煙凝,我們在進宮之前就是朋友,你以后有事,盡管找她便是。她半年前才當上掌事女官,我們已經(jīng)好久沒有聯(lián)系了,所以我今天才知道。為了來看看你,我向衛(wèi)姑姑申請來尚衣局,若非如此,也許我到現(xiàn)在還不知道柳煙凝已經(jīng)是尚衣局女官了呢。”
原來付賢人和柳青衣原是認識的朋友啊,她們居然這么久沒有聯(lián)系了,那么自己來到這尚衣局,是不是也會和以前的朋友淑律,宜辰失去聯(lián)系了???想著,她略略感傷起來。
付臨箏看出了懷容的心事,她只是嘆息一聲:“懷容,一切由命,誰也強求不來的。你一定要好好的生活,姑姑先走了,下次再來看你啊?!?p> 懷容戀戀不舍地挽著付姑姑的手臂,道:“姑姑,你一定要經(jīng)常來看我呢。我送你到尚衣局門口吧?!?p> 送走了付姑姑,懷容想了很多很多。她決定好好在這里生活下去,不論遇到什么困難,因為她感覺的到,不管自己做什么,總是有人默默地保護著她,給她以力量。雖然她知道,自己不能總是靠著別人生活,所以她決定,要用自己的能力,為自己以后的命運開辟出一片新的天地來,為了自己,也是為了關(guān)心自己的人,更是為了師父的大業(yè)前途。
此后的幾天,懷容在尚衣局的日子雖然忙碌,倒也充實。付姑姑也再沒有來看過自己,所以她與以前的伙伴算是毫無音訊,也不知道她們現(xiàn)在去了哪里,是否選為了侍巾。她在尚衣局勤勤懇懇地工作,因為從不生事,再加上柳青衣暗中的照顧,也算過的平平安安的。這天,做完一天的事情后,懷容正準備與巧宜回西十所,卻突然碰見了尚承衣身邊的得力宮女雨墨。她看了一眼巧宜,冷冷地說:“明日端午節(jié),你去領(lǐng)了內(nèi)務(wù)府送來的粽子之后,到明德殿偏殿去,上官才人賞給你一條披帛?!?p> “端午節(jié)還有粽子領(lǐng)?”懷容會心地一笑,仿佛又想起了什么,她又問:“上官才人是哪位娘娘,你與她相識?”
巧宜微微一笑:“我與她有過一面之緣。好了,你陪我一陣去領(lǐng)披帛吧?!?p> 回到了西十所,眾宮女均是早就到了,她們正不知道聊著什么,看見懷容和巧宜進來,一個穿灰布衫袍,梳著辮子的宮女問道:“懷容,你今年多少歲?”
懷容答道:“我今年剛滿十四?!?p> 旁邊一個年紀稍長的宮女嘆了一口氣:“我要也是十四歲該多好,明日也能歇半天了?!?p> 另一個瓜子臉的宮女瞅了她一眼:“你有什么好嘆氣的呢,反正我們誰都有這一天的?!?p> 她的話說完,旁邊幾個十六七歲的宮女都垂頭不語了。懷容也暗自傷懷了一會兒,但她很快就有開心起來,悄悄地問巧宜:“真的么?我們明天可以歇半日?”
“是啊,只不過過了幾年之后,等我們過了十八歲,就再也不可以歇息了?!鼻梢寺月詡械氐馈?p> 巧宜一邊說著,一邊把上官才人賞賜的織錦披帛小心翼翼地收在一個絹帶里,輕輕地壓在枕頭下的被褥之下。上燈時分,東西十所的眾人已經(jīng)悄然入睡,借著走廊間的燈光,懷容看見巧宜的手一直放在枕頭之下,嘴角凝固著著一絲恬和的笑容,伴隨著柔和的面龐安睡著,素潔的皓腕上還蜿蜒著深深淺淺的鞭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