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花還需綠葉襯,陳艾就不信翻遍整個吳江縣就找不到十來個讀書識字的人來參加考試。
公文貼出去已經(jīng)好幾天了,百姓都不識字,衙役也都是文盲一個。陳艾索性將衙役們集中在一起,教他們將公文背得熟了,然后一張公文前站一個人,讓他們逐一向百姓宣講。
如此,今科縣試的事情雖然已經(jīng)讓所有人都知道了,可還是沒人來報名。
陳艾也不急,從胡知縣那里將這件事攬到身上之后,立即著人將各鄉(xiāng)鎮(zhèn)的里長都傳到衙門里,勒令他們一家找一個考生。
等陳艾將這個意思大概說了一遍之后,所有的里長都苦著臉不吱聲。問了半天,有人才說哪里還能找到讀書人啊,都逃他娘得一干二凈,今年春節(jié)想找人寫春聯(lián)都想不到轍,沒辦法只能用饅頭沾了墨胡亂在紅紙上胡亂戳幾個墨點了事。
聽到這話,陳艾也只能苦笑了。
還是鄭重上道,見陳艾如此惱火,有心替他解圍,立即站起來說這事也簡單,無論如何一定能幫陳艾尋個童生。
看到鄭重,陳艾眼睛一亮。其他里長們也都覺察到了什么,同聲道:“鄭員外不就識字嗎,干脆你去考試好了?!?p> 鄭重嚇了一大跳,連連擺手說自己雖然認識幾個字,卻不能作文。況且,他這個土財主做得爽利,又是地方一霸,自然吃不了科舉那種苦。
他苦著臉說:“我莊子上有一個帳房先生,以前在私塾里念過幾年書,也想過科舉,可惜實在沒本事,連個縣試都過不了,又害怕當官,怕哪天一個不好掉了腦袋。實在不成,我扔一貫錢給他,逼他來報名好了。只是……”
見鄭重有門,陳艾來了精神,問只是什么。
鄭重回答說只是他的帳房先生年紀實在太大,今年已經(jīng)六十三歲了,也不知道官府要不要他進考場。
陳艾大為喜歡,“五十少進士,二十老明經(jīng),怎么就進不得考場了,讓他來就是?!睂嶋H上,科舉本就是千軍萬馬過獨木橋,五十歲能中進士已經(jīng)是非常了不起的了。
當然,明朝官員又不是終生制,縣一級官員一滿六十,吏部就不會授予實職,考生年紀一大,再進考場也沒多大意思。
有鄭重的示范效應(yīng),就有另外一個里長說他老家有一個親戚是個算命先生,也會寫幾個字,我去將他叫來就是,實在不成,掀了他的算命攤子,叫他討不了生活。
“對對,辦法是人想的?!北娙硕技娂婞c頭。
不過,讀書識字的人實在太少,鼓搗了半天,也不過湊出兩個考生。
陳艾見成績實在不理想,大為光火,哼了一聲:“各位,胡大人這段日子做我們的父母官,為官清廉,乃是大大的青天。這一點大家應(yīng)該沒什么疑問吧,有他在我們吳江,也是大家的福分。這次縣試關(guān)系到胡大人的政績考核,如果考生實在太少,影響到大人的仕途,將來換一個人來做知縣。嘿嘿,要想讓新的知縣免去你們的損耗,做夢吧。只怕連你們往年的虧欠也都要通通追繳上來。”
眾人心中都是一驚,就有人苦著臉說:“胡大人是斷斷走不得的,可是,讀書人就那么點,我們又變不出來。”
陳艾搖了搖頭,啟發(fā)道:“我們吳江沒這么多讀書人,難道外縣沒有?”實在不行,只能采取后世高考移民的辦法了。
果然,那個里長眼睛一亮,一拍大腿:“高,實在是高,陳先生這一句話真是撥開云霧見青天啊。我有一個外甥在松江府,也讀過兩年書,《三字經(jīng)》《百家姓》不說倒背如流,里面的字卻能認全。他父親死得早,家里也沒有長輩。干脆我把他過繼過來做兒子,讓他參加縣試好了?!?p> “好主意,我也有一轍,我莊上有個姓馬的佃戶,他表哥是鎮(zhèn)江農(nóng)民也上過一年私塾,一直想到我這里租地過活。這次索性讓他過來,要想租我的地,好辦,來參加縣試……”
眾人都連聲叫好,如此商議半天,總算是歪瓜裂棗湊足了十人。
有了十個考生,這次縣試才像些樣子。
當然,考生的素質(zhì)怎么樣不要緊,關(guān)鍵是要有人進考場,如此才能顯出胡大人的文物教化之功,對上頭也算是有個交代。
很快,十個考生就在里長們的押運下來衙門報到,那時候,陳艾已經(jīng)交了公差專一呆在家里讀書備考,也不知道這些考生是什么模樣。
對于陳艾這個成績,胡知縣非常滿意,叮囑陳艾好生復(fù)習(xí),說以他的本事,定然是能中的。
說起來,加上自己,整個吳江統(tǒng)共十個考生,很多還是臨時抓的壯丁,真能寫八股文的恐怕就陳艾一個。再加上陳艾同胡知縣的特殊關(guān)系,想不中也難。
回到家后,陳艾什么事情也不管,只將以前到手的八股范文來來去去地看了數(shù)十遍,直到爛熟于胸才罷休。
說句實在話,陳艾還是相當喜歡八股文的格式的。這東西雖然呆板,可有一個明確的評分標準,只要你格式對了,就算空洞乏味言之無物,甚至面目可憎,考官也不敢輕易將你刷下去。
陳艾本就是一個寫機關(guān)公文的好手,有幸來到明朝這個特定的時代里。若是再往前一些,直接到了唐朝或者宋朝那種以詩賦取士的年代,讓他現(xiàn)場寫一首詩歌,還真有可能要了他的命。
如今有這種有固定標準的考題,也不需要寫出花兒來,只要格式對了,又沒有大的紕漏,想不中也難。所謂不犯錯,就是成功。
為了不至于在答卷的時候出錯,除了將范文的格式記牢之外,陳艾還細心地揣摩起古人作文的行文方式,一口氣在屋里呆了好幾天,又有深刻的體會。
見陳艾這段時間整日呆在屋子里發(fā)癡,素娘臉上的憂色漸濃,她以為陳艾的癡病又犯了。
倒是梅姐,卻知道陳艾究竟在忙些什么,眉宇之間有隱約的喜色透出。
這一日的晚餐非常豐盛,除了一成不變的臘肉和白菜湯,還多了一份清蒸太湖白魚,一大盆紅燒豬蹄和兩盤素菜。
“怎么吃這么好?”陳艾有些吃驚。
“浪費啊,又不是過年過節(jié),吃這么多菜做什么呀?”素娘也很不滿意。
“吃吧,吃吧?!泵方阌脟共亮瞬潦稚系挠湍?,一張臉因為油煙的熏蒸紅撲撲的,顯得煞是青春可人:“明天就是十二月初一了,陳三,你早點睡?!?p> “十二月初一是什么日子?”素娘不解。
“啊!”陳艾一呆,明天就考試了。